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挖坑不管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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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凌云天打横抱起赵扶摇,也不等她发问,身下衣角微扬,已是踏步虚空,风声中三转两转转至中庭,果然远远便看见假山之上一人遥遥端坐,膝上放着一具古琴,正在悠然弹奏。
山石之上,甚至置了一炉香,淡淡的烟雾袅袅升起,徐徐消散在空气之中,些微的清苦味道散入鼻中,闻得久了,又似略带一点甜。
“七弦公子。”凌云天衣袂飘拂,抱着赵扶摇落在假山之上,看着他唤了一声。
那男人抬起脸来,脸上罩着紫藤木的面具,果然便是七弦公子,而那一点幽幽的烛火,却是他那位提着灯笼的青衣小僮。
七弦公子手中不停,修长有力的十指依旧优雅地拨着琴弦,抬头望了凌云天一眼,目光随即转开,落在赵扶摇身上,无端凝视良久。
“盏茶功夫不到,即从幻象中脱离,紫焰门的门主果然功力深厚。”他戴着面具的脸看不清表情,不像凌云天,精巧的易容并不影响他的神情。
而现在,这两个都喜欢以假面目示人的江湖名流终于在这诡异的地方面对面,气氛凝重而怪异。
凌云天八风不动,“七弦公子说笑了,什么门主不门主的,我听不懂。”
七弦公子听着凌云天明显推诿的语调并不恼——至少听不出是否着恼,用那一把独有的凉凉的嗓子慢条斯理道:“是不是,门主自然心里清楚。”
“倒是七弦公子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此时此夜在此地操琴,未免也风雅太过。”
面具后传来几声轻笑,也不知是何意味,听他曼声道:“一度山庄有梅千树、假山层叠,活水潺潺,又是一轮皓月当空、清风徐来,如此佳处,当有素琴之音,静候来客。”
他与凌云天交谈之时,手中也未停止拨弦,苍凉悠远的琴音一声声荡漾在空气之中,似与天地万物合为一体,令人心旷神怡,却与刚才入幻时听到的琴音又有不同。
赵扶摇推推凌云天的胳膊,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凌云天抽空瞅她一眼,见她满脸好奇地盯着七弦公子和他的琴,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气不顺。
赵扶摇见他不语,便自己跳了下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七弦公子,倒像是想把他身上戳个窟窿出来。
凌云天心里不平衡了,嘀咕想,我长那么帅,也没见你盯着猛看,不就是个会弹弹琴的假正经么。
赵扶摇哪里知道她的凌大哥在想些什么,提着裙摆满脸兴味地往七弦公子身边走了几步,忽然歪着头问道:“这位大……”
她判断不了这戴面具的男人到底什么年岁,最后只好说:“这位大叔,你是不是被你家娘子赶出来了?”
此言一出,凌云天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七弦公子收回十指往琴弦上一按,止住了不断回旋的琴声,过了一会儿,似转头看着赵扶摇,“姑娘何出此言?”
声音听不出是否生气,反而透出一股子兴味来。
赵扶摇扳着手指头说:“我们那边从前的孙大叔,他总是惹恼他娘子,大半夜被从被窝里赶出来,只好坐在院子里对着月亮唉声叹气,跟你刚才的模样差不多。”
七弦公子认真地听着,凌云天原以为他会发怒,赶紧护犊子一样把赵扶摇护起来。没成想七弦公子看了赵扶摇一会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赵姑娘果然有趣,天真可爱。”
不仅没生气,声音里还隐隐有笑意。
赵扶摇挥挥手,“哎其实没什么啦大叔,虽然不是冬天,外面也很冷的,该回去睡觉还是睡觉吧,我听说,那个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那时候别人都是那么劝孙大叔的,”然后一转头,“小凌子,我说的没错吧?”
“小凌子?”接口的却是七弦公子,他饶有兴味地念了一下这外号,对凌云天说:“我听说,紫焰门的门主,确实是姓凌的。”
凌云天心中不屑,心想什么七弦公子,断案如神,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天底下姓凌的多了去了,难不成他每见一个都说是紫焰门的门主。
想是这么想,终究没再反驳,只对赵扶摇道:“嗯,说的对。”然后主动拉过小丫头的手,对七弦公子朗声说:“七弦公子何故于此,在下无意追究。这位女侠也说了,阁下还是早点回去向娘子陪不是的好。我们就此告辞。”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却听身后那个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和门主来这里的目的,自然是一样的。”
江湖有言,哪里有疑案,哪里就有七弦公子;江湖又言,哪里有七弦公子,哪里就绝无疑案。
虽说断案如神未免有恭维的成分在里面,但他破获过不少大案疑案,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见凌云天果然慢了脚步,七弦公子面具之下的唇角微扬,目光深深深深落在赵扶摇身上,竟带出一点流连的感觉,手上一扫,古琴发出铿然之音,七弦一声如裂帛。
“既然目的一样,何妨同行?门主想必也急欲洗脱紫焰门的嫌疑吧。”
“咦,大叔,你知道?”赵扶摇惊讶了,七弦公子则带着他那不为人知的笑意,点点头。
凌云天看着他们眉来眼去,低低哼了一声,“七弦公子弹了半夜琴,想必发现什么了?”
七弦公子将琴收起,伸手招呼他身后那恍若不存在一样的青衣小僮,那小僮幽幽飘来,仿佛浮在空中。
赵扶摇睁大了嘴,凌云天心下暗凛,区区一个小僮轻功已如此之好,七弦公子能致幻的琴声更是功力深厚,不可小觑。
小僮收了古琴和香炉,又默默退下,七弦公子这才看向凌云天,“想必门主也看出来了,凶手,并不止一个。”
凌云天点点头,“的确,作案手段有疑点,只是现在证据不够。”
“凌门主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尸体,是会说话的,而且他们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
凌云天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赵扶摇在猛点头,啧,这两个人倒是有共同话题,不过共同话题是尸体什么的,这也太诡异了点……吧。
57
凌云天不动声色把赵扶摇往自己身边扯了扯;看着七弦公子;“看来七弦公子言下之意是打算开棺验尸?”
七弦公子注意到了凌云天的小动作;微微一笑没有出言点破;“验尸是验尸,不过并非开棺。”
虽然传奇话本里面常有开棺验尸的桥段,但事实上做起来并不容易;惊扰死者是大不敬;没有几家苦主愿意让人把自家亲朋好友的尸骨给掘出来翻来翻去,不得安宁。
更有甚者,民间流传的习俗,七七未过开棺会打扰死者魂魄入黄泉;灰飞烟灭永无投胎转世之日;因而对此极为忌讳。
虽然江湖中人行走武林生死无常,但正因如此,死后的安宁对他们更为重要,况且谷一奇悬壶济世深得百姓爱戴,若大张旗鼓开棺,第一个不答应的只怕就是这靳梅城的百姓。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谷家上下一百多人确实已经下葬的情况下。
“据我所知,谷家众人并未下葬。”七弦公子伸手,侍童拿出一方手巾来递到他手里,他将十指反复轻拭,胸有成竹地说。
赵扶摇顿时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这节气又不像冬天,他们……他们放那么久,难道不会……”
会发臭的啊,赵扶摇囧囧有神地想,又浑身一寒,这些人的尸体该不会还放在这山庄里吧。
凌云天也皱了皱眉,他当然不会傻到跟赵扶摇一样认为尸体还在山庄里,只是竟不下葬,也算是诡异了。
七弦公子把手巾扔回给侍童,好整以暇地说:“凌门主可知,为何谷家众人尚未下葬?”
凌云天尚未答话,赵扶摇已经抢先问道:“你知道?”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赵扶摇又呆了,怎么也想不出来七弦公子怎么能从尸体的问题转移到她的名字上来,难不成这些成名的武林侠客,其实都这样,答非所问装神秘?
可关键在于,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样子很神秘啊,明明就很傻。她哪怕拿个肉包子喂只小狗问它好不好吃,那只狗也不会接下来就冲进小溪里划拉狗爬吧?
“那个……我,呃不对,在下?在下芳名赵扶摇……”
“咳咳”,凌云天咳了两声,也不知道该不该笑。
七弦公子倒是一脸坦然,显然一点儿都不介意赵扶摇半点不谦虚地称自己的名字是芳名,缓缓走到赵扶摇身边,看着她说:“扶摇直上九万里,果然好名字。”
他靠得太近了,赵扶摇莫名其妙,有点忐忑,只觉得有什么完全不同于凌云天的男人气息萦绕在周围,与凌云天身上熟悉的安全感不同,那种气息是危险的、令人直觉地想要逃离,却又疑惑忍不住靠近。
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太紧张岔了气儿,捂住嘴咳得满脸通红,眉头皱起来,自觉非常丢脸地躲到了凌云天的身后,揪着他的衣角不肯探出头来。
在七弦公子看来就是他刚一靠近,赵扶摇先是不甚在意地走了会儿神,然后又皱着眉头不太乐意地咳嗽了几声,最后往凌云天身后一站表明立场。
凌云天原本看着七弦公子欺近赵扶摇心中不爽,正想着要不要对他出手,见赵扶摇自个儿乖乖地躲他身后去了,于是拍拍衣角,岿然不动。
七弦公子却并不觉得难堪或者不豫,自顾自退开了一步,负手临风悠然道:“靳梅城最大的义庄在城北,赵姑娘可愿一同前往?”说完也不等回答,话锋一转又对凌云天说:“一度山庄唯一的幸存者谷承安不允全庄尸首下葬,当着所有人的面立下毒誓,要拿紫焰门上下人头作祭,凶手一日不除,尸首一日不下地。”
这算是回答刚才那个为什么了,赵扶摇心想这人真的挺奇怪的,说话果然转来转去总是没什么逻辑。
若是被天下人知道断案如神的七弦公子被腹诽成没有逻辑,不知道各人脸上该是什么表情。
他提到谷承安,凌云天回想了一下,这人当日在承天派也有参与,但无论如何回想,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武功不入流不说,人也冲动易怒,行事全无章法,一提起紫焰门或者一度山庄血案,就跟个疯子一样。
简直……简直冲动得有些异常。
凌云天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真的能为一度山庄报仇,手刃他这个紫焰门门主?
等等,他为什么要想谷承安杀不杀得了他,紫焰门本来就不是凶手。
“凌兄?凌兄?更深露重,若是凌兄觉得困倦了大可自己回客栈休息,我和赵姑娘前往义庄一探究竟。”
凌云天刚刚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点凶手的端倪,被七弦公子这么一打岔,那快要呼之欲出的感觉却又一闪而逝,随即替代的是微微的愠怒。
他才这么一闪念的功夫,这男人就跟小丫头这么熟稔了,还劝他自个儿回客栈,他和赵扶摇去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不对,是尸体前义庄下卿卿我我。
……口味好重。
他淡淡地说:“事关紫焰门,在下自然一同前往,至于本门圣女,还无需七弦公子费心。”
说着向赵扶摇一伸手,意思是小丫头快过来我们怎么来怎么走。
赵扶摇迟疑了一下,她真是挺想用一用那刚刚学会的三脚猫轻功的,况且不知道为什么,来时倒不觉得咋地,现在多了一个男……她瞄了那安静得像鬼一样的侍童一眼,好吧,多了两个大男人,她总觉得不太好意思和凌云天搂搂抱抱的。
真奇怪,面对小豆子或者云纤她们的时候她都没感觉这么别扭。
她咬了咬嘴唇,看看对她伸着手的凌云天,又偷眼瞥了瞥静静望着她的七弦公子,踌躇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在众目环视之下忽地一扭头,提起裙摆跑了。
——真的是跑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头,比起下午时摇摇摆摆看着就像会从空中掉下来的模样,现在她的轻功简直是突飞猛进,一溜儿差点没影。
看来七情六欲未必会阻碍武功的进境,心如止水也未必就能大成,至少赵女侠满怀羞涩地使出了上乘轻功,让凌云天不在状态地想,保持这个速度,以后她至少能打不过就跑了。
不过……“女侠,你跑错方向了,那边是南边儿。”
凌云天提起内力一声儿送出去,直直送到赵扶摇耳边,其他人只能听到一点子比风声还细的声音,她却仿佛被人在耳边扔了个炸雷,炸雷的内容还令人相当郁闷。
赵扶摇红了个脸,再次“嗖”了回来,然后又“嗖”地向北方去了。
等赵扶摇身影稍远了些,凌云天脸上微笑的表情渐渐消失,转眼看着七弦公子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不怒自威的气度。
他沉声道:“七弦公子,无论你接近扶摇有什么目的,都别妄想能在我面前得逞。”
七弦公子对赵扶摇异常的关注,他凌云天哪怕瞎了眼都看得出来,就连那小丫头自己只怕都有所察觉。
七弦公子整个人沐浴在月光里,若无其事地望着赵扶摇远去的方向,等凌云天话音落下之后,才漫不经心得转过身来看着凌云天,“目的?我只是觉得她很可爱,难道你不觉得?”
凌云天不语,冷哼了一声,转身向着靳梅城北方急掠而去。
七弦公子挥挥手,青衣侍童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来跟在他身后,他长叹一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