如果时光退役-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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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了。什么事情习惯就好。也许卧底,卧着卧着就习惯了也说不定。
闭上眼睛前他这么想。
肖子昱没有任何表示不愿意去的情绪,就连肖平郭也觉得,既然之前已经表现得如此出色,不见得就会失败,更何况让肖子昱去的话更能增加他在局里被提拔的资历。
之后的推举几乎没有一点意外地就敲定了卧底人选。
说几乎是因为那个小警茶,虽然他的作用也是聊胜于无,除了让这个所谓民口主的推举会变得外表上更“民口主”一点以外。
当晚,肖子昱就打包被踹出了警局。
虽然局子里的人很是担忧了一把肖子昱这个死性子,会不会反而把事情搞砸,但是事实证明在敬业方面,肖子昱还是值得信任的。在三天之后,第一个好消息传到了局子里来:肖子昱闯过了进帮的考验第一关,已经成了凤梨帮一名名义上的“小弟”。
“肖子昱还真有点本事……”
“切……”
“那小子,运气似乎一直都是不错的嘛……”
有赞赏的,有不屑的,也有带着点酸味的。所幸他听不到。不过听到又怎样呢,人们永远习惯于嫉妒他人的好运,夸大自身的厄运并加以强化,听到也不过就是听到了。
在这个时候,肖子昱躺在硬板床上,透过浑浊的空气,睁着眼睛看着有点潮湿发霉的天花板,那里有一圈圈淡绿色的霉纹扩散成深浅不同的同心圆。数着窗外工地的打桩机响了几次,巨大的轰鸣声中,个人的呼吸声弱到几近于无。看了一会,他收回视线略微偏头看着身边的人。他的“弟兄”。
这是他暂住的地方,在通过蒙眼试胆量,负重试体力,棒击试应变,含米试谎言的一系列考验后,一名赤着上身胸口纹了黑豹子的汉子露出一口白牙,含着笑意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还不错,叫肖什么?肖日立是吧,好好跟着豹哥,只要哥有吃,就不会短你的。”
肩膀上被拍击着的力道不小,甚至拍得晃了晃,肩上隐隐有些痛也有些暖。
肖子昱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能答什么。
虽然可以说“我一定跟着豹哥,绝不背叛肝脑涂地”这一类的话,然而他说不出口——既然点头也可以表达意思,何必说多余的话。
豹哥又拍了他两把:“闷葫芦要不得,多和刚进来的弟兄交流下,进来都是命不好,这里没谁看不起你。”肖子昱用的化名是肖日立,给他的身份是斫水三花区一家父母亡故的家庭,有一个哥哥在劳改,本人务农。身份在网上系统很容易调到,身份伪造对局里来说也不难。
肖子昱终于低低地应了声:“是,豹哥。”
这是白天时候的事情,现在临床的人似乎睡了,他便下了床,光着脚在地上走了两圈。也许可以偷偷出去借着月光写张纸条。“喂!”才走了两步,临床的汉子一把掀了被盖坐起来瞪着他。
这么快就被察觉了?肖子昱心里一沉,迅速转过身来,手里扣着门把贴门一声不吭地站着,心里想着应对的方法。
“干嘛呢,大老晚的不睡,老听见你转来转去转得我也睡不着了——住不习惯?”那汉子正对着他扬扬下巴,前半句说得恶狠狠的,后一句却是关心的语气,继而又换了喃喃自语的调子,“其实我也不太习惯,还是家里的床软一点,棉絮多。”憨憨的有点实诚人的可爱。
肖子昱想,这个时候他必须说点什么:“蚊子多。”简单的一句话,算是应答,也算是对“睡不着”的解释。
那汉子乐了,索性也不睡了,走过来铁杆似地手臂勾过他脖子来笑:“嘿,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怎么也想到要入帮?”
“混不下去了,图个开车拉货轻松点,车还被人抢了。”肖子昱悄无声息地松了门把,淡淡地说,“钱能再挣,忍不下这口气。”这番说辞是在进去之前就想好的。那汉子哈哈笑了一下,伸手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肌肉:“就这小身段,车被抢也不奇怪。啧,人多力量大嘛想得也不算错。”他瞟了肖子昱一眼,“喂,我是乔家坡那段的,叫乔大名,叫我大名得了。”
“你呢。”
“啊?”肖子昱说得实在太简略了,乔大名糊涂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摸摸后脑勺恍然大悟,有点埋怨的样子,“哦,你说我为什么也要入帮?也要说得人明白才行吧。别提了,地给亲哥卖了房子给老婆卖了,家里都不亲,尽会扯蛋。去工作吧,学历低还让人看不起,不如找个人多的地方混得亲。”
肖子昱点点头:“谢谢大名哥,我现在觉得好点。刚才只是想上个厕所……”
乔大名嘿嘿一乐,蓬蓬地拍了拍他的头,躺回自己床上去:“去吧,地方熟吗?出门右转第二个楼梯口,第一个楼梯口的灯坏了知道伐?”看肖子昱没事,他揭了被子躺上去,看样子就要睡了。
肖子昱在心里计划了一下,又走过来摇了摇他:“大名哥。”
乔大名诧异了一下,一骨碌翻身起来:“啊,还有什么事?”
肖子昱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略微现出个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说实在的,还是有点怕见大场面,大名哥是见过世面的,能不能带着我点?”并没有太期待回答,肖子昱只希望刻意的示弱能让他放松警惕,套个近乎以后行动也方便点。
没想到乔大名愣了愣,笑起来:“我当多大点事,成,冲你叫这声哥也不好让你白叫。你的名字是啥?”
“肖日立。”
“日历?”乔大名又乐了,“行我记住你了,去了回来就快睡吧。别瞎担心那么多有的没的。”
肖子昱点点头,乔大名已经翻了个身睡去了,不一会就发出了鼾声。
默默看了一会,肖子昱轻轻扭开门把出去。看来乔大名当真就是特意来关心一下自己睡不睡得着、陪自己说会话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我也睡不着”。对于好意,肖子昱总是记得清楚,虽然他从来不怎么会表达出来。
肖子昱从来没觉得卧底是不道德的,然而在这一刻,他生起了一点负疚感。
因为被辜负的信任。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给的信任都是信任。就像不管出于什么高尚理由的欺骗一样是欺骗。
虽然知道这样做是正确且正义的,但他觉得他愧对那样的百分百的信任。他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用欺骗去交换信任,并对给予他信任的人以最深刻的打击,一项注定不公平的交易。
背靠着门坐了一会,他摸摸索索地在楼道里摸到一个透进月光的地方,写了张纸条,细细地卷了,夹到明日要洗的衣服夹层里。
做完这一切,肖子昱从那个小缝隙看着狭小的窗口闪烁的城市的灯火。
进展很顺利,却不怎么感到成功的喜悦。
要用伤害对自己真诚的人的代价,才能换取一些不太真诚的赞誉。肖子昱自认并不算一个正义感非常强的人,也不是一个功利心太强的人,所幸他有责任感,知道允诺过的事必须要做好。
但这种事情,换成别人,是否就会坦然处之并为之窃喜?
他不知道。
有压力
一转眼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大概是前段时间帮派什么的都折腾过劲了,这段时间反而很平静。
平静的斫水市有点像台风眼,静寂地酝酿着准备横扫一切的强风暴。
肖子昱虽然名义上是豹哥的人,实际上,能见到豹哥的机会也是不多的。见到真正的大佬“鸦”的机会就更少。毕竟,帮派归帮派,虽然崇尚的是武力解决问题,但是毕竟是弟兄也是一笔力量,能避免伤亡的时候还是尽量在交涉的台面上解决。
肖子昱的生活并不难过,但总是在关键的信息上打擦边球,警局那边抓不到具体的证据也不敢妄动,渐渐就有点沉不住气。
说起来,斫水市这一场扫黑也已经筹备了很久,肖云市长不知为何出奇的肯下功夫,盯得紧紧的。警局从上至下二十四小时都沐浴在市长严厉的目光中,每个人背上都有些冷汗津津的感觉。肖子昱不能打入内部就取不到可靠的信息,而从小弟要升到有点地位的大哥,若是没有点说得过去的功勋,很可能十年八年也看不到转机。
终于到有人等不下去了。
肖子昱浑然不知有什么样的计划正在酝酿中。这一天他只是觉得头有点晕,吃了两个馒头,和例行一样,和身边的“弟兄”们闲谈,尽可能过滤筛选着少得可怜的一点可用信息递交上去,也筹备着第二天的交涉。
虽然豹哥说,这样的交涉并无太多需要注意,只要站在旁边留意一下保护大佬安危,但也拍拍肩告诉他是个晋升的好机会,要好好表现。这一次难得有机会接近“鸦”身边,他暗地在心里盘算怎样才能给大佬留下个好印象。
实在是近日难得的一次大型交涉,因为和山竹帮争场子的问题双方虚虚实实地过了几次招,最后终于惊动了双方的“大佬”打算来一次正式的面谈。牵涉到“大佬”安危问题事关重大,双方达成的约定是,各自人马都留在楼下,相隔半条街道互相可见却又保持着一段距离。双方大佬则不带武器,各带三名最新入的新人共同进入双方选定的茶楼会话。
这也算是一种暗中较量双方实力的方法,充当保镖的同时,从新人的水准就能互较个高下。此外,新人自然都不会有太多应变的经验,即便是起了争执,既不至于出人命输的人也输得心服。
而若果这三名新人里不幸恰好有对方的卧底,那也只能自认自己识人不准。
警局里,这一天的晚间紧急会议开得有点沉闷。
因为涉及到肖子昱的安危,肖平郭一直十指交叉抵在颚下沉默着没表态,导致也没有几个人敢开口。对策已经商议出来了,只欠他一句话。计划自然是周密的,但是变数谁也说不清。说到底,枪法再准,也没法预测肖子昱的位置。
并且最糟糕的是,时间紧急,要把计划的结果通知肖子昱,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虽然击伤“鸦”会给肖子昱接近他制造机会,但是同样,也给肖子昱制造了而一个取信的难题。一旦狙击开始,发现茶楼地点泄漏,说明内部有奸细。而作为新人的肖子昱会首当其冲的受到怀疑和盘查。必要的时候,可能要考虑营救或者……弃子。
胜则全胜,败则全败,算是兵行险着。
“别犹豫了吧,”终于有人看拖下去不是办法,挑了个头,“哪里那么巧,而且那条街瞄准的点不好找,那么多人堵在街头街尾,西面又没有窗,只有东面的落地窗可以利用,哪那么背时正好就站在那里。”
附和的声音零零碎碎地响了起来,渐渐变成一片。
肖平郭叹了口气,手按在桌面站了起来,众人一时都看向他。他静了几秒,然后就坚决地说:“小江小郭,你们跟我走,去把要用的器械都清点一下。阿连蔡子,你们负责安排警员调动!”
不是没有分歧,然而由于压力,最后的决议几乎没有遭到反对。
差别只在于,究竟是谁来牵头做这个坏人。
肖平郭花了三秒钟叹气,最后把希望寄托在肖子昱的运气上。实在不行真那么凑巧,临时再决定对策吧。
“小子,紧张吗?”在等待的期间里,“鸦”终于从休息室里出来,一边拿毛巾揩着手把眼光向着他扫过来,并不怎么和煦的一个人,眼角却也有些笑纹。
肖子昱刚点了点头,“鸦”却先把帕子搭在他肩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当年第一次见大佬,紧张得要命,都不会动了。”他居然有心情打趣,“小子你怕不怕我?”肖子昱张了张口,那套预备好的说辞就没有能说出来,只是张着嘴“嗯”“啊”了几声,呐呐着说了句“我很仰慕大佬”,然后把头勾下去。
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要开始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惭愧起来,只要是有人曾经有恩于他的,似乎就都狠不下心来去做对不起人的事。不说对不起人的事,就连说句违心的话,都要犹豫挣扎半天。
大佬也没真把他当一回事,说了两句话,转头又向另一个新进帮的男孩子说了几句。那男孩子整张脸都涨红了,回话也结结巴巴的,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大佬也并没有介意他说话抖不抖,也没太留意,也一样笑着拍了拍肩后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似乎和带在身边的小弟聊上几句这只是惯例。肖子昱想,大佬应该连他的脸都没有记住才对。不知怎的,暗地就松了口气。
不过,这样说上几句话,紧张的气氛就消解了不少,肖子昱也觉得自在了许多。
“鸦”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多久,过了约莫半分钟,他就向后无声地招招手,示意三人跟上来可以走了。三人连忙都点点头,跟在大佬身后走了出去。
街上一如往常,似乎并无异样,然而过了一段帮里的生活,肖子昱已经分辨得出混杂在行人中的哪些人其实是帮里的弟兄。偶尔会有人看见大佬的眼神扫过来,便暗中弯弯腰行礼,附带一个对肖子昱他们的鼓励眼神。这让肖子昱觉得有些怪异,倒好像,比起没有什么深厚感情的警局,他反倒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