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阙上,浮华三梦-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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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是体己,灵眉越是愧疚难堪,心中深恨周奉,正不知如何作答处,忽听外间传来响动,一清利女声高声道,“这间房本是与我们姑娘歇息,怎地让旁人占了?和尚,出来,今日不说明白不得罢休!”
贞良奇道,“这是哪里来的女子,这样张狂。”欲要唤人,紫烟先进来,面有怒色,贞良问,“怎么了,听话音像是冲着咱们。”一时外间声气愈高,贞良站起身,“怎么的首尾,中间莫要有甚误会。”说着要出去,紫烟忙拦住她,“奶奶莫要出去。”
“怎地?”
紫烟欲言又止,外间五儿声音响起,“凌姑娘,里面是我们府上的二奶奶,正歇着呢,你们快快别处待去。”
“是她?”贞良眉头登时皱紧,看向紫烟,又听一清亮柔和的声音徐徐道,“原来是周二夫人,红苕叨扰了。”那小环旁边兀自不休,“我们凭什么要让她们!”
凌红苕刚要转身,但听唰的一声,棉帘掀开,抬首一看,一紫衣侍女扶着位年轻少妇站在门旁。少妇身着松花色斜襟裙袄,面庞清秀,容颜冷淡,鬓上插几根金玉簪钗,红苕暗道,原来这就是他那位夫人了。
贞良虽冷淡,心下却被红苕逼人艳色惊动,只不能露,五儿上前,“奶奶,”贞良不看红苕,问他,“知客的师傅在外面么?”
有知客僧早在回廊外候着,听声现身道,“贫僧在,周夫人莫要怪罪,是敝寺安排的不周……”
“行了,”贞良依然不看红苕,淡淡吩咐,“把这间屋子还给她们,我们别处坐去。”那紫烟轻轻一句,“佛门净地,怎来了这样腌臜的东西!”
红苕的小环立竖了眉毛,红苕抚住她,贞良回头道,“妹妹,我们走。”
说话间又一女子走出来,红苕一看之下,不禁暗疑,还有这等佳人!有诗为证:
半掩云儿半遮月,半笼眉儿半盈梢,最是人间留不住,束腰婷婷将欲飞。流光几重锁,暗香动黄昏,玉柳弯弯横向月,疏梅朵朵照雪痕。神色本是娴雅,羞怯偏自惑人,娇怜一腔心事,不语胜过千言。脉脉情难,一字曰:动人。
红苕打量灵眉的当口,灵眉也自查看她,心想这人好生容色气度,竟不像原先想象中烟花俗气。转而想到因她生出的事端,又是联系到周奉,大是烦闷,心道,那人好不知羞耻,家里娇妻美妾,外面不尽风流是非,偏还来要戏辱我,于是更厌憎周奉几分。
文中时长,其实不过一瞬,凌红苕见贞灵二人一强作冷淡、一不掩恶色,从容欠身道,“红苕见过二位夫人,”细观灵眉,不知她是何身份,于是浅笑道,“南康公主对李夫人‘我见犹怜’,不料府上亦有此佳话。甚让人妒之。”
此言一出,灵眉容色大变,红通了满脸,只因那南康公主是东晋大将恒温正妻,恒温破蜀,掳王妹私藏于偏宅,南康公主性烈如火,带刀欲往杀之,彼李氏在窗梳头,姿貌端丽,徐徐结发,敛手向主,神色闲正,辞甚凄惋。公主于是掷刀,前抱之:“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遂以善待。
灵眉不知红苕与周奉相交至何,唯恐那厮与她透过什么,登时又慌又恼,那贞良亦沉下脸,牵起灵眉手,轻斥道,“腌臜之人,思念亦是龌龊,哼!”语罢拂袖而过。
……6。6……
话说周奉到了金陵,那周成接信早给他觅好了一处房舍,料理齐全,因此除去旅途舟车,并未太辛苦。
与夏天时不同,周奉此至金陵,却是要做长久打算,虽说有太守愿意照持,但只有东风,万事却都不齐备,少不得一一从头做起。好在周奉是个不怕耐烦的,又有出来时家中带来的本钱,上下奔走,左右逢源,到年初六时,黄历说万事大吉,宜开业、搬迁,金陵城周家长丰号铺子,立号开张。
万事俱顺,只是晚间回屋时,一寂冷清。金陵不比北方,冬日尤为湿寒,且南方人家里不惯用地龙,四儿置了几个火炉在室内,仍难偎床褥温暖。
青年男子月余未经女人,那周奉难免寂寞。周成照例又买下两个丫头,皆是玲珑温柔的,摆在房内伺候。一日一个稍胆大的趁他酒醉偷偷爬上床去,周奉唤一声“眉儿”,就着靠近的软躯直压下去,那丫头又羞又怕,闭上眼由他动作,忽一时他住了手,睁眼一看,顶上一双凤目醉意中透着寒寒清亮,她心中猛一慌,未及说话,“哎哟”一声,被一大脚踹下去。“滚,”帐内轻叱,那丫头忙不利儿地羞愧跑走。
周奉斥走了那大胆丫头,一时再无困意,酒热席身,头脑中尽是临行前那晚自己掌着灵眉亲吻的样儿,小娇人低低啜泣,似还萦绕耳边,他五内俱燥,手不禁握住自己下边,昏醉旖旎中,心里头有了呆意思,若是让她柔软香滑的小手握着自己,该是什么样子?这样一想,更无法自持,索性自握着那物儿搓动起来。
恰今夜月色清明,透过窗儿照进半边床儿光亮,银白的月光下俊朗男子倚床而坐,凤目半睁,眸光有如流火,从散乱的发丝中偶尔迸燃出星点。薄唇微张,绸衫儿大敞,男子平滑结实的胸膛露出来,鼓鼓起伏。
周奉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迷离的香梦里,月色仿佛是她羞怯的眼,他对着它们敞开自己,展示手心里自己贲张怒发的欲望,想象着,摆弄着,那炙热火红的柱体已经胀痛到极限,周奉毫无耻意,敞着双腿又抽动数下,从枕下摸出一方帕子,是那晚从她手里抢夺而来,低吼一声,尽数射到帕子上。
而后浑身绵软,唯那一根却挺直不肯软下,周奉昏沉沉入睡,越发思念灵眉,竟分不清究竟是欲还是情了。
第二日一早,周成听说了昨晚事,赶来道歉,怪自己安排的不周。最后道,“二爷这样也不是办法。”
周奉刚洗完面,自己整理领口,通体靛青色长袍,雪白内衫,甚是俊朗,淡淡道,“过几日姑娘来了不就好了。“
那周成不料他对灵眉竟如此痴心,赶紧道,“是,我已着人将那人送到京里,只是爷也说了,大节下的不好行事,还须再等一月才好。”周奉想到昨晚光景,俊脸微微一红,戴上玉扳,叹息道,“已等了许久,不差这一时。”
话回济州。
这一日叶灵眉正房内绣花,忽然贞良急匆匆进来,灵眉望她面带喜色,眼圈却是红的,刚要相问,她一下子坐过来,微颤着道,“妹妹快换衣裳,杜家有信儿了!”
灵眉大惊之下,不留意绣花针戳上指头,贞良忙笼住她肩膊,“莫怕,莫怕,是杜公子!”
灵眉顿红了满脸,一会儿又不敢相信,顾不得吮吸指头,“姐姐怎么知道是他,从哪里来的消息?”声音微微发颤,唯恐她方才说的不是真的。
贞良道,“具体我也不知,我只听说是从京里来的,人在太太那边,你快些儿换衣裳,随我过去看看便知分晓。”
灵眉且忧且喜,胡乱换了身衣裳,裹上斗篷跟贞良出去。一路匆匆,近后山堂时却是情怯,一时想,不对,若真是他来,怎能进太太的内院?一时又想,或是家中的婆子进来的也有可能。胡思乱想中,小丫环已经掀开帘子,灵眉一顿,贞良扶着她胳膊入内。
尚未站定,太太下首坐着的一个婆子已哭着跪过来,“三夫人啊,啊,三夫人!”
叶灵眉定睛一瞧,珠泪亦是滚滚,原那婆子不是别人,正是平江杜家主母管氏的一个陪房,姓王。灵眉在家时,与她并无多少来往,但异乡相逢,自然生出许多亲近,且不说中间还有这许多灾难波折。
灵眉拭去泪水,转面对太太王氏行礼,“灵眉无状,太太莫怪。”
王氏亦拿帕子擦眼,双目红红,摆手道,“快坐下,王嬷嬷也坐下,天可怜见的,可不是佛祖显灵怎的。”边上的老妈妈、郝氏等人忙也跟着唏嘘。王妈妈却道不敢,“主人娘子在,老奴不敢坐着。”王氏闻言暗自点头。
灵眉问王家的,“你打哪儿来?家里还有谁?”
那王妈妈站着答道,“发水那天,夫人回门不知家里,人口家财全卷走了,只余下大少爷房中的小公子和老奴等五六人。”说到这里,想到当日惨状不由哽咽,灵眉边擦泪边道,“继续讲。”
“是,”王妈妈应一声,“我们几人抱着公子不知去处,也没顾得打探夫人下落,一路讨饭到金陵,天有造化,碰巧遇到原先大伯公子打发人来金陵问信,见到我们相聚了,又到处找寻夫人半月,无有信息,这才领着我们上京去了。”说完偏头向王氏解释道,“太太不知,我们少爷原有一个伯家哥哥,是我们老爷嫡亲侄儿,在平江时住在家里,待他如亲子一般。后来去京中做事,这才躲过大水,也使现下孙少爷和我等有一个归宿。”
王氏最喜听这种恩恩相报的故事儿,频频点头,那叶灵眉心里却是酸楚难当,心道“我只以为他久去无音,或已嫁娶,原来他亦找寻过我”!仔细看这王妈妈,穿戴齐整,发梳的光滑,虽不如以往在家里华贵,但用料做工都是极好的,于心慢慢喜欢起来,“看来他在京里谋生不错,也不枉他以往一番宏愿了。”
心中百转,听那王妈妈继续道,“大爷,哦,就是我们现下京里的杜大爷后首又使人南下打听三夫人等消息,恰听说贵府上的一个管家周大爷正在找寻杜、叶两府消息,两下里碰到,真造化了!我们大爷命我和杜胜这就接夫人回去,他现在云南采买,回来自当亲临府上致谢。”
灵眉虽失望景阳此次没有亲来,但那杜胜是杜景阳的奶哥哥,随他前年一同往京里去的,便知不会是假,身旁一片赞叹声中,她悄悄儿抬眼,贞良正温和地看着她,目带不舍,灵眉脸儿一红,深深埋首。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与贞良、玉芽等话别,两下里均是依依不舍,第三日,灵眉收拾好行囊,正午一过,杜家的车子已候在门口。贞良千叮咛万嘱咐的送到车前,眼见高车大马,红橡木车厢崭新的,马铃儿车铆钉都是铜制,亮光闪闪。贞良放下心来,知这杜景阳必定经营的不错,灵眉此去断受不了苦。
他们出来,车边上候着的两个丫环忙迎上来,一人扶上灵眉,一人接过花嫂手中随身细软,王妈妈上前道,“三夫人,车马已备齐,随时可走。”
灵眉紧紧握住贞良手,四眼交汇,各自垂泪。
“姐姐,”灵眉道,又向后握住花嫂,“嫂子。”哽咽不能言。花嫂恨不能跟随她去,默默低头抹泪。
“三夫人,”王妈妈又上来催,“天短,再不走怕黑前赶不到驿舍。”
终须一别,灵眉松了贞良手,欲待转身,“等等,”那贞良唤,从怀中掏出一大红锦囊来,金银线绣的麒麟不比寻常碧色。
“姐姐这是……”灵眉惊问。
“妹妹,”贞良将囊儿塞到她手中,“这里间珠宝本就是妹妹所有,如今妹妹比我更需此物,此去路长,你须好生保重!”说罢硬塞到她袖儿里。
“姐姐!”灵眉五内俱感,恨不能只此留在这里,守这位异性姐姐过一世也罢,贞良亦泪如泉涌,扶她上车,那灵眉一步三回,依依别过。
19。鹤来(上) 且说那小娘子叶灵眉坐上大车,车轱辘一转一转远离周府,她坐在车中思绪万千,紧紧握着手中囊儿,想那贞良临行前说的‘此去路长’,于心无由来一阵恐慌,轻轻掀起车帘,却是已行出许久,把济州城门都扔在后头了。
旅途枯闷,灵眉不免向王妈妈等人问起杜家人在京中光景,岂料那王婆子说一说二再说不出三来,两个丫头剪云、剪月也是恭敬大于知心,多问几句,便推,“夫人还是去问妈妈吧,奴婢们也不知道什么。”灵眉心中落下阴云,隐隐觉出杜胜与王婆二人有事瞒着自己。
这一日行到一座市镇,杜胜命车闹市间停住,隔帘道,“三四日都是小地方打尖,苦了夫人了,这镇上的这间舍所甚好,今日便在这里落脚吧。”灵眉帘内答曰,“不可太过铺张。”
那杜胜笑呵呵道,“嗳,大官人来时吩咐,切不可辛苦了夫人。”说话间早有店伙迎出,杜胜一边吩咐安排上房一边使人拉车驾马进院不提。
剪云服侍灵眉下车,披上大毛斗篷,小脸深埋在篷帽里,随那店伙上楼。开门一看,开阔的一大间,不仅床铺衣柜都是上等的条纹乌木所制,连着屏风、绣榻、妆台一应俱全,不输寻常人家卧房。王妈妈道,“汤水饭食一会子就命人送来,晚上再命店家备一桶热汤,夫人好生洗涮洗涮。”
灵眉点头,“有劳妈妈了,”借故头疼,使她们都下去。原来她心中本存着一段怀疑,方才杜胜答话时分明又说的“大官人”三字,更令人难安。灵眉想,杜胜自小随着杜景阳,以往都唤他“公子”,或“哥儿”,怎地突然冒出“大官人”三字出来。
念之头痛,一时剪云等在外唤门,灵眉正自思索,未听得,两人便自推门进屋,恰灵眉又和衣脸冲内侧躺着的,剪月往屏风里一探道,“睡着了。”接而又叹道,“我看她也怪可怜,都不知去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