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鸠声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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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儿他也忙不过来,你看他今儿也是到鸡打鸣了,才眯一会。除了麒儿,别的人做事,我都不放心。”
“你刚才叫麒儿传唤子南,我把他截住了。我刚刚顺路经过飞霞阁,见宛若在弹琴,子南在躺椅上小睡,不忍心去打扰他们。但凡有什么事,呆会再说吧。”
“既然夫人这么说,我哪敢违拗。”宛君正色地说
“说什么呢?孩子就在跟前!”夫人低声啐国君道。
正说着呢,国君的肚子竟然咕咕叫开了。
“你到现在还没用膳呀。”
“昨个吃了!”宛君不假思索地说道。
“昨天吃了?今天到现在还一直空着肚子呢?”夫人确证道。
夫人气恼地对旁边的两名内侍,斥责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夫人治理后宫一向宽严相济,无关大雅的事,睁眼闭眼,也就装作没看见,一旦涉及纲纪,那是丝毫不讲情面的。因此下人都对她敬畏有加。
两名内侍,急忙跪下说:“仆隶该死,总管传了两次膳,国君都说先放着。”说着用眼睛怯怯地瞟了一下后墙角的案几。夫人起身,走到跟前,几上有一鼎牛肉,一盘酱肘子,一盘清炒王瓜、一盘排骨焖菘,都已经冰凉了。
“你们就用这些打发国君吗?”
“夫人何必动怒,现在宛国天灾人祸,食物够吃就行,何必铺张浪费。”
“就你平日里对这身边的人过于温和,他们凡是就敷衍开了。”
夫人发怒,早有人传话出去了,主管宫廷事务的赵总管,急急忙忙赶来,施过礼后,战战兢兢地站着,背躬得像只煮熟的虾。
夫人扫了他一眼,说道:“哀家看你们这些奴才是越来越不尽心了。国君日夜操劳,哪怕后宫节衣缩食,也得为国君滋补身体,不然哪有精力处理军国大事。连起居生活都照应不周,要你们何用?”
“仆隶办事不周,夫人责骂的是。”
“还站着干什么?叫御厨赶紧准备一只烤全羊,一鼎鹿肉,一盘清炖山鸡,一壶酒,两三簋时令蔬菜,一些水果,赶紧给国君、太子用膳,另外再吩咐御厨用慢火煲一鼎炰鳖脍鲤,备用晚膳。”
“是,仆隶这就去准备。”赵总管应完,欠身退下。
“好了,夫人!犯不着生这么大气,宫里人多事杂,有照顾不过来也是有的。”
“再照应不过来,也不能疏忽了国君。就你平日里纵得这般下人眼里都没主子了。”夫人嗔怪道。
15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四)
国君还想说些什么,正在这时,近卫进来禀报道:“回禀国君、夫人,虞国太子殿下求见。”
“快请他进来!”国君吩咐道,又转头对夫人说:“子南这孩子责任心重,自己就过来了。”言外之意是,你不能怪我,是他自己来了。
正说着,子南进殿了。
子南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见过国君,见过夫人!”
“坐吧!”国君温和地说道。
子南转过身,也向宛麒做了个揖,方在座位上坐下了。
“休息一下,身子可好些了?”夫人关切地说。
“谢夫人体恤,子南年纪轻轻,受些劳累,缓一下,精力就恢复了。”
“那就好!”夫人宽慰地笑了一下,转身对国君说;“你们有要事相商,哀家就先下去了。”
国君说:“你就回宫午休一会,晚了,我再去看你。”
“记得呆会按时用膳。”
“知道!”
夫人嘱咐完,起身,就下去了。子南和宛麒都站起来,躬身,
子南说:“恭送夫人,”
宛正说:“恭送母夫人”
国君目送着夫人步履款款地出大殿,她脑后挽髻,副箕六珈,身穿宽袖紧身长袍曳地,深蓝色打底,彩绘大朵白色牡丹,衣服采用轻薄柔软的质料制成,在领、袖处缘一道厚实的锦边,衬出服装的骨架。袖端的锦边用深浅相间的条纹锦制成,如雨后彩虹。夫人修长的背影,还似年轻时那么婀娜,举步委委佗佗,裙摆涌动如云朵翻滚,极具韵律美。国君的嘴角竟然浮起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目前的局面,不知君侯有什么打算?”还是子南性急,先开口询问道。
“寡人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国君把问题又抛给他了。
“宛若是君侯的掌上明珠,也是子南的至爱,我们都希望她能拥有幸福。她不谙世事,纯洁地像一块无暇的白玉,我们爱她,就有责任保护她。何况天子暴戾,奴役天下,已经到了士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
“这个混小子,老夫悔不该当初呀?”
“君父何出此言?”宛麒问道。
“先王建昭天子在位时,曾经为继位问题纠结过很长时间。承元天生怪相,落胎时就毛发浓厚,大眼阔鼻,啼哭的声音如狼嚎。当朝的大巫师巫咸,为他相面,说他,是个经纬奇才,若能秉天地正气,可以成就千古功业,若走邪路,天朝的祖先就要挨饿了。建昭天子对巫罗的话耿耿于怀。多年来,建昭天子一直留心观察承元,见他少年老成,孔武有力,一方面喜爱他聪明果决,英武不凡;一方面又总觉的心里不踏实。按照当朝——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传统,天朝还有一位极佳的继承人,那就是建昭天子的同胞小弟——建兴。建兴为人宽厚,秉性纯良,是个有德的君子。建昭天子晚年,其实心里更属意建兴作为他的继承人。”
“那为什么是承元继承大统?”子南问道。
“承元这小子虽然年少,却很有城府,他请求天子赐婚,娶最大的诸侯有莘国公主为妻,就是现在的王后,有莘国鼎力支持承元继位。当时四大诸侯国——莘、唐、虞、宛,都有联姻关系,很容易在政治上达成共识,我们这四大诸侯国在继位问题上,就站在了承元一边。建昭天子也只好嗣立了承元。早知道这小子这么混,老夫当初怎么也不该,在天朝嗣立问题上偏袒与他。”
“听说商阳街头已有一首童谣在传:‘子头太重,压日无光,贪如饕餮,祖先鬼馁。’,难道就是在咒承元的暴行。”宛麒管理政务,四方的斥候信息能很及时地传到他耳边。
“承元骄横,暴戾,为独霸铜矿,圈禁猎场,围地放牧,不知让多少人流离失所,让多少人没有生计过活。民间势必潜藏着强大的反动力量,现在看来这些反动力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只是这星星之火,还没有发展成为燎原之势。”
“天朝姜姓,从神农氏时代,繁衍至今,已经绵延千年,难不准真如大巫师说得那样要断祭祀香火了。”子南说道。
“要让承元这么搞下去,那是迟早的事。”宛麒也愤慨地说。
“那天子的胞弟建兴后来怎么样了?”子南问道。
“建昭天子最后在黄河的下游,给他分封了一个诸侯小国,名曰夏国。不过承元眼里揉不进沙子,先王尸骨未寒,他就以一个简单的借口——开挖运河,征用了夏国的土地,将建兴一家移到商阳,安放在承元眼皮底下。建兴深居简出,为人越发谨小慎微。承元十年,建兴意外暴毙,年仅四十。盛年而逝,许多人怀疑是承元下了毒手。”
“那建兴还有后人吗?”
“建兴原本有三子,据说夭折了一位,另外两位在建兴死后,估计也遭了毒手。反正建兴一门,从此在天朝就销声匿迹了。”
“这承元还真是够狠!”
“若我们四大诸侯还能像以前一样同气连枝,天子还是对我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挑衅。可是现在莘国、唐国已经是绝对效忠承元。这两年,虞国和宛国没怎么摆他的谱,估计他现在是要对宛国动刀,来向诸侯示威,达到杀鸡骇猴的目的。”国君不无担忧地说。
“虞宛两国唇齿相依,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共进退的。”子南表明了虞国的立场。
“虞宛两国要是能同心抗敌,精心筹谋,背水一战,也不是没有胜算。承元出兵长距离作战,供养和补给是一大难题;提防后院起火,是一大难题;防范京都暴动,又是一大难题。何况,承元暴政天下诸侯背离之心已存,即使参与,也是表面投入,实际观望。战争一旦进入胶着状态,适时策反,肯定会有人倒戈。到时,我们就是人心所向,承元就会腹背受敌,朝中再有所异动,承元当朝就命数到头了。因此,如果承元决定开战,肯定想速战速决。而我们则要反其道用之,尽量把战时托长,在战争初期坚守住,等待战局扭转,如何度过战争初期最艰难的时刻,最关键。”宛君鞭辟入里地分析道。
俗话说得好,姜是老的辣。宛君的一席话,让宛正和子南都豁然开然,屈膝苟且,是他们所不齿的,他们都热血沸腾地想与承元,背水一战,血性男儿宁可为保家卫国战死,也不能窝窝囊囊地活到死。
宛君、宛麒、子南,以及后来进殿的宛麟在沙盘上开始精研作战部署。研究结果是宛君和宛麒发动城内士兵死守宛都,宛麟潜出宛都,号召乡野族兵,与参战诸侯游斗,分散进攻宛都的兵力。子南星夜回虞国,调遣十万大兵,在进入宛都必经的伏龙山扎营,一方面截断承元后路,阻击各路诸侯的援助,另一方面夹击进攻宛都的天子“六兽师”,采取灵活的运动作战,避免与天子精兵正面交锋,适时出击,尽可能,一点一点地消灭“六兽师”的有生力量。只要能坚持拖上半年,最终鹿死谁手,这就看战局的发展,看老天是要宛国亡,还是天朝灭。
等一切商定,已是掌灯时分,他们讨论得太入神了,甚至连召康殿的兰烛,什么时候已经燃起都没有感觉到。
虽然今早,因为没有给国君及时用膳,服侍国君的人被夫人训斥了一番,但是跟着国君的仆隶都非常清楚国君的脾气,在他处理军国大事时,不管是什么时间,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来打扰的,除了夫人。
直到他们把战略部署清楚,宛君和宛麒才开始早膳,午膳,晚膳一起用。
别看宛君、宛麒和子南,平时都谦和,稳重,在人前温润如玉,彬彬有礼。一旦有军国大事,他们就像狼一样机警,敏锐,血气凛烈,血性一点不比宛麟逊色。
爷四个酒足饭饱之后,宛君对子南意味深长地说:“你回虞国就这事,跟你君父好好商量一下,如果他老人家表示赞成,或者觉得哪里部署不周到,或需要补充什么,你用飞鸽传书到宛城百里外,深山里有个驿站。那个驿站隐蔽,可以防止帛书被拦截,暴露机密。如若你父亲不同意出兵,你可以尝试说服,但不要强求,毕竟,战争非同儿戏,战事一开,势必血流成河。宛若还小,天子欺我太甚,宛国这是被逼无奈,才决议反抗,但结局如何谁也无法预料。虞国审时度势,寡人可以理解。”
“君侯,请放心,君父是深明大义之人,也是嫉恶如仇的英明之主,我相信他会和宛国同仇敌忾。宛若是我的至爱,我肯定会为保护他,不惜任何代价。今晚,我就星夜出城返回虞国,协
调,部署。”
“晚上,混出城隐秘些,只是辛苦你了。”
“子南受过军旅磨练,大丈夫顶天立地,吃点苦不算什么。”子南大义凛然地说。
“好,年轻人就应该这样!”国君赞赏道,随后他沉吟一回,语气有些滞重说:
“若儿还什么都不知道。以目前的形势,你们的婚礼,估计······”国君想说估计没办法如期举行,又不方便直接说出口,就拉长了声音,目光探询地看着子南。
“我知道,呆会我去跟宛若解释。”子南有些艰难地说。
“别吓着她。”国君以一个慈父的口吻恳求道。
“君侯放心,子南知道轻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有个准。”
“子南,在寡人和夫人的心里,早已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了。”
“子南待国君和夫人,已如父母。”
16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一)
子南向着飞霞阁走去,身边的甲士,亦步亦趋。他神情肃然,不言不语,身后的影子长长地,铺展在脚下。他的脚步虎虎生风,披风在身后挥舞,却挥不掉撒在身上的斑驳的月光。
树影婆娑,像长发飘扬,丝丝节节,缠绕着一行人刚健的脚步。
月光下,宫殿只剩下一个凝重的轮廓,树的墨影如远山般凝重,风的生命似沉疴的病人般没了声息。巨大的烦闷袭裹着他,愁绪如藤似蔓地爬上心头。他在苦苦思索,该如何开口告诉宛如现在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下个月他们将无法如期举行婚礼,最重要的是如何把严重的态势轻描淡写,又能让宛若理解眼下的处境。因为所有人都怕伤害她。
离飞霞阁越来越近,子南重重地甩了甩头,把沉重的心情暂时抛却,他咧了咧嘴角,尝试着微笑一下,他不愿意让宛如看见他凝重的表情。
跨进飞霞阁,银光流泻,暗蓝色的天幕上一轮秋月高悬在园子中央,闲庭中幽篁低吟。清冷的吟诗声和着玉钗敲竹的节拍,在寂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