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十指流沙-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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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永夜——十指流沙
作者:十指沙
备注:
一个是荣耀无限的天使长,天国之上,六翼华光;
一个是沉默孤单的神之子,流离魔狱,难寻真相。
他本冷漠,可自从遇见了那束圣光,冰封的心融化成柔情万丈。
他本温文,可自从遇见了那抹玫香,英姿飒爽最终只留下雕像。
身世之乱,如何演变为一场旷世绝恋?
当雪柳摇曳成霜,你可曾记起,数百年前耶路撒冷深夜里的烛光?
十指流沙似水,至少现在的你,还是当年模样。
、永生黑暗与瞬间光明
一、永生黑暗与瞬间光明
“我渴望看到光。哪怕只有一瞬也好。”——玛斯罗尔
【楔子:极渊】
黑色斗篷,带着兜帽。无声无息地在世界的最底之底飘然而过,不惊起一粒尘埃。
我将自己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不是畏惧、也不是羞怯,一切的躲藏只因孤独。
就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地狱,是个拥有无尽的黑暗、寒冷、寂静的地方。没有人间四月的芳菲,没有七月的骄阳,没有孩子的欢笑和红尘喧嚣。这里的山岩是幽深的黑色,冷而潮湿,有些地方甚至结上了冰;这里没有所谓天空的概念,抬起头便是混沌的黑雾,有时会飘起不知从何而来的绵绵细雨,这雨丝却不似人间的缠绵温柔,反而冰凉彻骨。只有地狱的中心能看到澎湃热烈的红色——那是死神火山喷涌不息的炽热岩浆。
而我,以地狱守护神的身份,一袭黑衣,一把长柄镰刀,以无声的脚步丈量地狱最偏远苍凉的外围,走过荒原和峡谷,衣角卷起黑暗里寂寥冷漠的风。
如今我所在,是千百年来即便恶魔也极少踏足的冰冻极渊。
这里的黑暗比死亡更深沉。
我听到水滴落上岩石的声音。空灵而清澈。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多么希望在这时能有一滴那样的水落在我的皮肤能让我清醒一些。
终于有一丝清凉融入掌心,可我并没有清醒,相反,我觉得更加迷蒙,眼皮沉重无比。我渐渐睡去,可就在沉睡的前一个瞬间,恍惚之中我却突然看见,在遥远的正前方,有一点明亮动人的浅金色,那是……那是光——
【Chapter1:决战】
“玛斯罗尔!玛斯罗尔!”有人在叫我。
“他怎么还不醒?伤得这么重吗?”一个很年轻的声音。
“唉……殿下,玛斯罗尔是被天使长米迦勒亲手砍伤的,是圣剑留下的伤,断了五根肋骨,伤口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腰……这次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他自己了。”说话的人似乎很疲惫,还在不停地叹气。
我在冗长的黑暗隧道中奔跑,前方是若有若无的光亮。可是无论我怎么跑,那光,却总是离我那么远。就在这时,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我的好朋友们在说话。
叫着我名字的,是我的老铁死神塔纳托;问问题的是年幼的魔界王子玛门;叹气的则是掌控治愈术的堕天使沙利叶。
我想起了他们三个,于是我的意识渐渐恢复,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玛门的那一双血红眸子。
“玛斯罗尔!你醒了!”他一下子跳到我身上,却触动了伤口,我不禁疼痛地哼哼了一声。
“哦,啊。对不起啊玛斯罗尔。”玛门又跳到地上,被沙利叶拉住,塔纳托才终于有机会和我说话。
“玛斯罗尔。”他很欣喜,“你真是走运,刚才沙利叶还说你的情况很不乐观,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我咧咧嘴,没有力气说话。
“米迦勒那个家伙下手可真狠。”塔纳托又说,“玛斯罗尔,你千万不要伤心,我知道你很注重你的外貌,可是……你的前胸留下了很长的一道疤。”
“什么样?”我轻轻地问。大声说话会扯动伤口。
“从右肩一直到左腰……就是圣剑砍的那道。”
“哦。”
半个月过去。在沙利叶的帮助下,我好转得很快,只是疤痕永远留在了前胸。我醒来的第十七天,魔界与天国,便即将决战。
我在镜子前,以最坚强的心理准备去脱下那件黑色斗篷,换上戎装。黑色的及腰长发微卷,纤细俊秀的眉眼,茶色双眸妖冶如猫。人们都说我在魔界是除了王室之外最英俊的,如今容貌仍美,只是那条疤却像一条恶心的蜈蚣一样爬在我曾经光洁细致的皮肤上。魔界的人们说疤痕是证明在战场上勇猛果敢的勋章,是专属于英雄的荣耀,可我却觉得战争是令人耻辱的东西。那道疤痕并非证明了我的勇猛,而是证明了暴力、贪欲、冷酷、血腥,证明了我杀戮如麻。
神说,人之罪过,分为原罪和本罪。原罪是人天性所有的,我们这些魔也不例外。傲慢、暴力、欲望、贪婪……这七原罪,被天界所不屑,却被我们魔界引为骄傲,甚至为此设立了七大撒旦——想到这里,我全身一个激灵。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因自己是魔界一员而感到耻辱,又情不自禁地想起我受伤昏迷之时在梦中看到的情景。
寒冷的冰冻极渊,无穷无尽的黑暗,一点光。
那一点光,温暖而圣洁,充满希望。
希望?我已有多少个千年不曾拥有希望?便是我自己也数不清。
天魔两军远远对峙,横刀立马。
银甲镰刀闪烁着凌厉的寒光,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翻滚。天界门前,古旧的腥风拂面,让每一个魔军成员内心深处的残忍和杀戮欲望蠢蠢欲动,即将破茧而出。
所有人都向往着远处的天界军团。包括我。只是我们的不同在于,我的伙伴们向往着天使们的鲜血,而我却向往着他们羽翼上耀眼的光芒。
纯洁的白色,带着淡淡的金黄光晕,如破晓时
的晨星闪烁。那正是我魂牵梦萦的光。
不知是谁先大吼了一声,好像是塔纳托,又好像是沙利叶。这声音仿佛是魔界大军冲锋的号角,下一刻,所有人都发疯似地向着天使们冲过去,一刹那黑白相融、兵戈互撞。猩红的血液飞溅在我们身上便好似是落入混沌,黑色仍是黑色,分辨不出;而当鲜血同样洒在天使们身上的时候,却是雪中红梅,夺目而刺眼。
“玛斯罗尔!米迦勒身后有空档!”年幼却已是沙场老将的玛门向我大喊,想要让我过去偷袭米迦勒。
我听了他的话,展开纯黑骨翼飞到大天使长的身后,却只是敷衍做戏般地挥了几下镰刀,并不伤他。
因为我不想让他死,即便他给我留下了那样一道伤疤。
因为那道伤疤,也是在上一场战役中因为我不还手才留下的。那时我拥有绝好的机会,我若格挡反击,他便必死无疑。
米迦勒不愧是天使长,一会儿工夫,他已将他身边的魔界兵士解决干净,他人再不敢上前,只剩我一个还在他的攻击范围里。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玛斯罗尔。”
“米迦勒。”我微笑,索性把镰刀斜靠在怀里抱着,表示我不想动手。
“你的伤好得真快,看来我的圣剑不中用了。”他打趣道。
“不是米迦勒殿下的圣剑不中用,而是沙利叶的医术又进步了。”
他仍然对我保持着警惕,说话间一直把圣剑横在胸前。我看着他的动作,没等他答话便又说道,“我今天不想对你动手,殿下不必这样提防。”
米迦勒收起方才玩笑的语气,冷哼一声。“你们魔界的人说话我从来不信。出尔反尔可是你们的强项,坑蒙拐骗更是你们的特长。你这种小技俩我都看腻了。”
战场上带着金属和血液气味的风扬起他番红色的长发,米迦勒的姿容精致如月,他身上的光芒也仍是那么温暖而充满希冀,但他不屑的语气和轻蔑的神情,落在我眼里,却仿佛地狱的细雨一样冷。
寒彻骨髓,痛彻心扉。
如同坠入冰冻极渊一般寒冷,如同落进死神火山一般疼痛。
我只是想表达我的友善。我渴望享受和平。我渴望看到光。
哪怕只有一瞬也好。
仅此而已。
可是他对我弃之如弊履。他也应当对我弃之如弊履,这很正常。因为我是来自魔界的侵略者,是曾经屠杀天使无数的恶魔,是他们的仇敌,是神的罪人。
我苦笑转身。“米迦勒,纵使全天下的恶魔都以出尔反尔为强项、以坑蒙拐骗为特长,我
也……我也不会那样。”
他起初仍是一声不屑的冷哼,却在我走远之后,露出了诧异。
【Chapter2:夜宴】
天魔决战,魔界大胜而归,唯一遗憾是未能消灭天使长米迦勒。
一切罪责,全在我玛斯罗尔。
凯旋那日当晚的庆功宴上,当同伴们举杯痛饮、谈笑风生,我却被大巫师贝利尔用魔法将全身紧紧缚住,跪在高傲的魔王脚前。
“玛斯罗尔,你行啊。”美艳至极的魔王一手拥住王后,一手端着盛满红酒的水晶高脚杯轻轻摇晃。他慵懒地靠在人骨搭建、白银浇铸、钻石镶嵌的王座上,顺直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散,妖魅的凤眼迷离,盯住我看了半晌,只吐出那样一句话。
“爸爸,玛斯罗尔他不是……”玛门拉住魔王的衣角想要为我辩解,却被我们同时打断。
“殿下!”我轻呼道。
“住嘴!”魔王推开他的儿子。
这种状况让我们都有短暂的沉默。终于,魔王饮尽杯中残酒,将水晶杯甩给玛门,然后才把脸转向我,正式开始了对我的审问。“玛斯罗尔,刚刚玛门为你辩解,你为何制止?”
“因为那件事就是我的本意,并非不小心。玛门殿下想说我这次放过米迦勒不是故意的、是失误,这违背了事实。一切罪责都在于我,我不想牵扯玛门殿下。”
“玛斯罗尔!你……”玛门显得很惊讶。
魔王冷笑一声,“果然是你故意的。你倒说说,你为何放过他?”
“天魔两界的战事,本就是因魔界而起,是我们在侵略天界的领地、是我们在屠戮天使!”
“你对天界有愧?”魔王眉峰一挑。
“是。”
伙伴们的笑闹声依旧。可王座这里的几个人却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低着头并不看他,垂下的长发遮住了脸。我静静地等待着。自知死到临头,只因问心无愧,所以心如止水。
忽然,“哗啦啦”的一声脆响惊天动地,玛门手中的水晶杯被魔王狠狠地扔在我面前,摔成无数星辰般璀璨的碎片。
这声突如其来的脆响如晴天霹雳,偌大的宴会厅中霎时鸦雀无声,那些嬉笑怒骂杯盘碰撞戛然而止,一瞬间这里已然安静得只有呼吸和心跳。
他,魔王路西法,真的动怒了。
“玛斯罗尔,我将以叛变之罪将你打入第九层冰湖地狱。你既然渴望光明和温暖,我便要让你承受永生的黑暗和冷寂!”
他的声音冷酷至极却毫无波动,这一句话让他的魔君风范尽显。
我闭上眼睛。或许,我那双茶色的瞳孔,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看到那浅金色的圣光了。
“陛下。”我说。“您当初背叛耶和华堕入魔界之时,不也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主义,即便是神也无权干预?您恨耶和华对你的无情打击,又是否曾经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如今的你我,不正如当初的陛下与神?”
魔王沉默着。
“陛下,您会恨耶和华,但我不会恨你。”这将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塔纳托。我命令你,把玛斯罗尔带到冰湖地狱去。”过了很久,魔王淡然起身。
玛门跟在他父亲身后,经过我身边时不敢再说话。他只留下了一个怜悯而惋惜的眼神。
我在昔日伙伴们或是嘲讽或是遗憾的唏嘘声中,在老铁塔纳托的押解下,缓缓穿过华丽的宴会厅。我走过那些描绘历次天魔大战的油画,走过那些塑造地狱魔神形象的石雕,可以看到无数个我自己。挥舞着镰刀的、大杯饮酒的、残忍地微笑着的、严肃立正的、黑色斗篷罩着全身沉默行走的、黑袍银甲立马军前的……
我笑了。不知是无奈还是绝望。
“玛斯罗尔……你这是何苦。”出了宴会厅,远离繁华的魔都,我们乘着飞龙离开魔界,越过这一层所谓的天空,上升到地狱。
飞龙背上,塔纳托终于忍不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塔纳托,你不会懂。”
他不会懂,我为何,用永生的黑暗去换一瞬间的光明。
他不会懂,我为何,不去怨恨伤我容貌的米迦勒和送我入狱的路西法。
他不会懂,我为何,在死到临头之时还能平静微笑。
他不会懂,我为何,如此义无反顾。
即便身后是众叛亲离,面前是万劫不复。
冰湖地狱中,隐约地可以看见那无数的、被封冻在极寒中的身体,可以听见他们若有若无的呻吟与叹息。
“玛斯罗尔,这些人,都是因为背叛了正义、恩情和本心才被冰封在此,而你……或许你是这里第一个因为背叛了魔界而被打入地狱的……地狱守护神。”
塔纳托开始念咒,寒冰一点点爬上我的躯体,从脚趾,到双腿、躯干、骨翼、胸膛,最后是头颅,我的全身都陷入极度的寒冷,我想要打个寒颤却都动弹不得。
我忽地想起米迦勒番红色的长发,还有他手中红色十字圣剑所散发的耀眼光辉。
那是我脑海里最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