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颜:杨贵妃2-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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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皇帝选择了颜色比较光鲜的衣服,又选择适宜年轻人的游春帽,然后,她命人准备照夜车——宫廷中有夜行用的照夜车,但一年中难得用上两三回的。杨玉环喜欢它,她向皇帝说:
“今天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像正式宴会那样,排场体面些,让我们两个人享受。”
她作了晚妆,皇帝为她画眉、点脂……
宫中的人多,皇命,一切安排迅速地完成,当暮色低迷时,皇帝和杨玉环都已打扮好了,有四名执事女官、两名内常侍、四名内侍、四名小内侍、十六名宫女随侍,照夜车停在宫门外,前面伸出两支杆,各燃着四盏防风灯,车左右和后面,也各有四盏大小不等的灯,灯光是向外面的,灯内向车这边,用白银作壁,灯光反射向外,特别明亮。
通往沉香亭的路上,宫闱局的内侍每隔二十步就有两人,每人管三盏灯。
至于面积广大的沉香亭,四面都悬了灯,花丛两边,设立七巧檀架,每一个架上,都置有十盏灯。
天色尚未全黑,但沉香亭区域的灯光却把白日的余光驱尽了。
梨园子弟们在奏乐,供奉梨园的几名主要乐工到前面来迎驾,皇帝看着辉煌的灯火,走入亭中,杨玉环指引他看灯光照耀着盛开的一丛花。
此时,乐工们奏出凌波曲,在序奏中,左右献上酒和小食,皇帝和杨玉环并坐在亭子向西的一面,对着花丛。乐工则在亭下阶的两边,当序曲将终时,著名的乐工马仙期上前奏告:谢阿蛮新学成了一套舞,可配凌波曲。他说完退下,杨玉环再为之介绍谢阿蛮,李隆基唔了一声,随说:
“这女孩,刚才你带着她,一忽儿不见了!”
就在这时,马仙期敲着方响,有两座七巧灯架转了向,齐齐升高,而娇小玲珑、身型未足的谢阿蛮出场了,她从北面舞蹈而入,几个快回旋,似蜻蜓点水样地舞向南面,有一名妇人蹲下身,双手托着谢阿蛮的脚,乘势拋送,谢阿蛮在一个灯架上一停身,舞蹈着走上绳索;绳索在花丛之上,她又自南向北,到了北面,沿着杆滑下,接连做了五次弓腰舞,到亭边的御座前,自两名侍女手中接过酒,献给皇帝和太真妃,此时,乐奏转繁,皇帝为之大乐,他预言,再有一年的训练,谢阿蛮会是宫中甚至长安城中最好的舞人。
这是夜宴的序曲,谢阿蛮以一舞而出名了,她也以一舞而提高了皇帝的兴致。李隆基召入乐工张野狐、李龟年,指点今夜的乐奏和歌唱,李龟年是宫廷乐师中唱得最好的一人,他把自己最擅长唱的一些歌名报出,杨玉环对着皇帝询问的目光,思索着——她觉得那些歌太旧了,她都听过几次,于是,她问有没有新歌词。
当李龟年思考着正要回答的时候,充满逸兴的皇帝一扬手,召一名内常侍上前,问了在翰林值班的学士名字,随后,他豪畅地说:
“赏名花,对妃子,今夕不要旧乐词,龟年,你自己去翰林院找李白学士,命他写作新诗,以记今日之事!”他说,再回顾一名内常侍:“你和龟年同去,赐金花笺予李学士写诗!”
兴庆宫的翰林院在宫城西面,兴庆门与金明门之间,沉香亭则在龙池的东北,他们到翰林院去,要绕过龙池以北,折西,过兴庆殿,路程虽不太远,但来回也不近,不过,有内常侍在,他绕到龙池北南熏殿前,就调了车代步。
夜宴的时间一定会有一个时辰以上,但他们希望越快越好。至于在沉香亭,好兴致的皇帝命张野狐与贺怀智作琵琶双弹,他自己吹玉笛相和曲中过门。
在琵琶乐奏毕时,开宴了,乐伎们合奏音节繁盛的凉州部曲,杨玉环召谢阿蛮来,赐她一盅酒,再问她学上杆上绳的事,谢阿蛮报告,教这些技艺的是范汉大娘子,刚才接托自己双足的妇人便是。杨玉环只哦了一声,但皇帝却听到了,笑问:“范汉大娘子出宫嫁人,怎的又回来了?我还不知道。”于是,皇帝命召范汉大娘子来,也赐酒。
于是,范汉大娘子自请表演一次杆上技——她说明,自己嫁人后以教徒为业,现在,是内梨园管事找她来教霓裳舞伎以平衡身体的功夫。
在初食小停,凉州部乐告一段落时,范汉大娘子表演爬杆的绝技,一枝长杆,她以双手双足如猿猴地攀援而到顶端,以一手握住杆顶,身全倒竖,然后,在空中一翻,以一足落在杆顶;杆并不粗,承受了一个人的重量而摇晃不已,范汉大娘子随之摇荡,再做几套翻动的表演。
杨玉环看得出神了,她对皇帝说:
“几时,我也随这位大娘子学——”
皇帝望着她笑,凑近去,低声说:
“你受不了的,她有腋臭,用劲大,出了汗,一两丈方圆都能嗅得到,但她的杆上功夫,可算第一——”皇帝饮了一口酒,再说:“这玩意儿太险,我也不希望你学。”
“三郎,你的皇朝,人才可真不少,内内外外,名臣学士,九流三教,杂耍歌舞俱全!”杨玉环笑嘲着。
“这是天下太平了长久之故,各方面人才都出来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只有你,天仙化人,来装饰我的太平盛世!”皇帝也似嘲弄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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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四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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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再次进食时,内常侍和李龟年回来了,李龟年报告,见到李学士,即成清平调词三首。
皇帝欣然点头,向杨玉环说:
“李白解人意,刚才奏过繁音,现在唱清平调,最是合适。”他说时,向李龟年挥挥手。
李龟年是述说了沉香亭夜宴的节目而请李白作歌的,清平调,也由他所选择。在归途,他已唱熟,而且也录了副本,现在,李白手写在金花笺上的诗,放在皇帝的案上。
于是,李龟年捧着檀板入场,有四名男歌者和四名女歌者分站两边,他们将叠和每首歌的最后一句。
于是,在平和的弦吹乐声中,李龟年唱出: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诗很轻灵,歌又高超,皇帝为此而尽一杯酒,唱出“名花倾国两相欢”一句,大笑着命李龟年再唱,他吹玉笛为之按拍,杨玉环则以象牙筷子击玉酒杯为应。
这是欢乐的时日,沉香亭畔乐不绝,虽然只有他们两人为主,但繁华陪衬着,两个人行乐也一样兴奋,他们醉了。他们流连着光景而不忍散。
在灯光热力烘焙中的花,未开的,开茁了,盛开着的,有些已趋萎谢了。
高力士终于来了,劝请半醉的皇帝和太真妃归寝——除了高力士之外,宫中没有人能劝得动皇帝的。
(注:唐代稍后时人和宋朝的乐史说“清平调”三首,李白以赵飞燕比杨贵妃,高力士谮之,杨贵妃从此大恨李白。这是靠不住的,初唐及盛唐时赵飞燕为地位高的美人的代表,赵飞燕是正式的皇后,杨玉环于李白在长安时,尚无名义。李白在第一首诗似为点出她女道士的身分〔群玉山头和瑶台都是道教的仙境〕,第二首似乎是建议皇帝立她为后,如赵飞燕然,因为赵飞燕入汉宫之初,也是没有名位的。杨玉环当然不会因此进谗,再者她也不是一个弄是非的人。宋人乐史的记载有不少取自唐人笔记小说,又如杨贵妃取宁王玉笛吹而忤旨,根本无可能,因宁王既居外,又早死了。)
芳春多令节,欢乐移易了大唐皇帝的心志,他统治天下三十年,以精明练达著称,也以勤劳为人所重。但是,从天宝二年的春天起,他有些变了,他要求欢乐,为了寻求欢乐而对政务有了懈怠的倾向。
再者,他的欢乐面,也不断地在扩大,除了两人的行乐外,还时常举行规模较大的宫廷大宴会,皇族中地位相当的人、文学侍臣甚至外廷中有些官员,也会被邀入宫。
有一次大规模的游宴,自兴庆宫到大明宫,衣香鬓影,极一时之盛,女道士杨太真在皇帝身边的身分,外廷官员也看到了。就在那一次盛大的游乐中,空头的翰林学士、著名的诗人李白陪侍,又奉诏命撰写宫中行乐词十首,其中有几首,成宫廷中最热门的歌词,如下: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楼巢翡翠,金殿锁鸳鸯,
选伎随雕辇,征歌出洞房,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
卢橘为秦树,葡萄出汉宫,烟花宜落日,丝管醉春风,
笛奏龙吟水,箫鸣凤下空,君王多乐事,还与万方同。
绣户香风暖,纱窗曙色新,宫花争笑日,池草暗生春,
绿树闻歌鸟,青楼见舞人,昭阳桃李月,宫女笑藏钩。
水绿南熏殿,花红北阙楼,莺歌闻太液,凤吹绕瀛洲,
素女鸣珠佩,天人弄彩毯,今朝风日好,宜入未央游。
李白的歌为人所争唱,由宫中传到外面的教坊和所有公侯之家,李白这位江湖诗人,一变而为宫廷诗人了,而且也成了最杰出的宫廷诗人。人们以为李白不可能作纤巧式的宫廷诗,然而,他作出来的比当行的其他宫廷诗人还要好,他的作品清新,铺陈华丽,但又在不着意中表现了自己对宫廷行乐的一些意见。他希望君王的乐事能与万方同享;他又暗示了君王行乐之时,也该记得“宜入未央游”,未央宫是治政事的大殿,他用了一个游字带过,但内行人会懂得他隐晦的含义。
人们发觉李白的不简单,同时又由于李白受到特殊的宠遇,许多官员都来和他交结,同游。人们忖测,不久以后,李白大约会得到给事中或者中书舍人的实官职。
自然,在翰林院中,因李白的特出,也有人妒忌他。驸马,常驻翰林院的中书舍人张垍,就有些心酸,因为他只仗家世,实际的才学,和李白不能同日而语了。
皇帝的妹妹玉真公主在自己的道观招待李白,这位世故的公主也发现李白锋芒太露了,她婉转示意;但在春风得意中,本身又是豪情万丈的李白,却未曾留意。
大唐宫廷中狂恣的行乐,到了热天才告一个段落。
在这一段欢乐的时日中,朝廷发生了一宗巨大的舞弊案,是吏部考选方面的。为皇帝所宠信的大臣,御史中丞张倚的儿子,被吏部选拔为第一,选人以万计,入等的只六十四人。张倚的儿子中了首选,群情大哗。那时,平卢军节度使,杂种胡人安禄山正入朝,由他奏发,皇帝面试张倚的儿子,居然交了白卷;于是,主持考选的吏部两人侍郎宗遥、苗晋卿,再加御史中丞张倚都被贬斥,其余佐理考选的中上级官吏,也有被贬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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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四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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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轰动天下的大弊案。但在同一时期,又有一宗使长安百万人口兴奋的事:江、淮南租庸使韦坚开凿了几处运河,再在都城开引水道,又于禁苑以东开了一个湖,引浐水入人工湖,这个湖在禁苑的望春楼前,因而预定了名为望春潭。
这项工程耗了两年的时间,功成之日,韦坚领了数百艘江淮地区驶来的货船,直至望春潭。皇帝到望春楼观看,连樯数里,出现了长安有史以来船舶集中的壮观,陪着皇帝在别室望台上参观的杨玉环,写了一张纸,命人送给皇帝,她说:如今的长安,兼有洛阳之盛了。
长安地区,因为水路欠通,江淮间漕运很难直达,转经陆路,运输费用昂贵,因此,每当关中农业歉收,皇帝和百官会到东都住一个时期,一方面调剂粮食和日用供应品,一方面也藉此而对关东政务作重点治理。
韦坚的通水路,自然是有益万民的大事,大唐皇帝在望春楼上看连绵不断的帆樯,听无数人的欢呼,他估计,长安百姓来看运输船队的,只此一地区,会有十多二十万人,在浐水两岸看热闹的人可想而知。
耽于欢乐的皇帝,为政并不昏瞶,他在望春楼上颁诏,将拟定的望春潭易名为广运潭——望春只是对皇帝个人,广运则是对百姓全体的。
同时,皇帝也实时升韦坚的官位,加左散骑常侍衔。
这项大工程的完成使皇帝喜悦,但朝中有几位儒学大臣对此却有不满,他们着论和上言,认为这项工程自江淮至京城数千里间,为了开河,坏人坟墓,劳役民间,并非仁政,甚至有人举隋炀帝开运河的事为鉴。
皇帝为此而发了好几天牢骚——杨玉环入宫以后,第一次看到皇帝发脾气而又自忍着不作任何处置。
但杨玉环也因此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因为发议论的人中,有她父亲的名字在内。
这是长安的炎夏——今年的天气又特别热。
杨玉环怕热,皇帝似乎也畏暑,他们中止了行乐而在歇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