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村 作者:聂茂 厉雷-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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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说:“狡辩!”李静笑着,钻进母亲怀里说:“不是XX死了吗!要是小鬼把我抓走怎么办?”
我们问杨柳:“丈夫外出没有对家庭遭成影响?”
她说,影响肯定是有的,不过早都习惯了这种生活,母女两个生活得很好。再说村里到处都是外出打工家庭,她不觉得特别。每年村里几乎都是老人孩子和妇女,男人很少,老人养老,孩子上学,女人持家,没有太大区别,一切都显得安静、平常。年关的时候,男人们从外面回来,村子里突然就变的拥挤热闹,鞭炮声也多起来。春节过后,男人们像侯鸟一样,再离开,村子又回到安静的状态。
杨柳不像李静那样善于辞令,但她表达得很朴实,总结来说就是周围的环境构成是同样的结构,所以自己的家庭没有被孤立,反而融合到这个环境里。同时,丈夫外出很多年,这种早已经成型的家庭结构变成一种正常态,包括男人外出后的安静,男人回来时的喜悦,男人离开时的不舍等都成为一种正常态,而他们在这种状态下认真地生活着。
我们在想,把家里人外出打工当作平常事情,不对它赋予太多的关注,可能是好的,有助于造就一种平常态。当平常态产生,孩子不会产生家庭的残缺感,反而,孩子会认为那是正常的,生活环境是完整的,情感也是完整的,那么便可以产生和谐。
但是,同样是不太关注家人外出打工,又要分两种情况,一种可以叫忽视,忽视的前提是留下来的人本身就没有认真对待家人的外出,把家人的外出当作负担的同时也没有注意到家人外出可能产生的后果,这往往会使原本残缺的家庭更加残缺,孩子的成长环境也会更加糟糕,前面所介绍的很多案例都属于这种情况。另一种情况可以叫遗忘,遗忘的前提是留下来的人接受了家人外出的事实,并且在新的环境下认真生活,把新的环境当作健康的环境来经营,遗忘摆脱了残缺,也摆脱了环境的阴影。但这种遗忘并不是真正的忘却,而是把记忆藏进心灵最深的地方。李静的家庭显然属于这一种。
我们见到她们准备的午餐,没有鱼肉,只是很平常的农家小菜,一盘茄子,一盘咸菜,她们的生活并不富裕,但是,她们生活的的确很幸福。我们想,什么时候农村能够把家人外出打工留下的生活不再看成是一种劳累,而是积极面对,认真地经营,那么就真的是幸福和谐了。
同样是平常态,有时也有另外一种表现。
大不江乡小学四年级的许平成绩也非常的好,他却有着不一样的故事。当我们问他:“成绩那么好,是不是很喜欢学习?”他显得并不兴奋,委屈地说:“我才不喜欢学习类。就是爷爷管的太严了,不敢不学习。”看着他满腹心事的样子,我们问:“爷爷怎么严厉了?”他说:“每天回到家,如果我不做作业,爷爷就会教训我,我要是不听,他就会打我。”我们问:“爷爷真有打过你?”他说:“打过一次,后来就没有,不过他很凶的,如果我真的不听话,他会打我的。”我们问:“你平时很爱玩?”他说:“大家都在玩咯,又不是我一个。”我们说:“都玩什么游戏?”他说:“到山上抓鸟,挖红薯,烧红薯呀,还有下河摸鱼——就是不敢耍得太凶,耍得太凶我就想到肯定会被爷爷打,所以耍一会就回家。”我们说:“那么你觉得爷爷这么做是为什么?”他低着头说:“为我好!”我问:“怎么就为你好呢?”他说:“让我好好上学咯。”我们问:“你觉得爷爷疼你吗?”他说:“疼!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不过,我还是怕他,因为管着我。”
当我们见到他的爷爷时,老人笑着说:“他真说怕我?这是好现象,孩子要有个害怕的念头,不然就耍野了。就是要他现在怕我。”我们问:“不怕他恨你?”他说:“这孩子和别家不一样。太爱耍,不管不行。现在管着,逼他学好,等他懂事了就知道我的用心啦。怎么能让他恨我?我是软硬兼施,他知道我疼他。”我们问:“您打过他?”他说:“打过,我怎么就打不得?他老子不在家,我得像老子一样管教他,教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做了错事,当然要教训。要是做好事,当然也要夸奖。平时我会看着他,告诉他什么时候该学习,不要学习的时候,我就让他出去耍,孩子爱玩我还是知道的。打只是管教他的手段,真的打了,疼的还是我——我一般不打他,只是吓唬他,他知道害怕。”
许平和爷爷在一起时,显得很驯良,他总是注意着爷爷的神情。爷爷让他给我们倒茶,他赶紧照办。倒好茶,他坐到爷爷旁边,看着我和爷爷说话。爷爷笑时,他的脸上也挂满笑容。而爷爷夸奖他听话,学习成绩好时,他更是幸福的有些不好意思。
爷爷是许平的阴晴表,许平按照爷爷规划好的路径行走。在这个过程中许平就是个孩子,拥有孩子的天性,需要管教;爷爷则很像父亲,他要尽职尽责地管教、约束与鼓励孩子。这个过程就是把孩子身上的非自觉的良性强化成自觉的过程,就是孩子成长的过程。
许家这样的例子并不是个案,在留守儿童群体中还有很多,在原本的父母在家的正常农村社会更是多如牛毛,那正是从前孩子在父母身边成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中孩子的行为有些表现为非自愿的,但是恰恰也是正常的。这是正常态的另一种表现,或者可能也是最普遍的一种表现。我们觉得,留守儿童问题的解决应该就是这种正常态的建立,不论这种正常态里有没有父母的存在。
就在我们为这本书写作进行冲刺阶段的时候,2007年8月29日,在电视里,我们看到了湖南省祁东县归阳镇17岁的少女胡春华为抢救溺水的老人而英勇牺牲的感人事迹。胡春华就是一个留守中学生。她救人的壮举并不因为她是留守学生而显得特别,她之所以救人是因为她一直处在一种良好的受教育和健康的心态中。“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书本上,教室里,都讲过这样的道理。她记住了,并且有了自觉的行为。
正如她的表妹哭着诉说的:“春华姐并不是想当英雄才去救人的。她救人,根本没有犹豫,没有思考,完全是正常人的心态。她救人,是因为那个老人遇到了危险,她觉得应该去救。就这么简单。”
的确,一切都很简单,类似的英雄行为也不止胡春华这一例,这样的小英雄也是一个群体。他们是新一代农村孩子的骄傲,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希望。这个群体并不复杂,他们依旧很简单。我们不要将原本很简单的救人事件强行塞加进去一些复杂的概念,什么很小的时候就有过见义勇的壮举,并且经常写日记,表示自己要当英雄之类。仿佛这样的孩子天生就是为了当英雄、就是为了献身似的。这样的非正常态,在我们的媒体、在我们的社会上还少吗?把原本正常的事情硬要微言大义地说成是非正常的事情,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只有把一切还原成正常的事情时,社会才会真正和谐,人们的生活才会真正幸福。
留守儿童尤其如此。只有当这个概念彻底消失的时候,只有当这种身份彻底模糊的时候,孩子们的天空才会晴空万里,孩子们的世界才会五彩缤纷。
“你看过周星驰的电影吗?”如果有更多的留守儿童向我们提及这个问题,我们一定感到很高兴。
“孩子要有个害怕的念头,不然就耍野了。”如果有更多监管留守儿童的老人有这种善良意愿,我们也一定会感到很高兴。
因为,这就是平常的乡村生活;
因为,这就是平常的老人小孩。
因为,这就是平常的幸福心态。
尾声 革新——为了留住未来的根
充满野性的生命之根
一路颠波,一路疲惫,紧张,压抑,忙碌,沉重,兴奋。从2005年的初春开始一直到2007年底,一路调查走来,我们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必须要认识农村留守儿童问题?我们认为,这不仅仅是拯救几个问题儿童,不仅仅是奔走、呼吁,为留守儿童简简单单地解决一些实际困难,也不仅仅是关怀一些正在承受着苦难坚强的生活的孩子的问题。事实中,农村留守儿童关系到城乡文明的碰撞与和谐,关系到整整一代,关系到中国新农村的未来。
中国的未来在哪里?中国的未来就在中国的少年身上;中国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希望在哪里?毫不夸张地说就在农村留守儿童这一代人身上。有什么样的留守儿童就有什么样的未来农村。
党的十六大提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而中国现在的农村是什么样子的?这样的农家小院出现过吗,如果有,多不多?
新农村应该大致是这个样子:漂亮的房屋,低矮的院墙,大红的铁门,冰箱,空调,彩电,DVD、电脑、电话、手机、洗衣机,煤气灶,天花板,地板砖,红木家具,沙发,自来水;
新农村应该有这样的村貌:宽阔的街道,成排的楼房,崭新的瓦房,水泥马路,来往的自行车,机动车,汽车,诗意的法桐树,精致的花圃,常绿的冬青,芳香的花朵;
新农村更应该有这样的农民:穿着整齐的衣服,面容红润,走在街道上,没人随地吐痰,没人随地扔垃圾,没人说脏话,见面相互热情的打招呼,楼房里传出惬意的笑声,学校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新农村应该过的是这样的生活:随便走进一户人家,男人坐在电脑旁搜集信息,女人穿着宽大的衣服,很响地拖着拖鞋在厨房里外忙碌,老人戴着花镜看报纸,孩子幸福地在地板上玩耍,干净的卷毛狗在孩子身边不停地摇着尾巴,很快屋子里飘满饭菜的香气,一锅鸡汤端上餐桌,一家人围着饭桌,温馨地品尝食物,安静的絮叨琐屑的生活……
如果这样的农家小院不多,甚至没有,那么难道中国不应该有吗?这样的新农村仅仅靠政府的帮助行吗,仅仅靠城里人的同情行吗,仅仅靠社会各界的慷慨解囊行吗?当然不行。它得靠一大批有知识、有文化、有思想、有朝气的新农民去建设。而这些人,很大程度上,就得是目前日益长大的农村留守儿童。
无庸置疑,中国已经出现上面描绘的这样的农村,但是还不多。在我们调查过程中,很少遇见。我们确定,那样的农村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我们所见到的农村都像是远古的传说,传说却深切地发生。这样的传说里有类似远古的人们。而在调查中,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农村贫穷落后的致命根源是愚昧、是无知、是思想贫瘠、是文化苍白。那些元素从远古时代就在农民身上扎根。直到如今俨然成了化石,成了农民和农村的象征、代名词。怎样撬开农民尘封的愚昧,怎样扯下农村沉重的贫瘠?怎样去实现新农村生活?怎样把新时代的血液灌输到农村的血管里?新农村靠谁、并怎样去建设?
这一切主要还得要靠农民自己。
显然,老一代农民是无能承担起这一份责任,刚成长起来的一代也难以胜任。老一代毕竟已经随着过去的时代变得苍老,身上结满厚厚的伤痴,思维模式大多固定。而现在成长起来的一代虽然有了不少闯劲,但也落后于新时代,他们中很大部分都逃离了农村,到城市打工,打工的运动是一种进步,但是,至少现在它还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新农村建设的问题。只有依靠正在成长的一代和成长一代的下一代,或者会像“愚公移山”一样代代延续下去,直到农村古老的愚昧被洗刷干净,直到这个伟大的工程实现。在这个过程中主要还是育人,培育出一代接一代的新农民,这里的人,这里的新农民正是思想道德、文化视野、科学知识均有适当具备。恰恰这项工程就是从留守儿童的这一代开始。
可以预言,留守儿童这一代将在未来成为主宰,成为新农村的领跑者。
留守儿童这个未来将担当大任的群体正在承受着种种威胁和苦难,但是他们中很多人仍旧在坚强而认真地生活着,或者正像孟子所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他们之所以还承受苦难,是因为他们承载着未来;又因为他们承载着未来,所以要在苦难中坚强地成长。
有了这样的承担,有了这样的成长,就有了一种力量,一种希望。
然而,我们必须清楚地看到,与力量并行、与希望同在的压抑,是伤痛,是迷茫。这就要求社会各界更好地关注他们,善待他们。这种关注和善待要由不自觉变成自觉,要由有意地变成无意地,就像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