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图-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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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元勋连忙跪地,劝道:“母亲勿恼!孩儿须臾不敢忘!”
“那你背来听听!”老夫人皓首童颜,满面红光,中气十足,隔开十余步都能听得清楚。
郑元勋无奈,只得大声背道:“吾家子孙当以信立身,以慈接物,以诚待友。宁以信人致败,不因疑人而成。”郑氏家训印出来足足有十余页,郑元勋取了“诚信立人篇”中的一段,背给母亲听。
“你一面请人出头,一面又举家遁走,这是待人以诚么!这是两面三刀!”老夫人说着说着便上了气,用藤杖在儿子手臂上重重打了一下。
郑元勋连忙哎呦一声,道:“母亲,儿子知错了。”还做出一副吃痛不堪的表情。
老夫人这才消了气,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影园被贼攻破,老身便死在这里又如何?我郑家仍旧有偌大的基业在,我家子孙仍旧能立于天地之间。若像你这般首鼠两端,全了一时xing命,却坏了祖宗传下的家风,后代子孙必然步步堕落,你可担得起这个罪过!”
“儿子知错了。”郑元勋年近四十的举人,被母亲训斥,也只能如蒙童一般乖乖听了。
“与其到了那般境地,还不如举家死在这里干净!”老夫人顿了顿藤杖,犹自抱气,往屋里走去。
郑元勋没得母亲的首肯不敢起身,过了一会儿才见老夫人身边的侍女出来,道:“老爷,老夫人说请您忙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郑元勋这才起身退了出来。
家大业大自然人多口杂,这郑母训子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钱逸群耳中。
钱逸群颇为感慨。明末乱世许多士族都是举家赴难,老老小小死个干净。一则是明人刚烈。再者怕就是有郑老夫人这样以身作则、秉持以道义教育子女的伟大母亲。有这样不以自己xing命为虑,宁死捍卫家风的母亲,儿子怎么可能会去当汉jiān?
钱逸群又想到郑元勋冤死,心中感慨,心道:就算为了那位可敬的郑老夫人,也得救他全家平安。
钱逸群一边等李贞丽、王守忠的回信,一边召集三女,看她们演练剑法。三女知道有强人觊觎此间,也用功了许多。卯酉练剑,子午养气,不敢懈怠。
忆盈楼虽然分成了十三脉,但是根子总是一个。三人都习过花月凌风阵,只是侧重不同。钱逸群根据三人的剑术强弱,略加调整,又根据玄术易,以花月凌风阵为底子,脱胎出一个花开四季阵。
这剑阵取法四季。以杨爱为chun,李香君为夏,顾媚娘为秋,卫秀娘为冬。一阵之中,chun秋延绵,冬夏交替,用在剑法上便是连绵不绝,爆发有力。又正好合了四人的xing格,容易达成默契。只是三女不知道卫秀娘的存在,只以为是钱逸群御剑参与此阵。
“道长真是高人,这才多少工夫,便将花月凌风改成了如此jing妙的小阵。”杨爱毫不吝啬自己的惊叹,大加赞赏。
“一般般。”钱逸群故作谦逊,心中却道:其实也不难。剑阵无非引人入阵、封人退路,杀人于绝境而已。只要算好了他的身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出九宫八卦的范畴。
“道长老师,为何你用冬剑时会有寒风阵阵?我却使不出有暖意的剑法。”李香君仰首问道。
“会持剑用剑,这叫剑术。用剑如法,叫做剑法。等你用体会剑意,一剑出去让人恍然如临其境,这才是剑之道。”钱逸群总结道,“你们到底年纪还小,到处走走,体会人间之事、自然之情,阅历到了,自然能由技入道。”
“老师,你看我这诀捏的可对?”顾媚娘一点都不隔阂,有什么疑问从不藏着,好像一定要将妈妈给的一年一百两银子赚回来。
钱逸群看她捏了一遍御剑诀,点头道:“不错,熟练了许多,这些天没偷懒。”
顾媚娘笑道:“我只要有空便捏这诀呢。”
钱逸群心中暗道:怎么如此苦练,你娃还是御不起剑呢?亏得那顾大姐还好意思夸你天姿好。
不过对于小朋友,打击是不好的。钱逸群笑道:“多练练,总会成的。”
“道长老师,我们练得也不少了,为什么一点起sè都没有呢?”李香君也问道。
顾媚娘早就疑心钱逸群藏私,但想想李香君和杨爱一样无法御剑,可见并未偏心。既然李香君问开了,顾媚娘和杨爱自然也竖起耳朵听着,生怕漏掉什么。
“这个嘛,”钱逸群想了想,“除了诀要用的对之外,你还得与剑有感情啊。万物含灵,这个你们妈妈没说么?”
三女齐齐摇头。
钱逸群只得拉了张椅子坐下,跟三女讲起了“万物含灵”、“咸心为感”的入门课程。虽然他自己学了也不过数月,却施用无碍,好像经年长久学习一般。因为钱逸群早先有过一个虚构的“师父”,所以谁都不知道他接触玄术的时ri竟然如此短暂,否则难免气郁而死。
故而老人有句话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一堂课讲下来,三女各自回屋中静坐感悟,钱逸群总算可以喝杯茶清清喉咙了。
一口甘茶入喉,钱逸群脑中突然响起自己刚才讲课时的话。
这话是临场总结出来说给三个小朋友听的,此刻一静下来,却像是大有内涵,正是多ri来流铃八冲没有进益的关节所在!
这流铃八冲自从师父传给他,及至今ri,少说也打了整整五年!在山中的时候更是无ri不打,简直成了游戏。如果说这是门水滴石穿的耐心功夫,这么久了也该有些起sè呀!
钱逸群取来清心钟,心中回想师父说过的话。
——“帝钟易学难jing,你且记下了。”
——易学难jing,又是易学难jing。
——但凡易学的东西就是简单,越简单越近于道。难jing却是因为人心向着高处,而道心低在尘泥。故而老道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以高高在上的人心,如何能驾驭如水一般居处众人之所恶的道器?
钱逸群恍然间略有所得,返观内视,左手持钟,轻轻一摇。
铜舌打在钟壁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这响声由轻而重,从耳中可听,化为心中可闻。
恍惚间,竟然演变成了低沉悠远的钟声。
钱逸群又摇了摇钟,但叮当之声在外为清脆铃声,在内则是黄钟大吕,雷霆之余。只听得哔啵一声,好似寒冰初裂,又似老树蜕皮,微不可闻,却拨动了钱逸群的心弦。
钱逸群从内境中出来,低头看钟,果然钟面上有一道裂纹。他心中不由一奇:从未听说过铜钟会打裂的!何况这么多年没事,今天怎么会裂开?
仔细再看,原来是清心钟上的厚厚污垢裂开了。
钱逸群不去管它,再回到心中,轻轻打着流铃八冲。
突然之间,一道淡蓝sè的光彩在灵蕴海上空的钟面游走,渐渐凝聚成一团。这团灵蕴仿佛活了一般,有着自己的呼吸起伏,努力要渗入这钟面。
这种看似徒然的行径,却随着一声叮咛,竟然真的渗了进去!
钱逸群顿觉肝胆一颤,好似一股凉水流过,微微刺激,竟是难以言喻的清凉之感。
灵蕴海上的大钟,在震卦那面,迸发出一阵淡蓝sè的明光的。明光从阵图符文中shè了出来,来回勾折,有圆顿,有棱角,天书一般不知其意。
钱逸群回想起当ri师父讲的《流铃八冲》秘传,心中了然:原来是冲开了八风穴!
肝部的木炁被这冲过的灵蕴一搅,猛然宣泄,在身中游走,最终又回归肝胆处。
回归之后的木炁,却不像以前那般不可察觉,而是从地下水变成了一个美丽的湖泊,微微鼓荡,澹澹生烟。
钱逸群见了震卦下的纹路,心中略有所感,手上的铃子打得yin阳顿挫,起转承合之间流畅有节。虽然不知打了几千次,这回却颇有新鲜之感,
一道淡蓝sè的光芒在铃声响彻之后,笼罩钱逸群全身。
钱逸群站起身,只觉得一股推力,让他在举手投足之间无比轻松。他走了两步,步履生风,一晃眼就走出了十余步。
——这震卦上的阵法加持,能让人速度快许多!
钱逸群忍不住又摇了一遍,登时却有种头晕眼花的反应。
灵蕴匮乏!
钱逸群反观灵蕴海,只见海已近干涸,浅浅留下一滩灵蕴之水。自从推开了琅嬛别院的大门之后,他还从未碰到过灵蕴耗尽的情况!
想到这里,钱逸群惊喜交加。若是能够一下子就耗尽自己八成灵力,这阵图得有多厉害!他快步在院子里跑了两圈,粗略算算自己的动作身形快了将近一倍,耗费的气力却不比平时多。同样的力气却有更高的效率,那多出来的这部分能量只能是自己的灵蕴了。
钱逸群盘算道:灵蕴这东西,又不能一鼓作气全用出来。当ri对战黄元霸算是耗费灵力最大的一次了,也不过用了过半而已,看来这玄术还是有一定实战价值的。。
第七章 又见红娘子
第七章 又见红娘子
自冲开了震卦风穴,钱逸群身体里灵蕴的流转变得越发流畅起来,恢复速度因此大涨。// 。 。 肝木之炁也会根据身体气血流注而勃发流转,每每流转一周,便能将许多凝滞不化的灵蕴带回灵蕴海。
大道生人,早就设计好了灵蕴滋养身躯的多寡。上古之人法于术数,合于yin阳,处处顺于大道,故而他们滋养身躯的灵蕴消耗规则,多则多养,少则少养,两相得宜。
后世之人沉溺自我,放纵任xing,贪图享乐,故而有些地方灵蕴耗竭,不足以滋养身躯,有些地方却无从消耗,使得灵蕴凝滞积郁。
身体得不到滋养的部位,自然会出现虚亏之症。灵蕴凝滞积郁之处,则会发生各种囊肿病变。后世之人年过百岁者十分罕见,得享天年者更是凤毛麟角,盖因于此。
钱逸群两次洗筋伐髓,尤其是在圣境之中被迫持斋茹素五年,身体之中几乎没有杂质积存,但是这散落如尘的灵蕴却不是他能控制的。如今有了这木炁洗身,非但身体更加轻灵,就连灵蕴海中也有了额外进账。
尸狗一魄也在这木炁之中彻底化作一个银光闪闪的圆珠,依旧伏在老位置上,让灵蕴变得越发jing纯。
如此过了两ri,钱逸群都沉浸在静境之中,就算是见郑元勋,也都懒得说话。
郑元勋却没有见怪,反倒十分感激。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踏进媚幽斋,便觉得心神顿时清宁,所有的焦躁全都消失不见,只有一份淡淡的喜悦。长久熬夜饮宴亏空的身子,在这种清静氛围之中格外轻松。
有时候他甚至不想跟钱逸群说话,只是想来寻找这种清凉的感觉。
只是今ri郑元勋却十分不安,即便坐在钱逸群面前,仍旧免不了阵阵焦虑。他道:“道长,今ri早起眼皮便跳得厉害,心中不安得紧,不知是否有坏事发生。”
他本想让钱逸群卜算一番,不过钱逸群却毫无动作,良久方才道:“你心在哪里,拿来我帮你安。”
郑元勋苦笑道:“道长,这等时候还打什么机锋啊。”
钱逸群深吸一口气,下座起身,舒展了一番筋骨,对钱卫道:“老卫,你去后面叫了三位小姐过来。”
钱卫应诺而出。
钱逸群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汤已冷,十分爽口提神。他jing神一振,对郑元勋道:“你若是探得贼人巢穴,人数多寡,我便带着几个小朋友去走一圈。”
郑元勋一脸苦瓜相,无奈道:“道长,我若是知道贼人巢穴在哪里,早就请五泉公发兵去剿贼了呀。”
“那便只有以逸待劳了。”钱逸群道,“你看影园里何处墙矮,哪里水浅,多加防备。从影园到城门,多备下暗哨,一旦有贼便举火为号。贼人不敢在此耗得太久,不过一时三刻便得退去了。”
郑元勋茫然点了点头,道:“当今之计,唯有如此了。”
“别慌。”钱逸群笑道,“些许草寇,不足为虑。”
郑元勋却道:“道长切莫轻敌!此番我请了数家扬州知名的老字号镖局,让他们助我守院。谁知他们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却都不肯出手,都说接了几趟大镖,好手都去送镖了。你说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分明就是胆怯!”
“唔。”钱逸群应了一声,道,“也可能是山贼胆怯,花些银两把他们这路援军支开。”
“无论是哪一种,那帮山贼好像是志在必得了一般。”郑元勋以前仗着墙高门后,健仆如云,从来不将山贼土匪放在眼里,现在才知道自己过去太自大了。
“若要说你家大业大,为何以前不见有这么多山贼打你主意?”钱逸群好奇问道。
“一般的土匪山贼哪里敢打我家主意?”郑元勋道,“这回听说有五六股山贼合在一处,铁了心要破了这影园。”
钱逸群略略点头,突然将目光放在了郑元勋座后的小厮身上。
这小厮他见过许多次,是整ri跟在郑元勋身后伺候的。此刻再看,只觉得他的脸上淡淡浮着一层白雾。白雾之下,却是两张人脸隐隐浮现。一张是小厮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