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 (全本)作者:兰晓龙-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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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娃看看。张立宪,你接手第二主力团。”
张立宪:“是。我请求向日军二防施以黄磷弹轰击,美军轰炸机应已可再次出击,请以汽油纵火炸弹施以攻击。”
我:“第一主力团的残部还在你的攻击区与日军纠结。”
张立宪:“知道。可不这样,整团人拿血肉换来的寸寸山河就又成泡影。为国捐躯,得其所哉。”
我轻声地:“你没被活活烤死,当然得其所哉。”
他不说话了,只做一副儒雅表情,而虞啸卿在和美军顾问轻声交流后给出答案:“可以。”
我也不说话了,他如秀竹我似枯草,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讨厌他。
我看着那家伙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拈掉日军阵地上的兵力标识,以及第一主力团的最后标识。在我的印象中他敏锐但是无知无觉。他一定没有经历过大头兵在身边死去,更没经历过他自己的死去。
我也像被烧糊了,一脸枯焦的表情,看着他。
他也流离失所,他也愤怒,他也茫然。同样的情绪做出不同样的事情,迷龙找了个家,郝兽医决定做好人,死啦死啦决定和不堪的我们同命运。而他和他的师座因此爱上了武器,他们弄来了杀害力最强的东西,然后毫不犹豫向任何东西开枪。
那小子又摊了摊手,该我了——他倒并不得意。
我:“……你的炸弹炮弹,就算扔在祭旗坡这样简陋的阵地上,总也还有人活下来的。人是怎么都能活的。”
张立宪:“同意。”
于是在燃烧时覆盖上了的甬道开启,戴着防毒面具的日军从里边蜂涌而出,对那些汽油桶改装的简易甬道则是爬出钻出,他们推开倒在武器上的尸体,重新操起还在发烫的武器。
于是南天门又一次开始喧嚣起来,二防和南天门树堡上的武器再度向冲锋部队攒射。
张立宪是有条不紊的,因为倒在枪炮攒射下的那些炮灰们并不干扰他决策的心情,他和他亲遣的那队人甚至不加入冲锋的人群,而是斜插入半山腰上的那块巨石之后。
一个临时的联络点很快建立起来,那家伙显然是个酷爱使用先进武器的人,巴祖卡火箭筒、六零迫击炮、火焰喷射器,诸种我们见所未见的家伙在那后边组合起来,然后开始对二防那些仍在喷射火舌的火力点予以拔除和彻底歼灭。
与他随行的美军联络官开始呼叫空中,这回是战斗机对山顶树堡的点打击,无法摧毁,但至少可以压制。
现在的战争看起来很怪异,第二主力团的兵看起来像在和南天门本身作战,一片焦土上,他们缓慢地推进。日军仍从他们蜘蛛网一样的甬道里四处冒头。对攻方造成极大的伤亡,但只要一个出口被发现,便会被喷进炽烧着的凝固汽油,他们不仅是要歼灭窝在里边的日军,也藉此发现另外的出口,然后掘开每一个冒出油烟的地方,扔进手榴弹和TNT炸药块。
终于他们可以几无阻碍地冲锋了,除了半山石反斜面的工事下还在机枪轰鸣,这是我最后的抵抗手段了,我调进了八挺重机枪。封杀任何想越过巨石拿下山顶的攻击者。石头下暗堡里的每一个枪眼都射界极其窄小,才十几度左右。但正因此射手极其专心,每一股张立宪派上来的兵力都是未及展开就被扫倒。
喷火手身上的压缩空气瓶被打爆,那几乎波及了他周围所有的人。
巴祖卡火箭手和他的火箭筒一起滚下了陡坡。
张立宪组织他的人搭一道人梯,一个个土造的爆破罐传了上来,看着土,可里边塞的全是高烈炸药。
然后那些玩意从石头上向暗堡悬垂放下。
点燃的引信咝咝地冒着烟。
第二十六章
我站了起来。我已经死了,死于上百公斤炸药连续不断的轰炸。我很想做成这件事情,但我又没能做成这件事情。
我只好看着死啦死啦,担心他的脑袋,他厚颜无耻地向我笑着,以至我看起来像个受尽委屈的小脏孩。
张立宪向他的师座敬礼:“二防已扫清。敌军顽强,第二主力团伤亡逾半。”
虞啸卿:“你也太不知节省。”
张立宪:“对不起。”
死啦死啦也看着正从沙盘边退开的我。
我瞪着他,轻声地埋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搞错啦,他们强得能拿下南天门……只要拿我们垫。”
死啦死啦没理我,他看着沙盘对面,因为虞啸卿正在看着他。
虞啸卿:“告诉你的手下,他不是个草包!我看错了,道歉!”
死啦死啦用嘴角向我微笑:“听见没?那就不要说草包话。”
我真的不在意虞啸卿认为我是个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
然后死啦死啦向沙盘边走,他现在瘸得比我更狠。因为他两条腿都瘸。虞啸卿也向沙盘边走,一边松开永远不松的第一个扣子,活动着关节。
虞啸卿:“小孩子们都玩过了,现在咱们。”
死啦死啦:“小孩子都让几千人尽成飞烟了,现在咱们。”
虞啸卿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猜没这么些外人在。老虞就算嘴巴子够不着也会抓上什么扔将过来。
虞啸卿:“我停止攻击。”
死啦死啦蹙着眉瞪着沙盘,意外意味着绝不轻松,他脸上罩着乌云。
停止攻击绝不意味着放弃攻击。攻击部队在与半山石齐平的第二防线上就壕为营,把它改装为适合于向上攻击的工事。虞啸卿不像张立宪那样酷爱使用新鲜玩具,实际上他利用一切能用得上的东西,日军的机枪、战防炮和步炮被掉转了射界重新筑巢,刚从东岸运来的点五零机枪和二十毫米自动炮瞄准了三防,连日军丢弃的那些活动碉堡和胸甲都被他捡起来废物利用。
南天门的三防现在就像被一群豪猪围着的刺猬。
生力军在烟幕掩护下几无损失地登岸,那是虞师最精锐的人马,特务营、搜索连、警卫连。
虞啸卿说:“你方已无力阻滞渡江,我以整建制特务营、搜索连、警卫连对攻击兵力予以补充。浮桥未搭,战车连无法渡江,但可于祭旗坡上建立固定发射阵地。我师可调配大部直瞄重火力随舟渡江,重筑阵地。我之炮兵、美盟之空军对南天门山顶予以不间断之轰炸骚扰,把你们压在地下,无法重做部署。”
死啦死啦闷闷地说:“嗯,你做得到。”
当美军飞机的再一次来临和再一次远离,南天门地山头就像刚爆发完毕的火山,烟柱几乎遮没了西望的天空。
阵列的坦克在余治的口令下,开始从祭旗坡的阵地上轮番发炮轰击,偶尔南天门顶直瞄火炮发射的炮弹会在它们中间炸开,湿重的扬土砸在坦克上,也砸到战壕里的我们。
我们窝在安全的战壕里,我也在其中。死啦死啦也在其中,我们做饭、笑骂、指点,逗逗不安的狗肉,这场血战与我们无关,与我们无关——我从战壕里呆呆仰望着黑烟伴随的暮色,闻着空气里飘来的焦糊,它是否真的与我们无关?
被命中的坦克在燃烧中退却,它辗过我头上的窄壕,燃烧的余治从车上跳下,摔在我的脚下——我呆呆地看着他。这是否真的与我们无关?
暮色下的虞师开始第三次进攻,暮色下的竹内联队也开始第三次反击。战线已经拉近到如此距离。战防炮几乎在顶着工事开火,而迫击炮手把炮弹引信截短到一个几乎出膛就炸的距离。
他们迅速就绞结在一起了,成了逐壕逐沟的争夺,面对面的抢射。扔过来的手榴弹因为距离过短被对方捡起来回掷,一段战壕里的冲刺——只要不被对方的攒射击倒,就可以把刺刀扎进对方的身体。
何书光用刀狂砍着阻碍了部队前进的铁刺网。他不怕死,真不怕死,他倒下了,不是被子弹击倒的——铁刺网上闪烁着电火花。
从南天门的主工事群滚下来汽油桶,推它们下来的日军立刻扎回工事里,然后那些鬼玩意开始爆炸,炸得比航空炸弹还要响,然后里边的碎片飞射几百米方圆。
李冰指挥着迫击炮为远程压制发射烟幕弹指示目标,但从三防上飞来的烟幕弹立刻和他发射的烟幕混为一体——于是后续而来地远程炮弹在日军阵地上也在我军阵地上炸开。
李冰从目瞪口呆到捶胸顿足。
那两双眼睛互相瞪着,虞啸卿如虎。而死啦死啦似足待机而噬的狗肉。
死啦死啦:“我保证我用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是将来会砸在我们头上的。”
虞啸卿便将冰冷的目光自死啦死啦脸上移向沙盘:“特务营准备。”
仍在进攻,仍在防御,没完没了的进攻和没完没了的防御。
炮火在夜色下炸开,任何军队在这样毁灭性的爆炸下都会暂缓攻击的。但这两支不会-于是我们看见人在TNT和钢铁之下如何渺小。
巴祖卡火箭终于炸上了南天门树碉的表面,那意味着他们距目标已经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但是爆炸过去,树碉露出它石质的纹理,连枪眼炮眼里发射的火舌都未稍停一下。
日军从树堡的上层露出身体,投掷的不是手榴弹。而是整发改装的迫击炮弹、七五山炮炮弹和比通常手榴弹大十倍的特制手榴弹。它们在竭力用人梯和竖梯攀上树碉的人们中间炸开。
我的团长今天不损,而是……他的战法说出来都嫌恶毒。他给铁棘刺通了电,在防线上不光布设了地雷。
还埋设了五公斤炸药再加五公斤钉子这样的摇控引爆,他用尸体堵住炸开的铁丝网,让日军通过地道在虞师背后出现,他从陡坡上投掷装满炸药和玻璃片的汽油桶、炮弹壳、炸药包和炮弹改选的巨型手榴弹、燃烧瓶、瓦斯和死人,他用曲射火力收拾了半个总爱乱放信号的搜索连,让人发现乱放信号弹等于通敌,虞师倚重的空中支援居然被他用老式迫击炮发射的烟幕化解,他甚至用假烟幕把美国飞机引到了虞师头上。他让人看战争会如何歇斯底里,他也引来了最多的仇恨,全部来自自己人。
虞啸卿说:“休息。”
于是一切定格,一切嘎然而止。死了的,活着的,将死的。
这个屋里的气氛像是凝固,所有人:中国人、美国人、英国人,都用一种古怪的忿恨眼神看着沙盘前那个浑身汗渍、重伤并且精疲力竭的家伙。连麦克鲁汉亦是,连阿译亦是——连我亦是一种不可理喻的古怪眼神。
虞啸卿低头看着沙盘,虞啸卿不看他。
虞啸卿:“正午早过。大家少事休憩。一小时后再述。”
然后他没看任何一个人,出去,张立宪和何书光一步不拉地跟在他身后,唐基也跟着。
我们看着那个仍挺得像杆枪一样的人,下意识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该让他先出去,包括美国人和英国人。
真正的死亡和这沙盘上的死亡到底有多大区别?马上要投身这场战争的人会觉得没有区别。这屋里的大部分人已经死了,虞师早已折损过半,换成别的部队早已溃败,但看着虞啸卿你绝不会怀疑他会战斗到最后一息
虞啸卿出去,其他人也陆续地出去,只唐基在我们身边停下来了一会儿。
唐基:“龙团长,你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的团长低了低头,没有说话,于是我感觉到他对唐基有一丝本能的畏惧——也许我更该说戒心。
我对着那个忙活灶台的小贩发声:“一碗光头饵丝,一碗稀豆粉。”
那家伙抬了头便看着我的鬼样子发呆。
我:“看什么看?老子是伤兵,可不会吃了不给钱!”
小贩便忙低了头:“没事没事。不要钱也可以的。”
我倒觉得有些过了,我拍了拍他肩,顺便把几张法币放在灶上宽他的心,然后我回到死啦死啦身边,那家伙痛苦不堪地坐着,压着自己的伤口——可他的伤口面积恐怕要多生二十只手才压得过来。
虞啸卿说休憩,于是每一个人都有地方休憩,连阿译都有他的行军床和食物,而我们被人有意地忘掉了——尽管每个人都知道我们俩最需要休憩。
我在死啦死啦身边坐下,街头的几张小板凳,一张破矮桌,几小时前被死兽医折磨过的伤口很痛,关键是很累,他比我更痛,更累。但那不是最值得关心的部分。
我:“……日军真会像我们今天这么打吗?这么阴损?”
死啦死啦瞪眼,他抬手想揍我,万幸,他今天行动不便。
死啦死啦:“蠢话!从东北到西南!从民国二十年到三十三年!居然还在这里痴心妄想?——自己掌嘴!”
于是我在自己脸上轻捆了一下,他没错,我问了句愚蠢之极的话。
我:“你现在跑了怎么样?我给你找套老百姓的衣服。别顺着大路跑,虞师人太多,你在林子里呆着,等到他们开打了,你再往北走。那时候乱了。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