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妆行-军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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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烛心大,索性笑嘻嘻地当夸奖听了。“还好还好。”
曾几何时,她陪着同样不能出门的二哥,一本本地翻阅着这天下的水文地理风土人情。在二哥的指尖指点下,两个人在地图上追逐着大哥的脚步。两个人都不能出门,书就是她们看外面世界的方式。所幸家中的书总是极多。曾以为,自己一辈子不过是在两个家里旋转。不曾想,有一天自己会真的踏上这些梦里奇险的河山。会亲身实践二哥随口说的法子。
南烛心中有一种异常的滋味。原来除了嫁人,她还可以做很多事。
“还有一事,小兄弟为何在皮囊上放上秦家军的衣裳?”沐王继续问。语气仍然是风波不兴,听不出喜怒。
南烛很实在地答:“既然是运货,当然得打上标签啊。你看看,不是很好用么。一路上绝对不会有人敢抢,自己人又不会错过。甚至会帮忙。”南烛边说边“友善”地看了一眼那四个帮忙的人。四个大汉苦着一张脸估计很想把他再塞回黑暗里去。
做记号吸引人注意没问题,关键是她这个标签打得太惊世骇俗了。可仔细想来,除了军装,似乎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看着南烛的笑靥,众人眼中都禁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粮草是大事,南岩风怕是要当官了。”有人猜测。
“第二天就晋升,真是好运。”
“人家是真本事。昨天他跟秦参军武选你看了没,真爷们!”
众士兵们小声议论。若论这批新兵中的名人,南岩风第一,鲁冰花第二。在强者为尊的军营里,南岩风的名字似乎渐渐有了新的定义。士兵们的议论免不了落入一些到鲁冰花耳朵里,鲁冰花听得美滋滋地。只想:“莫非跟着我家小南南莫非还有官当不成?”
却见沐王大袖一挥,态度急转直下,冷冰冰地道:“来人,将这两人拿下。”
白及一愣。
南烛跟鲁冰花也愣住。南烛更不明白:“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刚才不是还在叫小兄弟吗?开玩笑吧!”
再看沐王的一张脸,已经从喜怒不惊化作腊月飞霜,眼中的寒意让人想到雪地里的孤狼。一个对视就能让人心肝发颤。
“好可怕的人。”南烛心道,“跟二哥完全不一样。”
沐王话音刚落,立刻有四五个穿黑红披风的亲兵过来反剪扭住南烛鲁冰花。只听沐王道:“南岩风,鲁冰花,你们两个不守军纪擅做主张私自更改路线,擅自辱没军装,按军规杖责二十。你们可知罪?”
众人哗然。
沐王果然铁面无情。刚才聊得还好好的,众人还以为会奖赏南岩风,谁知道转眼就治了南岩风的罪。可是二十也太多了吧。军中有句话是:一军棍哭爹,三军棍喊娘,五军棍皮开八军棍破,十军棍哭着满地爬。二十军棍下去,不但连皮带肉臀部一点好肉不会剩,甚至会直接伤骨,等于直接去掉半条命。
鲁冰花吓得魂飞魄散,噗通直接软到地上,喃喃地道:“哎呀,娘啊,孩儿不孝啊,孩儿保不住孩儿的屁股,孩儿的屁股要先走了!”
他这句话本来应该惨兮兮地,偏生从他嘴里一出来就变了味道。
“念你们的法子有些用处,也算大功一件,功过相抵,每人五棍。”沐王道。
好个赏罚分明的沐王。这帐算得比绍兴师爷还精。
鲁冰花闻言,仍然忍不住哀悼自己即将破碎的臀部。还未打,鲁冰花就已经落下泪来。他哭的是:“我俏生生的臀啊!我涂着雪花膏的香臀啊!”
南烛看了鲁冰花一眼,道:“别打他。这事跟他无关,都是我的主意。他禁不住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扯无辜。”
众士兵有些讶异,很少有人会替人扛罪的,就算是亲兄弟。这是军棍,不是家家酒。
秦子敬握了拳,这女人真把自己当金刚吗?还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白及嘴快,直接嚷道:“你傻啊!”
南烛道:“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主意是我出的,他只是陪我,没有必要受罚。”
沐王盯着南烛的脸,冷冷的道:“我可以不打他,但是他的刑罚要由你来替。”
“可以。”南烛咬牙道。
秦子敬上前一步道:“王爷……”
沐王视而不见,挥手道:“打!”
“不要啊!我的亲兄弟啊!我亲兄弟的屁股啊!”鲁冰花这次哭喊得比刚才更厉害。眼泪跟决了堤似的往下淌。这事说到底是他挑起来的,他不曾想南烛会为他扛罪。
“五!”
“六!”
“七!”
南烛身上有爹爹的锁子甲,打在屁股上力道可以减去几分,却仍免不了冷汗直冒两眼发黑。迷迷糊糊中她突然想起二哥。有一回,锦绣偷了东西,南烛不愿锦绣受罚便替锦绣认了。爹爹大怒,她被爹爹关在佛堂反省。半夜时,二哥来了,一身素衣,披着满天寒月光。二哥说:“你这是何苦?是是非非难道别人不知不成?你是如此,爹爹也是如此,总是一腔热血地去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对自己的亲人朋友,怎么吃亏都行,只恨不得掏出心肝去。世人要的是好处,不是不值钱的心肝。亏得你是个女儿家,要是在战场官场上,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时的南烛说:“胡说,爹爹不是活得好好地。”二哥冷笑道:“爹爹现在好不好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小妹,记我一句话,对人不可太好,凡事留一份余地。”南烛撇嘴道:“大哥可说要以心换心。”二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寒月喃喃道:“所以我才不放心他。”
凡事要留一份余地。南烛记得这话,却不自觉地做了跟爹跟大哥一样的傻事。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11
二哥说凡事要留一分余地。他跟爹爹究竟谁对谁错?
“九!”“十!”最后一棍从身上挪开的时候,南烛竟然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在想家,想二哥。她想念二哥温和的话语,想念那淌过指尖的琴音,想念简陋小家的硬床竹席。每次自己生病,二哥都会陪在身边,昏昏沉沉中闻到二哥身上自小萦绕不去的莲花香她就会无比安心。
她想睡,但现在还不能睡,事情还没结束。沐王还在,秦子敬也在。他们的目光不曾离开自己。南家没有孬种,她不会让自己倒在这里。
“南岩风,你知道什么人最容易死在战场吗?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走!”沐王冷邦邦地丢下一句。转身离开。沐王说得没错,在战场上要是讲情面自以为是地逞能耐当英雄迟早只有死路一条。
南烛一笑。这个沐王竟然说了跟二哥一样的话。也不枉二哥对他青眼有加。只可惜两人的态度完全不同呢。
沐王一走,众人便开始散去。有一部分将领留了下来,开始进一步整顿营房搭建帐篷设立关卡。不出一会,河边就冷清了许多。
“哼都没哼一声,这小子真是条汉子!”散去的众士兵对南烛的印象更上一层楼。南岩风敢为鲁冰花出头扛罪,敢作敢为,光凭这点也足以赢得士兵们的好感。
不光是他们这么想,行完刑后的黑红袍子亲兵也明显对南烛礼貌了许多。所谓英雄惜英雄,对于好汉他们总是格外尊重的。黑红袍子们将南烛放开时明显轻了许多。鲁冰花早已为南烛的臀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一见南烛被松开,立刻幼崽见亲娘般扑过去。“我的亲兄弟,什么话都不说了。你的屁股,我会负责的!”
南烛本来好好的,一听这话愣是一口气不顺差点呛过去。
士兵中也有许多人忍不住偷笑。
“先别负责我的臀了,过来搭把手吧!各位兄弟,麻烦指个路,我们营帐在哪?”南烛道。
鲁冰花连忙过来掺着她。
有人指路。南烛鲁冰花往营帐走。却发现秦子敬仍然立在风中。
经过秦子敬身边时。秦子敬突然一伸手抓住南烛的手腕。“你……”秦子敬只说了个你字就住了口。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拉住她,正如他不明白自己看见她潇潇洒洒平安出现时是悲还是喜。
“大人。”南烛道。扎实地一个半蹲行军礼。顺便挣脱了秦子敬冰凉的手。
“见过大人。”鲁冰花亦行礼。
秦子敬手一缩,心里的不快再次蔓延,终究还是一声“大人”啊,叫得人心里发凉。于是他冷笑道:“礼数倒是挺全。连幅度都毫厘不差。”这么行礼,伤势受得了吗?
“谢大人夸奖。”南烛淡淡地笑着,“家母家兄健在时特意为我请过京城里的礼教先生。以免我举止行动配不上……这太平盛世。”
秦子敬心里猛地一抽,他自然听得出“盛世”是句混账敷衍话,南烛的礼数曾是为他而学的吧。记得南家大公子曾经笑说自己妹妹要是认真起来恐怕连宫里的教习都挑不出错。他当时还大笑,说无法想象那个小小的淘气人儿跟着礼教先生学进退的样子。
如今看来她学得真是努力,进退有度,落落大方,连面对自己时的笑容都不曾改变。这种仪态怕是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京城贵公子。哪怕受了伤都找不出毛病。却平白无故让他心头发堵。他宁可她瘸瘸拐拐甚至无理取闹,也好过现在规规矩矩忍痛行礼。
“你……”秦子敬喉咙发酸。他觉得自己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他想为手下人道歉,他想询问她的伤势,可是偏生又只挤出一个你字。
“大人若是无事,小的要回营房了。耽误了明天三十六的早饭算违背军规的,如果大人有意闲聊,不如替我们先向沐王告个假。”南烛道。拒人千里。
她把由头转嫁到了沐王身上。秦子敬没有拒绝的理由。
果然秦子敬只看了她一眼,终于径自转身离开。
“这个姓秦的,怪里怪气的,以我多年的经验他绝对没安好心。咱们小心着点。”鲁冰花道。
南烛道:“二哥说,既然最坏的事情都发生了,那接下来就只剩下好事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不再想得到便不会畏惧失去。
鲁冰花应道:“我娘也这么说过。”
“当她第十三次嫁人的时候。”
“喂……”南烛想笑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小子算安慰人还是打击人?
厨帐已经搭起,临时驻地的营帐不求舒适,只挡风雨。四个大皮囊以及独轮车都已经被营建兵大哥们好心地帮忙推了进来。他们对南烛有几分佩服,这个顺手之劳很愿意帮。鲁冰花嘴甜,见人愿意帮忙,自然不会让好心人吃亏。好话加银子哄得几位营建大哥满心欢喜,一高兴,索性仗着人多力气大帮鲁冰花粗粗地归置了下东西,捡了几块石头搭了两个灶台。鲁冰花自然是喜不自胜。现在看这厨帐,大部分地方放着厨房里的物事。两口灶已经生了起来,一口熬着粗粮粥,一口烧着热水。靠里角落里两床硬邦邦的薄被褥往泥土上一放就权作床。南烛脸色惨白地趴在“床”上休息。
这“床”坚硬得跟地板没有太大区别。而且不知道多少人用过,有一种头油跟汗渍的熏味。放在以前,南烛绝对不会碰这样的被褥。可现在她压根不可能再去挑剔。
“别熬着了,脱了衣裳睡吧。”鲁冰花道,“熬粥什么的事我还是做得来的。”
“那个,我不想脱。鲁兄,我睡觉时别让人打扰我。更别要人脱我衣裳。”南烛咬唇道。
“哎呦喂,害臊不成?呵呵呵,开玩笑的,我明白,怕碰伤口对吧。”鲁冰花道,拍拍胸脯道,“放心兄弟,你的屁股包在我身上。”
南烛苦笑。
南烛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鲁冰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兄弟,委屈你了,要在以前,我一定要你睡随波软玉床,找八个最红的牌儿来伺候你。”
南烛哭笑不得,迷迷糊糊地回道:“我从来不求那些。”
“哎呦喂,我没见过世面的兄弟啊,极乐温柔乡都不想要那你想要啥?”鲁冰花问。
南烛艰难地拉过一个包裹权当枕头枕着,然后道:“想要好好睡觉。”
她拉的是鲁冰花的包裹,包裹里的小铜镜伸出一个镜把儿来硬邦邦地嗝着她的脸蛋,可她竟然毫无察觉地睡着了。
鲁冰花想给她换袋面粉枕着,谁知她抓得还挺紧。“二哥,别闹。”南烛道。鲁冰花只好耸耸肩作罢。
那天一整天,南烛都在营帐里呼呼大睡。鲁冰花寸步不离地守在厨帐里。期间,有个红黑披风的人送来一只烤兔子。“沐王特意赏你们两人吃的。”鲁冰花点头哈腰地接了。红黑披风的人一走,鲁冰花就将金黄的烤兔子扔了出去。“哼,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一套我比你会!谁稀罕!假兮兮、翻脸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我——想收买人心,我呸!!”
这一切,南烛浑然不知。
在她的梦中,二哥在教她弹琴。
“二哥,为什么你身上有香味,我身上没有,大哥身上也没有呢?还有,爹爹大哥都五音不全,凭什么你琴弹得这么好?哥,我总觉得这些琴弦在跟我过不去!我可以不学了吗?”
“要是以后你的夫君喜欢看你弹琴怎么办?”琴音停住,二哥微微抬头,眸子里笑意盈盈。
“……,有道理,子敬哥哥念书那么好,琴律应该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