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十指流沙-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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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就是这么无情地刺痛我的神经。
不允许我遗忘。
“玛斯——罗尔?是……是你?是你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眼前仍然是瑟琉尔的墓碑,和那束孤单的玫瑰。
玛斯罗尔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已经显得陌生。
我侧过头循声望去,一双血红色眸子猛然撞进视野。尊贵的王子殿下一身黑衣,收敛着骨翼,低调而深沉。
这是我们两百多年来第一次遇见,他不复往日的骄傲与张扬,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这位先生,”我想了想,还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想您认错了,我是雕刻师加米尔。”
玛门愣愣地看着我。“不……这不可能。”
“很抱歉,可您的确是认错了。不过至于您所说的这个名字……我倒是曾经认识一个叫做玛斯罗尔的,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说的那个。”
“他长什么样子?”他追问道。
“和我有点像。”
玛门猛地抬起眼睛。他血红的双眸盯着我,眼神里满是惊疑与急迫。“那他——”
“那还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仿佛记得有一个叫玛斯罗尔的搬到当时我所住的小巷子里,很是落魄,邻居们都说,他虽然与昔日的上一任地狱守护神有相同的名字,但命运却真是迥然不同。人家到天国去嫁给了鼎鼎大名的天使长,可他却沦落到身无分文蜗居小巷的地步。”
我记得当时我来到魔界的事情没有外人知道,而这些年也没有听说过关于米迦勒单身的消息,所以我编了个故事,希望玛门死心。
玛门的双唇颤抖着,顿时有些焦灼。“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似乎来到我们那里的时候还有旧病未能痊愈,玛斯罗尔那个人不大好亲近,性情也冷漠忧郁,所以很快就又病倒了。后来——”
他焦急地往前探了探头,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后来,我就从那里搬走了,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在我搬走后大约三四年的夏天,听老邻居说,玛斯罗尔在我离开后不久就死了。”
玛门一个激灵,一瞬间有些站不住。“他……他——死了?”
他的手抖得厉害,双颊苍白,神情憔悴,曾经艳丽的红唇也没有多少血色。我曾经那么恨他,但玛门如今的样子,即便是我看来也如此不忍。
“是啊,他的确已经不在了。”我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编我的故事。“你一定是他的朋友吧?很遗憾到现在才让你知道。生死由命,请你节哀顺变。”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连我都觉得有些受不住天冷了,才再次开口。
“那……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当时人们都说我跟玛斯罗尔长得有些相似,所以我们也来往了几次,就成了君子之交。我临走的时候,他曾经拜托我有空就到皇家墓园来,替他看望一个叫做瑟琉尔的早夭的孩子。”我顿了顿,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可信,于是又补充道,“我记得我问过他,怎么会与王室的孩子有瓜葛,他说那是一个复杂的故事,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曾在潘地曼尼南做玛门殿下的仆人,所以就发生了一些事。”
说到这
里,我忽然想起我那未曾相见的瑟琉尔,心中隐隐作痛。
“他是这样跟你说的?”玛门忽然激动起来,跨了几大步站到我跟前。
“是……是的。”
他仿佛一下子失了灵魂。
“他是那么说的……他……他还在恨我……”他摇了摇头,“玛斯罗尔……”
我有些心软,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请你不要难过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不……”玛门神色颓唐地拂去我的手,“他死了……一切就都不会过去。”
我叹气,他缓缓转身离开,脚步沉重如有千钧。
他不再是我记忆中年少轻狂、风华无限的魔界王子玛门,他的改变全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离开,因为我的恨。
自从我回到魔界,我们就在不停地相互伤害。我因为他而失去了一切,而如今,我已将他所欠我的扯平。
他的笑失去了欢乐,他的骨翼失去了张狂,他的红眸失去了光亮。
他的毁灭之镰,失去了锋芒。
【雪之精灵】
那一天我在瑟琉尔的墓碑前,从清晨站立到黄昏。
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一切的发生都成为了命中注定。米迦勒的背叛之痛,玛门的憔悴与孤单,尤尼尔和帕希雅的丧父,路西法的进退两难,瑟琉尔的死,还有我玛斯罗尔的矛盾与躲藏。
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一些珍贵的东西,断了那些曾经以为是融入生命的牵念。
似乎这些都是因我而起,可这些无一不与我的心愿相违。
如果有那么一天,米迦勒能够原谅我,尤尼尔和帕希雅能够回到我身边,瑟琉尔能够复活,玛门能够放手,那该会有多么幸福。
或者,我宁愿回到数百年前,以我自身永堕冰湖地狱,换来之后的一切都不再发生——至少让我知道,他们都好。
傍晚下起了大雪,天地间如梨花开遍。我离开皇家墓园向我的画廊飞去,小店的轮廓在我眼中渐渐出现清晰,当我能够看清楚店门的时候却忽然远远地看到一个隐约的影子。
一片纷扬的迷蒙中,有个人白衣胜雪,静默地站在画廊门前。
那个人恍若雪中的精灵,高贵,优雅,圣洁,绝色。
魔都城门外的雾柳,天国花园里的玉兰。
十里般若,一瞬倾城。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却停在半空不敢再向前。那虚无的好像冰幕水镜一样的风景,似乎就连一个呼吸,都会把它打破。
霎那间,乾坤消弭,自我远去。空蒙纯澈的
世界里只留下他一人。
因为他就是世界。
这一瞬仿佛就是永远,美好而漫长,像是天神赐给我的梦幻。我天真地认为那只是雪雾中的幻影,可心脏却不由自主地猛然加快了跳动。
番红的长发是白雪映着朝霞,湛蓝的双眼是水晶流转月华。
他的站姿典雅静穆,像是在圣殿里祈祷的模样。
蓦地,他抬眼,望向天空。蓝色的视线对上我的眼,温柔依然。
我再也做不到像在和玛门说话时那样的淡定,霎时慌了手脚,像是做错了事情被发现的孩子,转身欲逃。
可他却快我一步,当下便展翅飞上来挡在我面前,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腕。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努力藏在黑色斗篷的阴影之下,并且想要把自己裹得更紧。
因为那黑色斗篷之下,我穿着的,一直是白衣。
他若看到,一定会笑我不自量力。
已经变成了恶魔,还妄图披上天使的外套。
“玛斯罗尔,我知道是你。”他突然说话了,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我……”我深吸一口气,“不……我不是玛斯罗尔。”
他加重了语气。“你就是。”
“不。我的名字叫加米尔,是那家画廊的店主,一个雕塑师。”
“你以为我会和玛门一样好骗吗?!”
“玛门殿下是我们魔界的王子,请你不要这样说他。而且,我从未见过殿下,也从未见过你,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不是玛斯罗尔,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他打断我的话,方才声音里的怒意却尽数散去,化成了寂寥。
我心里一颤,强行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水。
“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再次深呼吸,努力把心脏用硬壳包住。
三秒钟。
“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我猛地抬头望向他的眼睛,逼迫自己强撑下去。“我只是和那个玛斯罗尔长得有些相似而已,只是和他见过几次面而已!为什么你们都要缠着我不放!你,还有早晨的那个黑衣人——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是疯子吗!你们要找的人两百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不是他!”我越说声音越高,最后已经变成了喊叫。有几个过路的恶魔和堕天使诧异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我大口喘着气,甩开他的手。
他沉默着,盯着我的眼睛。
那一片海蓝里涌动着极其复杂的情绪,让人看不透。
让我心虚。
过了很久,夕阳最后
的残光也即将消失殆尽。他忽然拉起我的手向下飞去,一言不发,一直把我硬拽进画廊的小门。
他拉手的方式仍然和从前一样,只不过不再轻柔。
进了屋,他“砰”地一下把门甩上。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也没有灯,一片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是当他凑近的时候,那双眸子在昏光下闪烁着星辰似的光点。
我受不了他的眼神。
我确定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露馅,因此只好转身去点蜡烛。明黄的烛光蓦然绽放,房间里的一切都展现在我们眼前。
这才发现,他此时面对着的,正好是通向我住处的台阶。
这栋房子就是这样,是一个小复式的结构,楼上是家,楼下是店。
他似乎想要上去,向着第一阶迈动了脚步。而我心下陡然一沉,连忙拉住他的衣角。“你不能上去!”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是我住的地方。”
“既然是你住的地方,我就更要看了。”他说得很自然也很认真,虽然此刻我更希望这是他在开玩笑。
他再次迈动脚步,我再次试图把他拉住。可他的力气本就比我大,轻松地挣开我的手,只几步就走了上去。
如果他看到那些东西,一切就都完了。
想着,我也连忙跟上,却见他只是停在楼梯口。
还好还好,他没有走进那个房间。我想。可是当我刚刚放下心来的时候,就听他问道:“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书架的一个角落里,在两本很久没有看过的书之间,有轻微的闪光。
我连忙冲过去把那个带着铜锁的盒子抓住,然后扔到书架下的抽屉里。“没……没什么,那只是一个盒子。”
“盒子?给我看看。”他走过来。
我蹲下,紧紧地靠在抽屉上。“不行,你不能看。”
“给我看看。”他重复道,同时也蹲下来伸手来拉抽屉。我用尽全身力气顶住那个抽屉,可这时却感觉到,似乎与我对抗的不仅仅是他,仿佛在这个抽屉里面的东西——想要出来。
突然,抽屉被他“呼啦”一下子拉开。带着铜锁的盒子像是有生命般自动跳到他手上。
我被推得坐在地上,心情也降到了冰点。
他半跪着,看着那个简陋的旧盒子却没有打开,只是像对待珍宝一样把它托在手里,然后仔细地端详。
“你把它放在这么破旧的小盒子里,真的是委屈它了。”半晌,他喃喃低语,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每天夜里的轻声梦呓。《
br》“你说——什么?”当我琢磨他说话的内容,却忽然感到不对劲。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指尖一转,施了个小小的魔法,盒子就自动打开了。
接着,他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和拇指,把盒子里的东西捏住,轻轻拿了出来。
银光。流线。刻痕。钻石。
“MASSROULE”,“MICHAEL”。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你知道吗,”他用回忆的笔调轻轻诉说着,温柔的声音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早在婚礼的时候,我就给它——准确地说是它们——施了魔法,这是一种很古老的魔法。这种魔法的效果就是,刻着你爱的人名字的东西会对你有感应,只要你一靠近,它就会主动地来找你。”
我怔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来我总是不能让它们在我眼前消失。
因为我没办法丢掉他,所以也就没办法丢掉它们。
“只要你还爱着那个名字,它们就永远不会丢失。”
只要那个名字还在我心里,刻着名字的钻戒就会永远留在指间。
“玛斯罗尔,”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这么多年,我早已经原谅你了,那么你,是否还能原谅我呢?”
我惊讶地抬头望着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起身走到我身边,然后再次半跪下来。他用修长的手缓缓拂去我的黑色兜帽,滑下我的头发,最后牵住我的手。
“我请求你的原谅,玛斯罗尔。”他拿起那只刻着他名字的钻戒,“求你原谅我的无情,原谅我这么多年弃你于不顾,原谅我当时的一走了之。”
他把指环慢慢地套上我的右手无名指。
两百多年都没有感受过的金属的凉意,舒适而熟悉。
“小玛斯罗尔,和我回家。”他轻声说着,把手放到我面前。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颤抖着的手,想要放进他的掌心。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却总是好像有一股力气把我拽回来——
“玛斯罗尔……”他低声唤着,声音极轻,飘渺得让我听不清。
我再次尝试去拉他,这次终于成功了。但是,当我碰到他手的一瞬间,忽然有一阵柔和的淡金色光芒从他手心绽放。
我视线中的一切,从眼前消失不见。
、雪柳摇曳成霜
【梦一晨
“叮铃铃铃。”
画廊门口的叮当声把我惊醒。
我揉揉眼睛,从柔软的扶手沙发里坐起来。
窗户忘了关,深夜的狂风涌进来,把门口的风铃吹得四处摇摆。我连忙起身关窗,却不由自主地停在窗前吹风,任凭裹挟着雪花的冰冷冬风卷进屋子。
我想我需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