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骨-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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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苗女问完,叹了一口气,“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也别跟我说什么师徒之间的恩义,我只知道,若是我家师傅肯这样待我,我就算是抛家弃子也要跟他在一起!”
“……看不出来,你已经有孩子了么?”花艳骨看着她那张约莫十四,五岁的脸。
“哎呀,打个比方而已啦,你们汉家的成语实在太难用了。”苗女捧着脸,哈哈笑起来,笑到最后,却只剩下一声怅然的叹息。
花艳骨端着杯子,冷眼旁观,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叹息,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你找我有事?”她放下杯子,问。
“恩。”苗女抬起头,定定看她,“你能给我换张脸么?”
“逆天改命,换得新生。”花艳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苗女看着她,笑了起来。
她穿着一件蜡染的蓝衣,上头画满了蝴蝶,在她一笑之间,那些蝴蝶便全都活了过来,但见其翅膀一震,翩翩而起,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媚香,环绕着苗女飞舞起来。
“我是一名蛊师。”苗女伸出手,让一只蝴蝶停留在她的指尖,幽幽双眸望向花艳骨,道,“你们画皮师的规矩,我当然知道。钱,我会给你……至于我的故事,我现在就说给你
听。”
御虫御兽,喜怒无常,无情时冷眼旁观天地老,有情时为卿杀尽天下人。
是为,蛊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只睡了两个小时,岂可修。
真想找个地方隐居养老算了。
、一刀如沸不回鞘【修】
京城大雪天,鸟雀难相觅;其中富贵家;捣椒泥四壁。
窗外隆冬大雪,而皇宫之中却以花椒混合着泥土,捣碎了涂在墙上;椒房暖烘烘;熏得花艳骨与对面的苗女脸颊生红;宛若涂抹了三春之月,十里桃花炼成的胭脂浓。
“你怕什么;虽然我爹娘都是蛊师,可我不是啊!”苗女似乎看穿了花艳骨心中所思所想;拍着胸脯道;“就连这蛊都是我从师傅那借来的。”
“赃物?”花艳骨一语道破。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七岁就被送进蛊王殿,拜在我师傅门下,给他做牛做马整整八年,结果什么都没学会,白白浪费了我这么多年青春,现在拿他一个情蛊也算不得什么!”苗女从椅子上跳起来,气势冲冲的说。
“……我听说一个蛊师一辈子只做一枚情蛊,是不是真的?”花艳骨第一次见偷东西还偷这么理直气壮的,忍不住目瞪口呆。
“啊哈,大概,也许,可能是吧。”苗女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打着哈哈道。
“……哎呀我家里炖了鸡忘记熄火,我先回家了,再会。”花艳骨掉头就走,这种搞不好要清理门户的事情她才不想掺和进去。
“哎呀你别走啊,咱们有话好好说。”苗女冲上去抱大腿。
“我的鸡我的鸡!”花艳骨拖着一条沉重的腿往外挪。
说来也巧,今天掠影还真炖了乌骨鸡汤,鸡肉滑嫩,汤头鲜美,厚着脸皮跟到花艳骨家的苗女大吼一声好,便扑过去与之大战三百回合。掠影见此,默默的拔出剑,七进七出,总算给花艳骨抢出了一碗汤来。
“好吃,太好吃了。”饭后苗女一脸幸福,就像餮足的小猫。
“公主,该回家了。”花艳骨强颜欢笑的劝道,“南诏物产丰富,别说是鸡了,就算是吃孔雀也不是问题。”
“哪有那么好。”晚晚似笑非笑,用一根筷子闲敲着碗沿,“如果是受宠的公主,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如果是不受宠的公主,那就连鸡骨头都捞不到。”
花艳骨微微一愣,还未细想,苗女已经一跃而起,将那筷子掷在桌上,蹦蹦跳跳的离去:“吃饱了,我走咯,再会再会!”
再会再会,再也不相会。
苗女此次借着花艳骨出了宫,就没打算要回去。她寻了一家衣铺,换了一身汉人女子的打扮,又
自一商人手中买下一匹毛驴,倒骑着出了城门。
一路上苗女放开缰绳,任那毛驴漫步驰骋。至傍晚,寻得一处郊外破庙,她将毛驴系在破门前的树上,让它自个吃草,而自己则几个纵身消失在高高的草丛中,回来时右手中提着一只山鸡,左手提着一把柴草,一脚飞起,踢开破门,被里面的灰尘呛的咳嗽几声,苗女一边低低抱怨几声,一边将柴草丢在地上,然后取了火折子,扔在上头。
火焰呼啦一声腾起,照亮了破庙的断瓦残垣,照亮了佛像上蒙着的蜘蛛网,也照亮了晚晚面前站着的那个男人。
青铜所制的饕餮面具,被火焰镀上一层淡淡血光,狰狞的仿佛一头荒古凶兽,静静的蛰伏在黑暗之中。不是云邪,还会是谁?
苗女只稍稍一愣,就刷的一下抽出弯刀,朝对方厉声喝道:“你是谁?”
“啧啧啧,千方百计借着花艳骨出宫,原来就是为了像丧家犬一样逃跑么?”云邪站在苗女面前,毫不客气的嘲道,“真是叫人失望啊,南诏公主。”
“你失不失望关我什么事?”苗女反唇相讥,“反正我又不认识你,有本事你报上名来啊!”
“我的名字你无需知道。”云邪道,“你只需知道,我是一名画皮师。”
苗女这才正眼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后警惕的问道:“那么这位画皮师大人,你一路跟踪我,所为何事?”
“一个画皮师找上你,还能为了什么?”云邪嗤了一声。
苗女眼珠子一转:“你想给我画皮?”
“哼,正是。”云邪道。
“你说真的?”苗女问。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画与不画,你给句话。”云邪道。
“……这种送上门的好事,我哪里拒绝得了。”苗女只稍作思考,便抬起头,目光灼灼,对他露齿一笑。
一个蛊师一辈子只做一枚情蛊,此次她将师傅的这枚蛊偷出来,已经形同大逆,只待师傅一发现,她就小命难保,说不得要被推进毒龙窟,受万蛇噬身之苦。
可那又怎么样?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许别人得到,更何况还是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原来这苗女名叫晚晚,是南诏大公主,身份尊贵,模样秀丽,年幼之时也曾备受疼爱,只是年纪渐长之后,按照历代族规,被当做继
承人送进蛊王殿学习,只待学成之后,便可与当代蛊王成亲,然后两人一同统御南诏。
晚晚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可偏在最重要的蛊术上毫无天分,八年下来一事无成,灰头土脸的被送出了蛊王殿。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晚晚虽然不通蛊术,但她能征善战,十三岁时就率领部下打了很多胜仗,且能歌善舞,能言善道,在南诏颇具人望,倘若没有什么意外,由她继承南诏大统也可算得上是实至名归,毕竟史上也出过那么几个不懂蛊术的南诏王与南诏皇后,只要廉政爱民,倒也不至于让人不可接受。
坏就坏在两年前,她失散多年的妹妹突然被找了回来。
那姑娘与晚晚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无论是身段样貌,都找不出半点差异来。父母与朋友都道有趣,她却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妹妹,因为她发现这姑娘总是喜欢偷偷跟在她身后,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可在晚晚心里,一个人美与丑没有关系,但总该是独一无二的才好,这妹妹放着自己不做,偏偏要做第二个她,这算个什么事?
直到最后,她才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
十五岁那年,是她们姐妹两的大婚。
南诏王下旨,让妹妹顶替她的身份,嫁进蛊王殿。
而她,却要代替妹妹和亲楚国。
冷笑阵阵,晚晚如何受得了这口气?一掀桌子,当场质问。而南诏王护着脸露怯色的妹妹,倒也振振有词,他说:“你妹妹这些年在外头受够了苦头,你打小荣华富贵,如今就不能分一点给她?”
母亲也含泪劝道:“晚晚,你常年在外头打仗,走过家门也不进来。我和你父亲这些年来都是你妹妹陪着。她不像你,又柔弱又爱哭,听说汉人的皇帝有很多老婆,每一个的心肠都像黄蜂尾后的针,你妹妹若是去了,肯定回不来,她不像你这么聪明伶俐……”
聪明伶俐就活该遭这罪?晚晚当下眼睛就红了,你道她能征善战是为了谁,你道她从不在人前哭,这心就是铁石做的,不会疼也不会碎?
偏那妹妹还嫌不够,最后还要在她心口上洒一把盐。
她从父母身后钻出来,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手心里躺着一枚大如燕卵的蛊,颤巍巍的对晚晚说:“……而且我会蛊,你不会……师傅把这个送给我的时候说,他更喜欢一个配得上他的姑娘。”
晚晚咬紧牙关瞪着那枚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打情窦初开以来,她日思夜想的也是从师傅手中得到这个东西。
可这世上就是有些东西,她费尽心力也拿不到,有人却能轻而易举拿到手。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或许只能叹一声时也命也,然后大哭着罩上喜帕,走上花轿。可晚晚不,她就像一把双刃剑,所过之处,伤人伤己,她不会一个人享乐,但也不会一个人吃苦,别人怎样待她,她就怎样待人。如今妹妹抢了她的一切,她怎肯让对方好过,于是在出使楚国的当夜,将那枚情蛊从妹妹那偷了过来。
蛊师之间以此蛊为定情信物,没了这蛊,看你还嫁不嫁得了。
晚晚怀着一口怨气上路,一路上,右手紧紧握着那枚情蛊,似乎能够藉由这种方式,将心中无法宣泄的愤怒,绝望和仇恨化进蛊内,可她越是忘不掉那人,心里头的仇恨就越多,像一把烈火般焚烧着她的心。
最后,晚晚做出一个决定。
她不但要妹妹嫁不进蛊王殿,她还要这妹妹跟她一样,远嫁楚国,再也回不了故乡……她得不到师傅,她也绝不能让妹妹得到!
所以她要画皮,她要让南诏大公主从这个世上完完全全的消失,只留下一封与人私奔的书信。楚国受此大辱,一定不肯善罢甘休,于是要么再战,要么再送一名公主和更多的贡品来讲和。而南诏王早就为上次发动大战而悔青了肠子,如今又失了手下最能征善战的女儿,你便是打死他,他也不敢再与凤血歌言战。
可这能怪谁呢?
怪只怪南诏王看轻了这个大女儿,她虽然不会蛊,可她心里头是个彻头彻尾的蛊师。蛊家儿女如弯刀,一刀如沸不回鞘。你道何物为蛊?是虫,是病,是灾,是祸,你若惹他,天也给你捅个窟窿,是故画皮师一出,主江山锦绣,人杰地灵,而蛊师当道,则主山河变色,千里伏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修过了 但其实是把第三卷和第四卷合一 内容只多不少好不好
、凤凰台上凤凰来【修】
月落小轩窗,照我明镜台。
晚晚与云邪一拍即合后;便去了他的下榻之处。
那是一条花船;泊在江面上,红袖招,点绛唇。
船上老鸨明显对云邪马首是瞻;早早的停靠在岸边等着他不说;见他带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上船;也不敢随便发问,只恭恭敬敬的将他送至一处偏僻房间;便退了出去。
外头风光旖旎,里面却是换皮之痛……
云邪执着刀走到晚晚身旁;平静道:“我也不是白白给你画皮的;第一,你要将你手中的情蛊给我,第二,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这有什么难的。”晚晚应承道。
云邪这才点头,抬手将麻醉药朝她递去。
“慢。”不想,眼前这小小女子居然挥手一挡。
“怕什么,一闭眼就过去了。”云邪散漫笑道。
“我不喝。”晚晚看着他,目色湛然。
云邪为之一愣:“你确定?”
不服强效麻醉散,便要亲身经历这画皮之苦,其痛苦不下于凌迟之刑,就算是铁铮铮的汉子都顶不住这种痛苦,区区女流之辈,居然敢妄言至此?
“我确定!”晚晚说完,抽出腰间苗刀,递到唇边,红口白牙,一口咬在刀刃上,尔后躺了下去,用眼神示意云邪可以开始。
即便是张狂如云邪者也不禁动容,本以为一刀下去,这不足十六岁的女孩儿必定要痛哭流涕,从床上翻滚下来,可是直至最后,她依旧只流血,不流泪。这份气魄,身为人杰,死亦鬼雄。
“天下还有你这般的奇女子。”最后为她包扎伤口时,云邪也忍不住赞道,“真不知道南诏蛊王吃错了什么药,硬要留下那个蠢丫头,将你给送了过来。”
“你知道的倒挺多。”弯刀躺在枕边,晚晚看着云邪,声音因为失血而沙哑,而双眸则冷的发亮,就像磨砺过的刀锋。
父亲给她血肉,母亲给她皮相,她用血肉护卫南诏,大战三十场,小战无以计,落下一身的病,满身的伤,可他们却说她一生荣华富贵,逼她将手中仅有的东西交出来,给那柔弱可怜的妹妹,逼自己将自己的丈夫让给她,然后代替她远嫁楚国,逼她用自己的脊梁骨,当妹妹的垫脚石。既如此,她便将这一身的血放干,将这一身的皮相剔除,只当他们从未生过自己,只当世
上从未有过晚晚这个人,这皮相再美,她也不要,宁可生生剥除,甩在地上,也不给旁人做嫁衣裳!
当最后一圈白绢围上晚晚的脸颊,晚晚忽然将手心中握着的东西射向云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