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图-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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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长生久视?”崇祯问道。
“此语出自《老子》。”钱逸群先报了出处,表示源远流长,不是自己瞎掰。他道:“所谓长生者,在世常驻,尽天年而归于虚空。所谓久视者,其过百岁,而形体不衰,耳聪目明。”
张嫣见这道人没说什么玄之又玄的金丹,不由好奇。也不阻止钱逸群说下去。
崇祯帝却是个实际的人,闻言道:“帝王之中。权柄之重莫过于祖龙;威势之盛莫过于唐宗;奉道之诚莫过于世庙……可他们都一样有大行之ri。朕倒觉得道长所谓的长生久视颇有些道理,活着的时候福寿安康才是正理。”
“陛下英明。”钱逸群略略点头,“若是陛下要求长生不死,臣只有告辞而出。若是陛下只求个在世常年,老而不衰,小道却有些法子。”
“愿闻其详。”崇祯挪了挪龙臀,危襟正坐。诚如当年读书时候见了孙师傅一样。
“其一去妄,”钱逸群道,“人皆有妄心。却不知这妄心最是耗散心神。尤其帝王,cāo控天下,妄心一动,万民劳顿。想来这个道理陛下比道人我明白得多。”
崇祯微微点头:“朕即位以来,夙夜忧虑,便是因此,生怕朕的一时之语,害了天下苍生。故而每每想到前年近畿百姓,遭受金兵之虐,朕就痛心疾首。”
前年的乙巳之变可归罪于是皇帝的用人不当,因此而内疚也是应该的。
钱逸群知道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继续道:“其二为强身。陛下勤于政务本是极好的,但久坐伤脑,久视伤血,久郁伤神,如今灾祸四起,内忧外患,陛下尤其应当以一颗乐观之心阅世。”
“陛下如今整ri愁眉难抒,道长可有什么法子么?”周皇后开口说道,却是一口糯糯的江南官话,苏州口音。
钱逸群意外地看了周后一眼,又对崇祯道:“陛下每ri健行十里,当能大改观。”
“健行?”崇祯意外道。
“疾步快走,让毛孔舒张。体内废气从毛孔出来,人自然也就jing神了。”钱逸群道,“请陛下唤宫中裁缝来,臣教他做一套健身服,陛下换了健身服去走,自然能有体会。”
崇祯当即招手,名尚衣监太监过来。钱逸群目测崇祯身形,将后世的绸缎健身服移植过来,与劲装相似,却更加简练。
“其三,……”
钱逸群正要说下面一些清心寡yu的话来,却见王承恩一溜烟跑了过来,虽然额头上仍旧见汗,步伐却是轻快无比。他上前禀道:“陛下,三丹喇嘛候您召见。”
“陛下,您就将这位小道长留在宫中,有的是请教养生之法的时候。这天再旱下去可了不得啊。”田贵妃名副其实地甜甜说道。
“也好,厚道长就在宫中多住几ri,咱们先看看那喇嘛的手段。”崇祯笑道。
钱逸群看了看孙承宗,心道:住哪里都是住,上辈子进故宫还要买门票呢,趁这个机会先住几天转转也好。不过时ri久了可不行,以琳那边还等着呢。
王承恩很快便领着一个身穿红sè法衣的喇嘛走了过来。
那喇嘛方头大耳,皮肤黝黑,一眼可知是个蒙古人。三丹在蒙古语中是檀香的意思,多半也是个从小在寺庙里长大的和尚。
在藏地、蒙古,喇嘛属于贵族阶层,受过良好的教育。许多喇嘛都jing通数种文字,三丹也不例外。他的官话中带着西北口音,但咬文嚼字十分讲究,几乎堪比秀才了。
“小僧从呼和浩特来,见京中不雨,愿为皇帝陛下解忧。”三丹喇嘛合什躬身,毕恭毕敬。
钱逸群不知道崇祯怎么想,只见孙承宗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便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内涵。
如今的呼和浩特还不在大明版图内,应该是林丹汗的地盘。自从林丹汗改奉红教之后,信奉黄教的漠北蒙古便与他疏远开来。
喇嘛作为贵族阶级的一部分,从来没有离开过世俗政治。诸如嘎巴达瓦那样一心修行的喇嘛,无论是教门地位还是政治地位都不会很高,说不定在藏地还会被视作“野僧”。然而能够觐见大明皇帝的喇嘛,绝对不会是个野僧。
——是林丹汗在寻求大明的协助,共同抵御女真人的崛起么?
钱逸群难免又有些忧国忧民了。
“大师求雨,所需者何?”崇祯问道。
“只求一块五丈见方之地,建立法坛庭。”三丹喇嘛道,“若是陛下能派遣大官来上香祈愿,小僧相信能表现出更大的诚意,让上苍降雨。”
如果有官员参与,那就是公祭了。钱逸群心中暗道:这和尚明显是想跟大明扯上关系。这种外交把戏倒是很巧妙,只要在祈雨时候跟祈愿的大臣做好联络,等到法事结束,那位大臣总得在回命时禀报皇帝。
如此林丹汗不丢脸,却也表达了足够的善意。
——若是目光局限在佛道相争,那就是坏了国家大事啊。
钱逸群暗道:别说我不会祈雨,就算真有什么法子让我祈来了雨,这回也少不得给国家外交让路了。
崇祯微微点头,道:“曹化淳,这事交给司礼监妥办。”
一个站在不远处的老太监,穿着与王承恩相似的大红蟒袍,头戴乌纱帽,闻言走出,口称领旨。
钱逸群见了这历史上有名的大太监,不由扫了一眼。
只是一眼,曹化淳便已经回视过来,反应之快超出了钱逸群所料。
——原来也是个灵蕴觉醒的。
钱逸群看到曹化淳眼中jing光,心中暗道:只是不知道是否真有葵花宝典这种东西。
“道长,”崇祯站起身,“朕还有些奏本要批,等晚膳时咱们再细说养生之法。孙师傅,也一起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遵旨。”孙承宗起身应道。
钱逸群也跟着打了个躬,道了一声:“慈悲。”
崇祯一乐:“还从未有人说朕慈悲的。”
“陛下勤勉政事,便是对天下苍生的慈悲了。”钱逸群笑道,“不过小道只是习惯xing客气一下,犹如常人所谓‘叨扰’,谢陛下留饭而已,陛下不用太过在意。”
崇祯半气半笑,手比剑指,点了两下,却摇了摇头作罢,只道:“你这道士,率真得气死人!”
钱逸群又打了个躬:“多谢陛下。”
崇祯翻了翻眼便要走,三位后妃自然起身相随。周后突然道:“陛下,妾有一事想求。”
“哦?皇后所为何事?”崇祯停步问道。
“陛下,”周后垂下头,传出悲声,“怀隐王薨后,妾总觉得坤宁宫中总有些yin气,想请厚道长做个法事。”
崇祯望向厚道人,却不敢以帝王之尊去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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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章 见天子演说智慧,祈甘霖大内斗法(七)
钱逸群虽然不明所以,只是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祈雨不行,看看有没有yin灵作祟还是很轻松见的事。他行礼道:“举手之劳,小道焉能推搪。”
“有劳道长。”崇祯走了两步,见了那三丹喇嘛,方才想起自己还没结束觐见,便道:“大师请回去准备法事吧。”
三丹喇嘛这才躬身告退,走时还若有深意地看了钱逸群一眼。
钱逸群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似敌非友的目光,暂别孙承宗,跟着周后的车驾返回坤宁宫。张皇后住在端本宫,同行了没多远便散开了。
周后确定了身边都是自己用久了的可靠女官,这才传令厚道长,让他来凤辇之侧听命。
“道长可是苏州人氏?”周后低声用吴语问道。
钱逸群正想打个哈哈岔开这查户口似的问题,只听周后又道:“钱家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么?我还记得小小呢。”
钱逸群顿时脑袋一懵!
天下之大,自己从未被人认出来过,怎么跑到深宫大院了,竟然被当朝国母皇后娘娘给认出来了!
这是巧合么?
这是老天爷玩我呢吧!
钱逸群良久方才笑了笑:“娘娘怕是认错人了。”
周后盯着钱逸群良久,道:“不会错的,你额角上这道疤,岂不是幼年时与东街那些浪子打架时留下的么?”
钱逸群下意识弹了弹手,差点真的摸上去,脑中却怎么都搜不出有这么一位幼年玩伴。
“我是丁姨娘的女儿。”周后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钱逸群心中咯噔一下:哎呀。这我有印象啊!
是对丁姨娘做的糖果子有印象!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唔,对我来说还得加个五六年。
钱逸群想起自己七八岁的时候。街坊四邻的孩子常聚在一起玩。其中有个挺白净的小萝莉,大家都叫她小丁香。她娘便是丁姨娘。
当时玩伴之中多是男孩子,只有小丁香与小小两个女孩,所以常混在一起。丁姨娘做了糖果子,也会分一些给小小。小小自然会拿回家跟哥哥一起吃……
回想起幼年时候的种种趣事,钱逸群颇有些恍惚,连忙摇头道:“娘娘千金之体,怎么会认得我这样的野道士呢?小道结缘天家,正是从今ri始。”
周后心中一沉,脸上顿时显露失望之sè。暗道:是了,小时候我又不是长成这个模样。就连爹爹都说我一ri不见就像是变了个人,他那时候不过七八岁,能记住什么?而且我家又搬到了京师,有十年不曾通过音讯了吧。
钱逸群余光扫到周后表情失落,心中暗道:小时候就觉得这姑娘有些木,如今看来还是一般。唉,听说宫斗很刺激火辣,一句话可以飞上天。一句话可以打入地,以这姑娘的资质,能行么?
仔细翻找了前世的记忆,钱逸群总算想起周后是京师沦陷时在坤宁宫自尽的。而田妃在崇祯十五年就病死了。
起码她没输。
这一翻之下,却让钱逸群翻出了不少明宫中帝后轶事。其中便有周后、崇祯、田妃三角关系的故事。
不同于周后的娘家穷得几乎揭不开锅,田贵妃的父亲是锦衣卫千总。取了好些扬州名ji当侍妾,并让这些名ji将一身本领传授给女儿田秀英。可以说。田贵妃从小就是为了宫斗而接受训练。
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捕捉男人的心思。玩弄手段,这位贵妃都要高出周后数个段位。
而钱逸群记得的那个故事,便是田妃的一个小计谋。
田妃以宫女抬辇,引起了崇祯的好奇。崇祯问她:为什么不用太监抬呢?太监力气大,抬得稳些。田妃回答说:我在皇后那边见到太监与宫女乱搞,嫌他们脏,所以将他们都赶走了。
明宫中太监与宫女结成对食、菜户,玩些望梅止渴的游戏,这是很有历史渊源的。最近便有魏忠贤与客氏这么一对对食。而客氏在魏忠贤之前还有王安、魏朝两位“丈夫”。崇祯打击阉党,清洗内宫,只能排除异己,却无法消灭这种人xing根子上的产物。
然而皇帝肯定是有jing神洁癖的。他派人查了周后的寝宫,竟然真的找到了太监与宫女游戏用的狎具。崇祯三个月没有去坤宁宫,周后也被气得吐血。
“为什么田妃的辇驾是宫女抬着的?”钱逸群突然问道。
周后犹自感伤岁月如刀,刀刀了断人情,被厚道人这么一问,登时愣住了。
“道人听说明宫犹似百姓家,”钱逸群换了吴语低声沉吟道,“然而百姓家里还少不了妻妾争宠呢。娘娘独自在深宫,又没兄弟外戚能为助力,尤当谨慎呀。”
周后微微后靠,听着乡音,总算明白了“与天家结缘乃从今ri始”的意思。她心中暗道:看来真是钱家哥哥无疑,不知他家出了什么变故,竟然沦为道士。真是缘分,竟然我在宫中碰到了他,这若是不帮一把,菩萨也是不会答应的。
钱逸群见她还没反应过来,心中无奈,暗道:哥一个道人,难道还得陪你玩宫斗的把戏?也罢,权当还你娘糖果子的情罢。
皇后凤驾回了坤宁宫,摆下茶宴招待钱逸群。她原本的本意是跟钱逸群叙旧,但是见厚道人颇为回避,又得了道长“不可相认”的jing示,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钱逸群取出寻鬼司南,过女官之手呈递给周后,道:“若是有yin灵作祟,此物必有应验。”
周后看着里面的水墨宫图,惊讶道:“这不正是坤宁宫么?真是画得惟妙惟肖!”
钱逸群笑而不语,讨回了寻鬼司南,道:“小道要在宫中走一圈,请娘娘紧闭宫门,只派心腹女官跟着小道。一应太监,全都等在院中。”
“如道长吩咐。”周后点头应道。
钱逸群领了人,手托司南,根本看也不看,问清楚了太监宫女的宿处,直接带着女官进去。什么都不用说,直接节隐剑破开箱柜,拿了棒子便往外挑。那些女官不知道这道人要干什么,一边嚷嚷阻止一边回报皇后娘娘。
钱逸群哪里是她们能够阻止得了的?但凡有人敢拦在前面,一个鬼步已经穿身而过,足以吓得她们吱哇乱叫。
等周后来的时候,地上已经多了好几件狎具。
“就是这些污秽之物惊扰了娘娘。”钱逸群随手一指,“放火焚化即可。娘娘是天女临凡,清静贵体,对这些东西最为敏感,哪怕只有一件都会害病,何况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