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反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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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当然是爬得上去,只不过你……」朱芙蓉半眯着眼看着一脸都是草药渣的书生。难道那一巴掌当真是如此厉害,将他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女侠不必管小生,小生自己想办法。反正女侠上去了,他们就知道这谷底有人,一定会来救我的。」他站在一边,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说道。
「那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办?这谷底没得吃没得喝的,晚上又冷得要死。」
「女侠不必为我担心。古人有云,劳其筋骨,痛其体肤,必成大器。」
朱芙蓉看到他摇头晃脑的迂儒夫子样,恨不得再给他补上一个耳光,好让他清醒清醒。
只是,她抬起手看到手上还系着他给的那半块红布,当下心头震荡。也许这个人是迂腐了点,蠢笨了点,但是,他的确是世上少见的烂好人。
他正对着她傻笑,平凡的面容因为那笑容而变得有些灿烂起来。
他明明就长得比她高大,可是现在这副狼狈却又带着孩子气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想要对他好一点。
「算了,我还是在这里等人来救吧,留你一人在此,我不放心。」朱芙蓉坐回火堆旁,「我打你,痛吗?」
「不痛。」他小声地回了一句。
「说谎。」她白了他一眼。
「小生不敢,小生、小生……」他说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不住地偷偷看她,「被女侠这么漂亮的人打,小生不敢说痛。」
他这算出言调戏吗?!朱芙蓉刷地站了起来。「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女侠饶命!」刚刚挺直了的身体又缩成圆球,「小生只是不由自主,心直口快,实话实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长得漂亮?」朱芙蓉看着他,有点好笑于他的反应。
「我……我从没见过比女侠更漂亮的人了,就连庙里的观音像也比不过女侠。」
「算你有眼光。」朱芙蓉再怎样也是一个女孩子,被男人称赞漂亮,总是会觉得高兴的。
「我可以请问女侠的芳名吗?」他闪烁其辞地开了口,「我这辈子还没有和武林人士说过话呢。」
朱芙蓉清亮的眼睛黯了一下,她怎么能将真名和身分告诉他,于是想了一下说道:「我姓容,你就叫我涉江吧。」
「容涉江,涉江采芙蓉,所思在远道。」他幽幽地念道,「好美的名字,和姑娘一样美。」
「那你呢?」朱芙蓉伸出手拨旺了火,「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安,名有昙。」
「安有昙,你的名字挺有趣的。」
「是啊,我的母亲是夷人,她生我的时候梦到了昙花,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夷人?你有夷人的血统?」朱芙蓉这才仔细地端详安有昙。传闻夷人皆是肤色白皙,姿容秀美,她早就很想瞧上一瞧,可是如今一见到他,实在是失望得很。
「只是一半而已,我父亲是四处行走的郎中,一日在湘西的苗寨邂逅了我的母亲,后来就留在那里了。不过呢,他一心想让我走出苗寨,回到汉人的世界里去。」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琥珀色的眸子更加闪亮迷人。
「那么你的眼睛……」
「容女侠你看出来了,这是夷人的特点啊,眸色会比汉人浅上几分,听说有些地方还有蓝眸与绿眸的夷人呢?」
「的确,海外也有各色眸子的人。」朱芙蓉突然接了一句。
「真的吗?从前看书上说,天圆地方。可没想到原来这世界是如此的大,真想出去看看啊。」安有昙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枯枝,火光顺势大地,又烈烈地烧了起来,「只是我又没什么本事,只好过着这种待在山里教书的日子。」
浓雾沉重地压了下来,好像不会有散去的时候。火早就并作了一堆,火光照耀的地方,仿佛自成一片天地,这天地里一片寂静,只是那雾气又为这寂静带来了一片诡谧。
朱芙蓉静静地坐在火边,稍纵即逝的时间在此时此刻却像是停止了一样。她有多久没有这种平静空明的感觉了。
蒙眬之间,她忘记了自己公主的身分,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只感到此时白雾茫茫,树叶沙沙作响。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空灵缥渺,再也不想回到凡尘俗世,过那血雨腥风的生活。
「出世的人羡慕入世的繁华,入世的人又心仪于出世的宁静,你说,我们是出世好还是入世好?」朱芙蓉轻轻舒展了一下身子,说道。
「各有各的好,飞鸟在天空飞翔又岂能明白游鱼在水中的悠然自得呢?」安有昙微微一笑。
两个人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大概是起雾又同在谷中的关系,两个人虽然隔着火而坐,但总是添加了一点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依赖气息。
朱芙蓉从没有这种奇特的经验,在白雾茫茫中的山谷里与一个普通到不行的男人单独相处,这种感觉虽然远远谈不上心旷神怡,但至少轻松自在。
时间似乎静止了,这样静默的空气,会让人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比如一个人最基本的温饱问题。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两个人的肚子发出阵阵腹鸣声。
他们对视了一眼,朱芙蓉看到安有昙涂着草药的脸上那一副极力隐忍的模样,就觉得十分的好笑。
「你饿了吧?」她故意问了一句。
「嗯。」他细声地答了一句,然后垂下了脑袋,「我本来带了干粮的,可惜包裹已经不见了。」
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身边,说话做事透着七分傻气三分呆气,可是只要看到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又总是会产生这个人并不是像表面看上去这么单纯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有着一双和那个人一样的眸子,才会让自己有这样的错觉吧。
朱芙蓉暗忖着也许是自己太过谨慎,看到同色眼眸之人,心中都会泛起一阵异样。
看来那日之事给她留下的刺激过于强烈,所以直到现在还无法完全释怀。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她故意露出为难的样子,「你不是在山中长大的人吗?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我……我……」只见安有昙低声像蚊子叫一样轻喃了几声,随即像从哪得到了勇气一样,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女侠稍候,我去抓鱼。」
只见他将长长的衣衫下摆扎了起来,手脚麻俐地折了一根树枝,将其中一端在石头上磨了磨,做成鱼叉的模样,然后颠簸一脚高一脚低地向他们先前落下的深潭走去。
「书呆子,你行不行啊?」朱芙蓉看到他那副摇摇晃晃、脚步踉跄的样子,心中不由自主涌上了关切之情,毕竟他们现在也算是患难之交嘛。
「你别看我这样,我小时候还曾经做过孩子王,这些下河抓鱼、上山打猎的事还难不倒我。」他温润的嗓音从雾中传了过来。
朱芙蓉不禁想,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长了一把好声音吧,就像山谷中静静流淌的溪水,不带一点红尘混浊的味道。
再过一会儿,就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此时雾气越发浓了,朱芙蓉只觉得伸出手去,好像就连五指也快看不到了。
她连忙将火堆拨得更旺,但就连这火光似乎也无法驱散雾气所带来的阴郁与潮湿。
「书呆子,书呆子,你走到哪里去了?」她站起来,原本放松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这个山谷虽然碧草萋萋,风光优美,但这阵雾来得太浓、太久,让人总是看不清。周遭的一切,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让她不禁心生一丝恐惧。
真是可笑,她连身处漫天风沙、血雨腥风的地方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怎么反倒怕这静到诡异的地方?
她向着安有昙走去的方向摸索着前进,这才发现在浓雾中行走的感觉用恐惧两字还不足以形容。
那种放眼所及完全看不到一点事物,只能看到脚下那一小块地方的处境,让她有种完全无依无靠的感觉。
前面有什么?身边是什么?全然无法掌握,她甚至害怕有什么东西会从这浓浓的白雾之中跳出来,狠狠地对着自己咬上一口。
「安有……啊!」朱芙蓉被突然从雾中伸出的一双手吓了一大跳。
那沾着墨迹的手,以用长草做成的绳子拎着两条鱼,手的主人一脸茫然地从雾中看着她,淡色的眼眸嵌在极平凡的脸上,闪着朦胧迷离的光芒。
「你怎么了?」安有昙问。
「我怎么了?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这样突然窜出来很吓人呢!」朱芙蓉左手握紧了拳头,方才只差那么一点点,她手中的情牵一线就要毫不犹豫地射出去了。
「我没有走路啊,我刚刚就在这里串鱼,听到你的脚步声,怕你看不清楚掉到潭里,所以才……」
看到他又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她原本焦急与怀疑的心情又稍稍平复了一点。「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不过,这山中的雾气为何这样浓啊?」
「女侠有所不知,这南岳山本来就是以云雾著名,山上盛产一种茶就叫云雾茶,云滋雾养,味道极清,是茶中极品呢!」
「还有这种事?」
「嗯,有时候云雾极盛,好像老天爷遗忘了一朵云在这里。」
「忘记让它回到天上了。」朱芙蓉对他笑了笑,这才发现他已经洗净了脸上的草药,露出一张毫无特色的脸来。如果不是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又长了一双诡异的琥珀色双眸,恐怕混在人群就是丢在大街上谁也认不出来。
「所以我们现在都陷在云里了,容女侠,你想不想尝尝这云中仙境出产的鱼?」
「安有昙,这鱼可有什么动听的名字?」
「就叫它云雾鱼好不好?」
朱芙蓉看看他手中拎着的那两条鱼,鱼身银白圆润,的确像两朵小小白云。
「没想到这云雾鱼原本长在这缥渺的仙境中,现在却可怜地成了我们这些凡人的口腹之物,这样算不算暴殄天物?」朱芙蓉打趣道。
「落在我的口中是,落在容女侠口中就不是了。」他好像在说些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脸上浮着一层浅浅的红晕。
真是奇怪,平时一个大男人若在她面前露出这种扭扭捏捏的模样,她早就不耐烦地一个耳刮子赏过去了,可现在,她居然破天荒地觉得安有昙脸红低头的样子实在是很可爱,让她忍不住想要逗他。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天仙下凡,所以吃这鱼不算是辱没它喽!」
「是。」
「哼。」朱芙蓉双唇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那好,既然你自己承认不配,那就两条鱼都归我了。」
她伸出手,把那两条鱼全都抢了过来,鱼儿在空中徒劳地甩着尾巴,可怜兮兮地挣扎着,一如安有昙可怜兮兮的眼神。
「怎么,你不愿意?」她偏着头看他,将手中的鱼晃了晃。
「我没有。」
他极力掩饰着自己吞口水的动作,让朱芙蓉见状又是一阵发笑。
「我再去抓就有鱼了。」他一说完,抬腿就往潭边方向走去。
「你别去。」朱芙蓉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迅速,片刻间便消失在云雾里。
她僵立在原处,咬着下唇,难以启齿承认,其实这历久不散的茫茫大雾让她害怕,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书呆子,书呆子,回答我。」她大声叫道。
第三章
脚下是水潭边常有的石子地,踩在上面总是让人站立不稳,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摔上一跤。
讨厌、讨厌、讨厌!朱芙蓉站在原地,在心底一个劲儿地骂道。
这个该死的山谷,这个该死的浓雾,那个该死的人!
她到底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啊,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傻里傻气的笨蛋,自己早就插上翅膀飞出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了。
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留下,难道只是因为一块红布?
她抬起手腕处,不知道为什么,这块红色的布她始终没有取下,那么粗糙的质地刮得她皮肤都痛了,但她还是没有取下。
也许那种不带任何目的、没有一丝缘由的单纯的关心让她放不下吧。
从小在皇宫内苑长大的她,在成长的路上所遇到的每一个人,莫不是带着各式各样的目的,从没有一个是单纯的对待她。
姊妹们嫉妒她的受宠;三个哥哥只顾争夺太子之位,更是对她不闻不问;宫人们敬畏她公主的身分;锦衣卫们对她又敬又怕也只因为她是朱高灿,是他们的统领,是天下最具权势的人之一;就连父皇对她也不是父女之间那种单纯的关爱,如果不是为父皇做了那么多无法见光的事,只怕她也只能像自己的姊妹们一样,被当作是稳定功臣、团结朝庭的工具给嫁了出去。
她想起在御花园,父亲曾问她有什么愿望。
愿望?她有什么愿望?锦衣玉食,华服美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那不可能得到的真正的亲情之外,她什么都有了,她还要什么愿望呢?
不再去扮演朱高灿这个角色,这个愿望能被允许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打从自己被师父从父亲的八个孩子中挑选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这样的命运,得过着双面人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