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图-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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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很多,左右不过万把字。
“是我师父抄的?”钱逸群眼睛一亮,如果是师父抄的,那么他一定有正本的《神霄五雷玉书》。不过师父不是木道人么?这谨道人是谁?
——是了!木道人是狗屁赵监院骂我师父的话,其实师父的道号一定带个谨字。看他翻来覆去就说那么几句话,台词比沙和尚还少,的确当得起这个“谨”字。
钱逸群顿时来了希望,快步跑了出去,坚决果断地跪在地上,抱住木道人的大腿,深情地喊了一声:“师父!”
木道人停下手里的笔,笑吟吟地看着他。
“师父,”钱逸群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谨道人就是您吧?”
“弗晓得。”木道士仍旧笑吟吟地说道。
钱逸群心道:这师父翻来覆去就会说五句话,我该怎么套他呢?
“钱公子,你在高真羽士面前动这种机心,如何能求得真道?”中行悦出声道,“我们那时候求学,哪里敢说话,只是磕头、打杂、尽心尽力服侍师父罢。”
钱逸群响鼓不用重锤,几次三番被人点出这毛病来,登时心中jing惕,挪步退后道:“弟子之前对师父多有不敬,惟愿忏悔,请师父传下修真门径。”说罢,磕头下去。他拜师时候磕的八个头是被随风强迫,此刻却是诚心诚意。
木道人见他jing神内守心平气和,坦坐椅上,受了这礼,口中道:“好好好。”
钱逸群磕完头,站起身,躬身侍立,心中对中行悦道:“徒弟都怎么伺候师父的?”他前世是家中独子,小皇帝小太阳,从未伺候过人。此生大小也算是个少爷公子,对于“伺候”更为陌生。至于平ri受人伺候,何曾注意过?
中行悦无语半晌,总算道:“可做的事太多了,你便一点都没看见么?”
“先说两件眼下能做的。”钱逸群道。
“端茶倒水、铺纸研墨、置备饭食、修缮桌椅、修墙补瓦……这些都是眼下能做的。”中行悦道。
钱逸群一撩袖子,重重吐出一个字:“干!”
正所谓雷厉风行,钱逸群当下从上真观里借了扫帚拖把抹布水桶,拿了旧布包头,从藏经阁开始打扫起来。边打扫边将破败的桌椅堆去外面,连地一起拖了。这藏经阁大概建好之后便没人打扫,拖地的水乌黑如墨,几乎每拖一块方砖便要换桶水,让钱逸群恨不得拿铲子来铲。
这活一直干到ri上天顶,阿牛前来送饭,方才停了。
木道人收拾了桌上的笔墨纸砚经本,将桌子空出来与两个徒弟吃饭。钱逸群搬了两张不瘸腿的椅子过来,跟阿牛分两边坐了。
钱逸群掀开饭篮子上的蒙布,见里面就三个青瓷碗,里面盛着糙米饭。他取了筷子往下一拨楞,发现米饭下埋着几片卤水青菜。他看师父慢条斯理地用饭,又见阿牛吃得狼吞虎咽,只得将这难以入喉的糙米饭拨入口中,费了不小的力气方才嚼透下咽。
——看来还得找爹娘打打秋风啊,这么吃不用多久胃就坏了。
钱逸群边吃边想,才吃了几口,便见阿牛已经放下筷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抹了抹嘴。
“师兄,我吃不下这么多。”钱逸群道。
“正好我没饱,给我吧。”阿牛递上瓷碗。
钱逸群赶了大半碗饭给阿牛,如同受刑似的把剩下的糙米吃得一粒不剩。
刚吃完饭,却见钱卫提着个饭盒上山来了。他本是赶着饭点送饭的,到了茅蓬坞却发现家里没人,这才往上真观来了。问了好几个道人,才又找到藏经阁,没想到这师徒三人已经吃好了。
钱逸群极力请师父再吃点,木道人却笑笑就走开了,在藏经阁檐下盘腿一坐,像是小憩。钱逸群和阿牛看着大白米饭,油光溢彩的青菜,香嫩sè佳的鸡腿……终于食指大动,又吃了一顿。
“师兄,以后就让我这仆人送一ri三餐上来,你不用做饭了。”钱逸群撑在桌子上,总算舒坦了。
“好。”阿牛笑了笑,“你有钱,听你的。”
钱逸群心中无奈:你就不能婉约含蓄一些么?就算我没钱你也得听我的,你这智商很让人着急啊!
“钱卫,山下的农舍找好了么?”钱逸群问道。
“找好了,家具齐全的一间土房,半年二两银子。”钱卫道,“房东是对老实人,这饭就是他们做的。”
“行。”钱逸群点头道,“没钱就回去问我母亲拿,你仔细算算帐,别让人坑了就是。”钱逸群知道母亲那边起码还有五十两金锭,这两年家里的经济情况应该比较宽裕。
钱卫应了,又道:“少爷,要不要找泥瓦匠把茅蓬坞的房子修一修?”
钱逸群点了点头:“一步步来,先把墙缝补了,否则天再冷些受不住。”
要钱卫出主意修缮钱府,那是铁定不能的。因为在他的见识里,钱府的格调已经是出类拔萃无从挑剔了。不过要让他修一修茅蓬坞的破房子,他还是很有概念。只要按照他之前自家狗窝翻修一下,那破茅屋就足以称得上是“改头换面”了。
第十章 我今志心求忏悔,殄灭我慢证金丹
“你晚上早些送饭,早些下山,免得山路难走。/”钱卫要走的时候,钱逸群又交代道,“明ri早点一并送上来,只送午饭便是了。”
钱卫知道这是少爷体恤他,心中一热,想想以前也就只有女儿会关心他,不由鼻头发酸。他这些ri子总是梦到女儿回来了,开始还不清楚,起身也就忘了。后来却越来越清晰,有时候恍然不知道自己身在梦里,醒来之后也总是忘不了。昨天大概是赶路累了,竟梦到女儿找他哭诉,醒来之后历历在目,彷如真事。
——看来还得找地方给女儿烧点纸,让她走好。
钱卫心头郁郁,提了饭盒往山下走去。
阿牛要下山去料理菜园子,又要给上真观的西院当苦力,扛砖修建居士们住的屋舍,也不多留,便提了饭篮子收了碗筷走了。
钱逸群提了十来桶水将那些灰都化作泥垢的桌椅清洗出来,分成能用、修了能用、拆了烧柴三等,别类堆好,只等晚上钱卫来了,让他再去找个木匠来干活。亏得穹窿山上泉水多,这藏经阁后面就有一眼,饶是如此,钱逸群提水还是提得肩膀酸胀,双腿发软。
好不容易ri头偏西,钱逸群道见师父去洗笔洗砚,知道一天的苦劳总算到头了,心中暗暗放松。他见山风渐起,吹得经书哗哗作响,连忙上前帮师父收拾,不让经书文纸张飞走。
这种下班收尾的节奏,往往效率最高。钱逸群阖上《黄庭经》,看了一眼纸上誊抄的文本,果然是很漂亮的王体行楷,整整齐齐,没有一个圈点。他翻了两页,正要卷起来,突然看到一行奇怪的文字。
“自从曩劫,乃至今生,假火风地水以成形,恋香味sè声而触法。念嗔嫉妒,恶口妄言,杀盗邪yin,恣情纵yu。逆辱父母,悖负君师。……”
钱逸群脑子里一转,心道:师父抄《黄庭经》,怎会莫名抄出《邱祖忏悔文》来?这几个意思啊?
他抬头一看,见师父已经端着笔砚回来了,因问道:“师父,这《邱祖忏悔文》是给我的么?”
木道人一脸和蔼,用浓重的苏白笑道:“好好好。”
诶?钱逸群心中又不知道这是师父特意抄给他的,还是随便抄抄,因他这么一问才给他。虽然同样都有敷衍人的意思,“对对对”和“好好好”却是天差地别。
“晚来早走!饭是那么好吃的么!干啥啥不成,吃得比谁都多!要不是我大发善心留下你们,看你们山里抓老鼠吃去!”人还没露面,骂声已经传来了。
钱逸群一听就听出是昨晚那个赵监院的声音,因没见到人,还以为他在墙外骂别的道士,谁知门墙哐当一响,这肥硕的胖道士已经迈步进来了。只见他身穿深蓝道袍,身后跟着随风持拂侍立,一双死鱼眼猛翻,粗如萝卜的手指指指点点,正是在骂藏经阁里的那对师徒。
木道人迎了上去,打了个躬,口中答道:“是是是。”
赵监院瞪了钱逸群一眼,指着木道人又骂了起来,无非就是骂他只会偷懒混饭吃,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要不是他大发慈悲早就扔在荒山野岭一抔黄土埋了干净。
钱逸群心中暗道:你这道人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监院,老天爷不用雷劈了你真是无眼。他倒是没昨晚那么气愤,自顾自搬了师父抄经的桌椅回藏经阁里了。
赵监院骂了一会儿,见钱逸群不出来,也便走了。余音不绝,直到山风再起,这才刮了干净。
木道人锁了门,师徒二人便往茅蓬坞去了。
钱逸群一路上都在看木道人的脸sè,只见他恬然淡静,好像刚才挨骂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这让钱逸群颇为奇怪,都说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这师父倒是一星半点的火气都没有,难道真是人年纪大了?
回到茅蓬坞,钱卫带了个健壮的妇人上山,叫她蔡家媳妇,正指使她烧火做饭。一旁还有个竹篓,里面放着一些青菜。钱逸群猜这妇人就是钱卫租房的人家,果然一猜即中。原来是钱卫怕送饭上山时间长,饭菜冷掉,多出了五钱银子,让这妇人每ri爬山上来做。
钱逸群累了一天,又交代了一遍明ri找匠人的事,吃过晚饭便打发走了钱卫和那个蔡家媳妇,眼看天还没全黑,便坐在门口掏出《邱祖忏悔文》诵读两遍。
木道人早早就搭了木板,打坐休息了。
阿牛凑在钱逸群身后看了半晌,也上座了。
钱逸群想想晚间无事,这师父师弟也都不说话,只能跟着盘腿打坐,用功时候倒的确比家里多了许多。他不知道这在玄门里有个名堂,叫做不倒丹。
盖因人身皆yin,唯有双目为阳,一旦闭住便彻体皆yin。打坐时七分闭三分开,目留一线,就是为了留住这阳,磨去身体的yin质。钱逸群有静定底子,如今又被师父带着,已经踏上了金丹大道。若是他多一分“我慢”,执念不肯拜师,不能信师,自顾自睡去,这等福利却是千年万载也领不到的。
这便是钱逸群第一天上山修行,身着俗装,头也没梳成道髻,就像是个杂工一般。不过这一天里所做的事却意外地成了模版,每ri早上起来吃早饭,跟着师父去藏经阁清扫、杂务,然后吃午饭。下午或是抄经,或是在藏经阁后面的泉水旁看云偷懒,等吃晚饭。吃了晚饭便打坐休息,倒也不需要床板。
这ri子过得极其淡而无味,就连中秋佳节也是一般。只不过家里派了来顺送上两食盒月饼,又写了家书说一切安好,让他安心修行。文蕴和、周正卿也送了中秋礼物,糕点水果,写信说了些俗务,钱逸群却连看都懒得看了。
光yin如箭,山上刮北风的时候越来越长,九月中旬总算飘下穹窿山的第一场雪。只是地气尚热,雪花落地便化,没有积住。钱家早早送来了棉衣,连带师父师兄都有一套。不过师父仍旧只说:“好好好。”却不换上。
阿牛却说等天气再冷点了,不用干活了再穿,怕弄坏可惜。
钱逸群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虽然处处都显得今年冬天比往年要冷,身子却常常温暖,穿着秋天的服sè也不觉得有什么。直到见上真观的道士们都换上了棉衣,他才在意识到大概是每天劳动,体质比以前好了许多。
第十一章 少年情怀(求三江票求推荐票)
这一ri天上yin沉沉的,云层压得极低,好像随时都会落下来一般。/ 钱逸群搓了搓手,拧干抹布,早上清理藏经阁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准备吃午饭。这些ri子来,藏经阁顶上的瓦片铺全了,裂开的墙体也修补了,桌椅拆拆拼拼,倒也不复当初破乱的模样。
有些道人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变化,对钱逸群师徒的态度也渐渐友善起来。陆小苗更是常往藏经阁跑,时不时缠着钱逸群给他读经教他认字。
钱逸群站在泉眼边上的石块上,看了一眼山下逶迤的山路,又放眼太湖七十二峰,心中一阵舒爽。他不禁为自己的适应能力感到骄傲,这么快就习惯了山上的生活,就连狗屁赵每天来骂人都已经无动于衷了。
“钱师兄,钱师兄!”陆小苗的声音远远传来。
钱逸群回头一望,见他又是跑得极快,双手撑着膝盖喘息不已。这世上若是真有人喝凉水也会胖,那边是陆小苗这样的,成天满山跑,又跟众道士吃斋,却仍旧长了副胖嘟嘟的模样。
“什么事?”钱逸群三两步跳了下来,如履平地走到陆小苗面前。
“刚才随风师兄让我转告钱师兄,说是监院老爷说了,这天要落雪,得多备点柴禾烧火。让你也进山里砍两担回来。”
钱逸群看了一眼天sè,云层之中太阳偶尔吐出些金光,该是巳时过半,便道:“晓得了,我师兄这些天砍了不少,等会我去挑两担来交差。”
“钱师兄,”陆小苗故作老成地拍了拍钱逸群的手臂道,“不是小弟说你,你这么做好没意思。”
“怎么?”钱逸群好奇问道,心说:这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