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娘-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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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摸了摸铜盆里的水，果然是冰凉的，“这怎么行，小姐怎么能用凉水洗脸！我去找她们！”
不过是下人们势利罢了，槿娘一把拦住了翠玉，“算了，我当丫鬟的时候哪里用过热水？”
刚取过帕子丢了铜盆里，就听外面有小丫鬟道：“辛妈妈怎么来了？”话音一落穿着褐色褙子的媳妇子堆着满脸的笑容进了屋，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一个提着铜壶，一个提着个大大的食盒。
那提着铜壶的丫鬟见到槿娘立即跪到了地上，“都是奴婢的错，九小姐千万别生气！”说着竟呜呜的哭起来。
那媳妇子也讨好的笑道，“是奴婢管教不严，倒委屈了九小姐。奴婢是辛二家的。”
刚才还嚣张的人一下子就低了身段。
看着那小丫鬟哭的梨花带雨，低头的模样，绿柳只觉得解气，嘴角不自觉的就弯起来，又上前接过另一个丫鬟手中的食盒。
“想着这就到晚饭了，便顺手给小姐送了过来！”辛二媳妇脸上的笑容更深，却让槿娘心里一动。
辛妈妈是内院厨房的管事妈妈，又是大夫人身边得力，辛二媳妇是辛妈妈的儿媳，也是厨房的管事娘子之一，平日里俨然半个主子，怎么会为这么件小事来给她赔礼？
槿娘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荣锦堂的花厅里，大夫人看着戚妈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得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把绿柳送进来可是你自己开的口！
第一卷玉屏风 第二十一章祖母
绿柳对槿娘的确是极好的，为人也正直，做起事情来手脚很麻利，在外厨房里也有人缘。只是一点，心眼有些直了，很容易被人算计。
把绿柳要进来之前，槿娘也是仔细考量过，但她实在不认识几个人，现在的情况，也是极需要一个帮手。翠玉是大夫人派来的，就算槿娘不怕她传话过去，也不想让翠玉为难。
大夫人要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却又不能压过七娘。
七娘聪慧，念书、规矩、女红，都做的不错，所以也特意请人来教自己，如今钱妈妈和上官先生都已经出现，恐怕下一步就是找个好丫鬟来教自己女红。
可是七娘跋扈、挑剔，所以就不让自己有宽容大度的名声。
这样，若是用她来顶替七娘，便不会有人挑理，特别是老太太，若是有了更好的姻缘，那么一个嫡出的女儿自然比庶出的要强的多！
不管是不是绿柳，大夫人总要打压她，槿娘早就料到有这一出！
清晨的阳光照进西厢的暖阁，槿娘认真的对着铜镜，由着翠玉给她梳头，绿柳正将那件粉底缕金海天霞色粉紫缎面的褂子从柜子里取出来。
“昨儿个见到刘妈妈了？”随意拨弄着眼前妆匣里的金银首饰，槿娘轻声问询。
绿柳轻轻一笑，“见到了，昨儿个我去恭喜刘妈妈，春桃姐姐正好也在，我就顺势哭了一场，刘妈妈心疼坏了！”
刘妈妈是春桃的娘。
老太太昨儿突然说刘妈妈做的饭好吃，想让她进内院管内厨房，这事儿昨天已经传遍了，外厨房里也炸开了锅。
“刘妈妈虽然面上凶，却是很疼我们几个！”想起脸胖腰圆的刘妈妈，槿娘不由微笑，她和绿柳是真的将刘妈妈当长辈一般。
绿柳得意的翘起嘴角，“那是当然，春桃姐姐虽然没有搭腔，却是心中有数的很！”
春桃只要在老太太面前点上一点，那昨儿的事情便不用再想办法去解释。
春晖堂里，老太太坐在雕花红木软椅上，看着小丫鬟把新摘的桃枝插到花斛里去，眉头轻皱。
春桃上前，“老祖宗，昨儿个花房送来一座春桃盆景，可要换上？”
老太太轻轻颔首，随即又摆了摆手，“今儿个要见九丫头，还是花儿好。”
春桃听了便冲小丫鬟们道，“将那些桃枝剪仔细了，不要留叶子，只留花瓣紧实齐整的放上。”
今儿是九小姐的大日子，也是白府的喜事，不管是花落了还是叶子落了，都不吉利，小丫鬟们退下去重新剪枝。
“你可见过九丫头？”
春桃摇摇头，“奴婢不曾见过。”
“那你娘呢？”
春桃没有犹豫，“九小姐一直在外厨房做丫鬟，奴婢的娘常常见到。”
“嗯，你老娘是个爆脾气。”
春桃点点头，“说九小姐……老实的很，常常被骂……”
老太太不语，心中却十分赞同。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能放下身段去做了丫头，这份心志坚毅的很，能受委屈才能成大事，跟那些下人仆妇计较什么？
做了小姐之后，还能惦记着旧时的姐妹，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这个丫头一定是极念旧情的。
所以昨儿个陈妈妈把槿娘的人在厨房闹事的消息传到自己耳朵里，老太太心里已经打鼓。
若不是那闹事之人仗了主子的势，就是有人刻意做伪了。
“七小姐！”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春桃连忙住口低头。
“祖母大安！”七娘笑魇如花，只简单的行了一礼，便娇嗔着扑到了老太太的腿上。
藕色褙子，外罩大红五福纹样的细纱衫，脖颈上戴着精巧的镂空牡丹如意锁，堕马髻，珊瑚雕成的桃花样耳坠，头上戴着赤金衔红宝石的步摇。
通身的喜气，让老太太一看就喜欢的不得了。
笑意满满的摸着七娘略干枯的秀发，老太太心中满是爱怜，若是七娘实在是不愿意，那便遂了大夫人的心思，让九娘嫁过去就是了。
“你个小懒猫，怎么今儿起的这样早？”
七娘轻轻抬起脑袋，冲着老太太瘪了瘪嘴，“祖母，听说今儿九妹妹出来见人，我哪还有心思睡觉哦！”
老太太看着七娘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由心疼道，“这是怎么说的？”
“有了九妹妹，祖母就不疼七娘了……”七娘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副委屈的样子。
老太太哈哈一笑，“怎么会，七娘聪明又乖巧，祖母可疼七娘了！”
七娘趴在老太太的腿上，轻轻笑着，瞥了一眼远处墙角站着的兰草，笑的更深了。
荣锦堂外的碎石小路上，一胖一瘦的两个婆子正在偷懒。
“今儿个九小姐要见人呢！”胖婆子低声八卦起来，虽然被大夫人罚了月钱，却不用再伺候九小姐，她的心里还算舒畅。
瘦婆子摇摇头，“听说六小姐昨儿个已经到通州了，你且看着吧，今儿又有好戏看了！”
胖婆子好奇的道，“不是说六小姐要明年才来的么？”
瘦婆子撇了撇嘴，“整日里就知道吃！你知道什么？”瞧了瞧周围没有人，方又道，“大夫人想了法子，又给三老爷去了消息，保不齐过了年就高升了，他还不得把六小姐巴巴的送过来？”
不屑的哼了一声，胖婆子面露讥哨，“什么东西！拿女儿换官位！”
院子里又传来老太太的笑声，瘦婆子连忙道，“好像大夫人和二太太都进院子了，咱们快走吧！”说着便拉了胖婆子走的远了。
刚进院子的槿娘也听到了老太太爽朗的笑声，翠玉靠近槿娘低语，“七小姐已经到了！”
自有小丫鬟打了帘子，翠玉扶着槿娘进门，一抬眼，却唬了一跳。
进门的墙角处，一个穿着蓝底花纹海天霞色粉紫缎面的褂子的丫鬟站在那里，虽然紧缩着脑袋，但翠玉还是一眼看出，那丫鬟就是兰草。
除了底色是蓝的，没有缕金之外，与槿娘身上穿的一般无二！
一时间屋里的丫鬟把视线都集中在了这两件衣服上。
兰草故然是要领罪的，恐怕槿娘也落不着好，下人们都势利的很，面上不敢说，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呢！
这就是七娘打的主意！
第一卷玉屏风 第二十二章远客
进了门，槿娘并不着急往里走，也不在乎丫鬟们的目光。
她轻挪碎步，规矩的走到兰草的跟前，福身一礼，“七姐姐来的好早！”
兰草惊的差点就跪下了，张开五指慌张的摆动着，“九小姐，我、我……”
直到听到兰草的声音，槿娘才恍然大悟一般，“哎呀，真真对不住，是我认错了呢！”
兰草已经急的快哭出来，她“扑通”跪到了地上，“九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回去换衣裳！”本来这件衣裳的料子也不是她能穿的，要不是七小姐连哄带吓，她怎么也不敢穿的。
这样的一打岔，让屋里的众人都看向了这里，大家的惊讶从九小姐跟兰草穿了一样的衣裳，变成了兰草穿了七小姐的衣裳。
看着兰草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槿娘心中小小的愧疚了一下，这才转过头来，低头敛目，碎步前行，穿过琳琅满目的多宝格，径直走进了花厅。
雕花矮桌上摆着插着桃花枝的花斛，鹤耳四足香炉飘散出安息香的味道，丫鬟、婆子垂手站在两旁，老太太半靠着紫色圆寿字彩锦引枕，身边的七娘刚刚正说着笑话逗老太太开心，显然并不知道她对兰草的作为，这会子笑脸盈盈的看着她。
大夫人和二太太分坐在两旁，一个脸色紧绷，好似审案的官差，另一个则笑容满面，好像墙上挂着的观音。
众人的目光都射向了这里，槿娘却并不紧张，几千人的会场做过主持的人，还怕这几个女人？
目不斜视的走到了老太太的跟前，槿娘轻提裙摆，盈盈下拜，“孙女槿娘请祖母大安！”
“好孩子，快些起来！”老太太一面说着一面仔细打量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孙女。
槿娘今日穿着粉底缕金海天霞色粉紫缎面的褂子，腰间束了一条梅花纹的紫色丝绦，梳着小女孩常见的双螺髻，头上戴着几串红珊瑚的珠串，虽比不上七娘通身的喜庆，眉眼却比七娘精致，且更多了一份大度与从容。
果然不错，女娃儿长成这样，想来她娘也不会差，怪不得一向少近女色的老大竟然养了外室。只可惜这么晚才进府，走路行礼略显生疏，若是早些接进来养着，送进宫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太太斜了一眼面色阴冷的大夫人，心中多有埋怨。
转过来却慈蔼的冲槿娘招了招手，自有丫鬟端了锦墩过来放到老太太身边，槿娘又给大夫人和二太太分别行了礼，这才规规矩矩的轻轻坐了半边。
“真是好孩子，都是你父亲的错，也不早些告诉我，若是我知道，定然早早的把你们娘俩接进府里，也省得在外头受苦！”
老太太的软声软语几乎能让人掉了眼泪，拉着槿娘的手拍抚，一边说着一边用绢帕抹着眼泪，仿佛十分后悔。
大夫人沉默不语，冷冷的看着，瞥到站在一旁满脸落寂的七娘身上，又多了几分阴郁。
“恭喜母亲得了一个这样乖巧俊俏的孙女！”二太太走上前来，拍着槿娘的肩站到了老太太跟前。
大夫人面色稍缓跟着附和，“是啊，娘，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老太太这才收了泪，展开笑颜，“是我不好，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掉泪！”
话音刚落，只听得院子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老太太院子里的白芍撩起帘子走进来，行了一礼道，“老太太，大夫人、二太太，两位小姐，六小姐的马车已经进府了！”
“哦？容雅已经到了？”老太太面露惊喜，显然是并不知情。
二太太依然笑容满面，“恭喜母亲，又来了一个孙女，今儿真是喜事连连！”
“快着人去接进来！”大夫人连忙吩咐下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得意。
槿娘轻轻抬头，只见七娘的脸上又多了一分落寂。
不多时，珠帘被小丫鬟轻轻撩起，一个美貌的女子缓步走进了花厅。
大夫人得意的扬了扬眉，看着一脸惊讶的槿娘，心里只觉得像在三伏天里吃了一块用井水冰过的西瓜。
众丫鬟也都轻轻抬起眼，想好好看一看眼前的这个六小姐。
眉眼虽不够精致，五官却恰到好处的和谐，一双如玛瑙般的黑亮，端的是清丽脱俗，走起路来轻盈柔软，与刚刚槿娘的生涩有了鲜明的对比。
“孙女容雅请祖母大安！”随着细声软语，六娘容雅盈盈跪下，规矩的磕了头。
老太太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的儿，快快起来！”
容雅是三老爷的女儿，当年老太太生二老爷的时候，一个通房丫鬟也怀了身孕，老太太又要管家，又要照顾二老爷，便容那丫鬟生下了三老爷。
三老爷资质中平，没有白相爷的天份，却比二老爷要勤奋，虽也做了不少年的官，却一直是个六品的县令。
白家的规矩中了举人便可以说亲事，那年由老太太做主娶了媳妇便外放做官去了江南。
此后一呆便是数十年，不曾回家。
这一回若不是听说容雅已经十四岁，老太太也不会催三老爷将人送过来。
不管是走到哪儿，都是白家的子孙，就要为白家出一分力。
看着眼前的女娃，老太太擦了擦眼角的泪，脸上露出极为满意的笑容。
大夫人这一回聪明了几分，上前将六娘扶起，“好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可累坏了吧？”
六娘轻轻摇头，却欲言又止。
“这是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