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间的第一次-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是於我来说,不管他们同意与否,我都会留下来,陪著他。
就算这是一场没有胜算布满硝烟的仗,我也必须勇往直前地打下去。
那天傍晚,相沢的父母也来了,因为他的病情已经很严重,所以需要24小时有人值守,他们分成两组轮流地守著他。
当他们知道我的决定时,也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我,我只是看著他们,用执著的眼神表示我的决心。
所以最终,没有人反对我的提议,我又像上一次一样,静静守在相沢床边。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去数他的睫毛,我只是看著他,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相沢在晚上醒了过来,那时我正在吃晚饭,相沢的姐姐和俊二回家了,相沢的母亲帮我打了医院的饭菜。
我就坐在他的床边吃,完全吃不出味道,我只惦记著他什麽时候能醒过来。
我看到他的睫毛微微颤抖,那一瞬间差点砸了手上的饭盒,然後他以极缓慢的速度睁开了眼睛,薄薄的一层眼皮下深黑色慢慢绽开。
他的眼神里满是迷蒙,睁眼之後没有看我们,而是慢慢转头。
当我发现他目光的尽头是放在床头的我的手套时,翻天覆地的心痛突然汹涌地把我湮没了。
「秀一,你看看,谁来看你了。」相沢的母亲俯下身,在他脑袋边上轻声说著。
他似乎听到了,眼帘扇了两下後慢慢转过头来,我紧紧抓著手中的饭盒,生怕一松开我会做出很荒唐的事情。
我想抱著他,紧紧地抱著他。
然後他看到了我,深黑色的仿佛蒙了层雾的眼睛在看到我後瞳孔收缩了下,随即从那里面有光一点点亮起来。
我似乎能看到氧气面罩下他扬起了苍白无力的笑容。
相沢的母亲帮他取下了氧气面罩,他确实在笑,还是笑得那麽好看,不输给之前我见过的任何一次。
「赤阪,我刚才做梦,梦到了你……」
他轻笑著吐出这句话,那一刻我才意识到,现在要我为他放弃任何东西,我都会义无反顾。
「相沢,为什麽不告诉我。」
晚上,在相沢的坚持下,他的父母回家了。
我知道他其实也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决定放弃交流生的机会。
即便到了这一刻,我仍然有些後怕,如果不是执著地想在走前见他一面,我们会不会就此错过。
如果真的就此错过,我会不会後悔一辈子。
所以大概冥冥之中,我们命运的齿轮已经紧紧搭在一起,它们一起在转,转动时的任何细枝末节,都成了我们的直觉。
「赤阪,有些事,知道了未必好,现在你坐在这里,我虽然很高兴,但是我却宁愿你什麽都不知道地上路。」
他想了很久,深黑色的眸子直直看著我,眨也不眨,全然的专注。
他的气色比下午好了一些,至少不再苍白到透明了。
「我已经决定放弃去英国了,我会留下来陪著你。」
沉默了半晌,我终究决定告诉他,即便这件事已经决定,不会因为他的反对而取消。
我知道他一定会反对,如果交换立场,我也会这麽做。
果然,他在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後,挣扎著要撑起身:「你开什麽玩笑,我不需要你留下来!」
我伸手想扶他,却被他一把拍开,他用一条手臂支撑著上半身,咬著唇看我。
你我间的第一次 28
半晌,见我不说话,他又开口:「赤阪,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我说不出话,只是伸手扶他靠好,这一次他没有再拍开我,只是睁著一双浸满了忧伤和失落的眸子直直看著我。
那样的眼神让我心痛异常,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但是这一次,我也绝不会退让。
即使过了很多年,回忆当时的一切,仍然觉得那时的我们是疯狂的。
为了自己都说不清的莫名吸引,就这样孤注一掷地守著对方,甚至没有去考虑任何後果。
「相沢,你不会有事的,等你好了,我们下次一起去当交流生。」我握著他的手,慢慢说出这样一句自己都没有底的话。
他的手冰凉,因为瘦而显得指节分明,我第一次握他的手,却没想到会是在如此沉重的情况下。
他很久的时间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我,双眸里有慢慢凝聚起来的水气,像蒙了一层雾。
我看他的眼瞳有雾里看花的感觉,心里一阵阵的刺痛怎麽也无法平复。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撑不过半年了,半年之内没有合适的肾脏给我移植的话,我会死。」
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开了口,声音里隐隐带著绝望和苦涩的味道,沉重到我连呼吸都要停止。
怎麽会这样?为什麽会这样?他到底做错了什麽,上天要这样折磨他?
「赤阪,最近,我不止一次地憎恨命运,既然让我得了这样的病,为什麽不在小时候就让我死掉,为什麽要把我留到现在受这样的痛苦。可是每次我看到你送我的手套,我就不憎恨它了,至少,它让我活到现在,让我遇到了你。可是,现在我又不这样想了,如果我注定要死,那麽我们并不应该相遇。」
「你不会死的。」
「赤阪,我们没办法为违抗命运的……」
「不是的!」我霍地站起身,大声打断他没有说完的话。
我不想听,那之後的每一个字我都不想听,我不管什麽命运,我不允许他死!
相沢被我震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他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他转头看向窗外,那里朦胧的月色让这个到处都是白色的房间更显得凄凉。
夜凉如水,却抵不过我们心里的绝望。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麽,我满脑子都是他可能会死那句话。
这样的认知逐渐超出了我可以接受的范围,我觉得呼吸困难,心脏跳动的频率大幅度提高,我几乎无法再在这里坐下去。
我突然开始怀疑,这样的自己,真的可以一直冷静地陪在他身边麽?
那之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快十点的时候相沢睡了,我守在床边开始发呆,目光怎麽都离不开他的脸。
明明已经深深印进脑海,却依然贪恋地不想离开。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我静静坐著,直到身後传来推门的声音。
直觉地回头,走进来的是一个穿著白大褂的医生。
「拓也?」医生在我做出反应前惊讶地开了口,我在看清他的面容後也诧异地站起了身,「叔叔?」
进来的人是父亲的表弟,也是我的叔叔,我一直知道他是医生,却不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工作。
没想到,居然这麽巧。
「你是相沢君的朋友?」他走到我身边,俯下身伸手拭了下相沢的额头,又搭了下他放在被子外的手腕,确定无碍後轻轻问我。
我点了点头,他看看我又看看相沢,轻叹口气,随即示意我跟他出去。
我们来到走廊上,周围有好几个病人的家属正在和医生聊天。
叔叔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深吸了口气转头看我,「拓也,你怎麽会来陪夜的?」
我知道他话里有弦外之音,如果不是关系好到特殊,是不可能来陪夜的吧?
「叔叔,半年之内不做移植的话,他真的会死吗?」
我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问出了我想知道的,何况我知道他既然开口问了,心里肯定已经有了答案。
「嗯,他的肾脏已经衰弱到不能正常运作了,现在完全是靠每天的透析维持,但是长久下去对身体负担太大,半年大概就是极限了。」
叔叔的语气里满是惋惜,说完他转头朝病房里的相沢看了一眼,目光中尽是遗憾。
「没有合适的肾脏可以移植吗?」我僵硬地问了一句。
我对医学方面的知识没做过什麽研究,但我总觉得应该有合适的器官,现在科技如此发达,连换心手术都可以做,肾脏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已经联系在全世界范围内找了,目前还没有找到,器官移植很麻烦,不但要血型相同,HLA配型也必须相同,相沢君的HLA还是特殊型,他的家人与他都不符合,所以……」
你我间的第一次 29
叔叔为难地说著,大概是怕我难过。
「不同血型不行吗?相容的呢?」我继续问著,皱紧了眉,觉得周围其他人的声音都显得吵杂,心烦意乱。
「也有相容血型配型成功移植的例子,但是毕竟是少数,排异反应无法估量,危险性很大。」
「如果都成功了,可以活多久?」
「运气好的话,十几二十年吧,目前全世界最长的案例是35年。」
最长的才35年……
听到这样的答案,我的心像被人拿刀割过一样,很钝很钝地痛著,甚至可以感觉到刀锋划过血管,喷溅出大堆的鲜红色的血。
35年,相沢才18岁啊,就算加上35年,也不过53岁,在现在这样一个普遍长寿的年代,太短了。
叔叔还想说什麽,有护士过来叫他,他终究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表示安慰,转身走了。
我木然地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後慢慢回到病房。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在床边坐下,我伸手握上相沢的手,想把自己的体温度给他,却不管握多久,那双手都还是冰冷冰冷的。
我就这样恍惚地坐到了黎明。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撒进室内时,我看著飘散在空气里金色的浮游生物,不知为什麽突然想起了新年那天我们在神社许愿。
那时相沢猜到了我的愿望,还说他自己写了差不多的。
当时我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却突然产生了怀疑,相沢写的,真的跟我差不多麽?
一直等到他的父母重新出现,他也没有醒。
相沢的母亲告诉我说他最近清醒的时间已经在逐步降低,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昏睡著的。
我觉得心里特别难过,看著他几乎有落泪的冲动。
「赤阪君,你先回去休息吧,一个晚上熬下来也累了,白天我和他父亲会守著的。」大概是看我神色不对,相沢的母亲轻声说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最後朝他看了一眼,向他的父母告了辞,离开了医院。
走上大街,早晨的风带著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我闭了闭眼,任风从耳边脸旁擦过。
很温柔的风,让我想起相沢的手,如果他的手在脸颊上抚过,大概也是这样的触觉。
一夜没睡,我的脑子却很清醒,完全没有睡意。
我去了神社,那棵古树上挂了无数的许愿纸条,我慢慢走到树下,辨认了许久才找出上次我们挂纸条的地方。
相沢挂得不高,我轻而易举地找到。
轻轻拿下那张被仔细折起的纸条,缓缓展开,相沢清秀的字迹印入眼帘。
看到的一瞬间,之前积聚了却被强压下的泪水终於再也忍不住地决堤而出。
请让我活下去。
纸上,简单地写了六个字,如此清晰如此直白的愿望,相沢当时写的时候,到底是什麽心情呢?
我在树下站了好久,手上握著的纸几乎有千斤重。
我不知道应该用什麽样的词去形容此刻的心情,太过沉痛,心脏几乎已经麻痹。
「少年,你在这里干什麽?」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慵懒轻浮的嗓音,我转头,看到一个穿著黑色和服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前襟敞开著,赤脚穿著木屐,完全随便的样子,和神社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男人见我不答话,走了过来,看到我手上拿著纸条,挖了挖耳朵说:「虽然已经过了许愿的时间,不过古树还是会保佑你的,有愿望的话,就挂上去好了。」
他说得有些漫不经心,我却还是忍不住问:「挂上去的愿望,真的会实现吗?」
听到我这样的问题,男人嘿嘿笑了一声,转身边往神社深处走,边朝我挥了挥手:「少年,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这要看你自己,当然,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还是不要挂上去的好。」
话音还没完全消失,他的人已经不在我的视野内,我转头重新看那棵挂满了愿望的古树,虔诚地把相沢的许愿纸挂了上去。
转身想走,却又拐回去,小桌上还放著没用完的许愿纸,我拿了一张,写下六个字:请让他活下去。
把它和相沢的许愿纸挂在一起,那一刻我心诚到无以复加。
你我间的第一次 30
之後,我怀著异常沉痛的心情回到学校,我去找了辅导员,表示要放弃交流生的机会。
满办公室的老师和学生都诧异地看著我,我知道这是大多数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但是我只能放弃。
没有多做解释,我知道我此时的神色一定异常疲惫,辅导员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最终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去了图书馆,坐在相沢常坐的位子上,拿他常看的那本《法学导论》摊在眼前,白纸黑字,却什麽都印不进眼里。
那个位子靠窗,可以闻到窗外银杏的味道,很淡很雅,就像他给人的感觉。
我想起那天相沢站在我身边抬头望天的样子,蓝天白云和身後的银杏,如此和谐的美,当时的我却没有好好在意。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觉得有些朦胧,只依稀记得金色的阳光,金色的银杏,金色的相沢。
我在那里坐了很久,想了很久,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叶照进来,打在书上,影影绰绰地移动著,很亮的颜色,把白色的纸照成了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