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凤的罗曼史-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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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道天雷从云端咔嚓落下,那一刹那世界在我眼中一团寂静漆黑。破碎不堪的灵魂困在残破的躯壳中被一分一分地凌迟,任人屠戮,万般无助。那令人窒息发狂的痛苦,让我恨不得立时死去得到解脱。
我膝盖发软,眼看就要跪倒在雪地上。
却跌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似曾相识的轮廓,鼻端瞬间拂过淡淡的药香。
这比不期而至的天劫更令我震惊,我强撑着睁开眼睛,然后骇然失色。
眼前赫然是帝澔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忽而朦胧忽而清晰,征战数月又受了重伤,他面颊清瘦苍白了许多,难掩风霜之色,却更显五官轮廓如雕刻一般,剑眉紧锁,天空般清朗的眸子满是焦灼,修长有力的双臂狠狠地将我拥在怀中,身上一片甲胄也无,仅着一身白色棉质长袍,似乎是在仓促间赶来。
我被他猛地拥在怀里,无力也无法挣脱,眨眼间第四道天雷已带着万钧之力从云层中疯狂蹿出,刺目的电光似有瞬间的犹豫,然而也只是稍一凝滞,便狠狠地劈在他背上,他闭目一声闷哼,数粒豆大的汗珠立时从额角坠下,我心神剧震,喃喃地道:“帝澔,你,你疯了不成?快放手!”
他却将我拥得更紧,声音有些嘶哑:“凤歌儿,我来晚啦。不要怕,有我在。”
第五道、第六道白光接连闪过,再不犹豫,直向我们扑来,悉数狂劈在他身上,刺得我双目一片灼热:“疯子,大敌当前,你跑来为我挡天雷?这是我的劫数,又与你何干?”
他咬牙接下了第七道天雷,面色越发苍白,左肩上立刻渗出鲜红的血来,亦染红了我的衣衫:“我怎能眼睁睁看你受苦?”
我以为这一个月来我已经心如磐石,却在他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下泪如雨下。鼻端的血腥味愈发浓烈,他的左肩已经一片血红。一道道狰狞的闪电疯狂地鞭打着这死死抱住我的男子,而他闷哼的声音越来越弱,眉心亦烙上了痛苦的纹路,嘴唇早被咬得血肉模糊,只是双臂仍旧如铁铸一般,固执地将我牢牢护住。
“表哥,你这是何苦?求求你,求求你放手!”不远处身着玫瑰紫色锦缎长裙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赶来,花容失色,云鬓散乱,恸哭流涕,全然不复此前所见的高贵明艳。若不是被身旁的武曲星君武祗死死拉住,她定会冲将上来。
武祗面色铁青,因要拦着璇玑公主,无法冲上来护主,急得额上青筋迸裂,一面拼命阻拦着璇玑上前,一面已扑通跪在了雪地上:“殿下,臣愿为小公主挡天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请殿下放手。”
帝澔恍若未闻,清朗的眸子已经有些涣散,却仍然专注地看着我,面容有些恍惚,而温柔之色渐浓。“不要怕。”他喃喃地道,将我拥得更紧。
百丈外一袭黑色锦袍的无涟依旧负手而立,如一尊冰冷的雕塑,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我们,似乎完全置身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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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记不清多少道天雷劈下。四十,还是五十?每一秒钟于我都是漫长的煎熬。
不远处的璇玑公主早哭成了泪人,满脸都是绝望。武祗依旧跪在地上死死地拽着她的长裙,整个人面如死灰,仿佛已经石化。
帝澔的呼吸渐渐地沉重,连天雷劈在身上那一瞬间的闷哼都越来越低沉。他的头似乎支撑不住,轻轻地搁在我的肩上,半闭着眼睛,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他鸦翅般的睫毛犹在微微地颤动,原本丰神如玉的面容血色全无,如罩上一层白色的寒霜,左半身都被染成触目惊心的血红。
可我纵然提起全身的力量,也挣不脱他牢固的怀抱,虽然那怀抱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我这辈子,从未像此时这般惊惶失措,身上的痛楚又怎及得心中的疼痛半分!我反手圈住他的腰泣不成声:“帝澔,求求你,醒一醒,你跟我说话。你千万不要睡着!求求你!”
他没有睁开眼睛,苍白的唇动了动,轻声道:“……不要,不要怕。我在。”
“你这个傻子,为何这般对我?我早与你说过,你我不是一路人,你为何这般固执,连命都不要?”我泪飞如雨,心中又痛又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骂醒。
帝澔,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心中那个人,从来不是你,甚至我此番差点在应劫天雷下灰飞烟灭,亦是因着我为了别人失了心头血,即便我立时死了,也是我咎由自取,你又巴巴地跑来救我做什么?你的情意要我怎么还得清?
他鲜血淋漓的嘴角却浮上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陷入迷梦,梦呓一般断断续续地道:“我认识你大哥的时候,他日日在我耳边唠叨,自家的妹妹是多么玲珑可爱天下无双,出征的时候都将你的小像贴身带着……我们都取笑他恋妹成痴……听他唠叨多了,后来每次悄悄去灵山找他,都忍不住暗中瞧瞧你,果然如他所说一般,灵动俏丽不可方物,纯净如混沌初开的第一束光,与天宫所有的女子都不同……”
我听得痴住。呵,难道很久很久之前,在我完全无知的情况下,我们已经有过交集了吗?
狰狞肆虐的电光中,他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却似乎毫无感觉,依旧沉浸在飘荡的意识中:“后来琅嬛去东海蓬莱遇上了龙族那小子,一见倾心。回到蓬莱后日日郁郁寡欢……我奉了母后之命去瞧她,得知她有了心上人,可她亦无意中瞧见那小子怀中揣着一个精灵女娃,宝贝得什么似的……琅嬛将那精灵女娃的相貌绘于纸上,问我可知她的来历……我一见就懵啦,赫然竟然是你的模样!……听你大哥说,你不是从未下过灵山么,怎么竟与那东海的臭小子有了瓜葛?”
他轻轻地喘了口气,睫毛上仿佛都笼上了一层白霜,此时一道道天雷劈在他身上,似乎劈着一块毫无感觉的浮木,激不起一丝颤动,我惊痛不已,失声痛哭:“你先别说啦,放手啊,你这个傻瓜!”
“不放……不能放……一放你就逃跑啦。咳……那日我实在忍不住去去灵山找你,告诉自己是替琅嬛一探究竟,正瞧见你饮了果酒在青霞洞中酣睡,憨态可掬,别的事情就全忘在脑后啦……凤歌儿,我好生懊恼,咳……若当时不那般逗弄你,你对我,会不会不那么讨厌呢?”
“不,我没有讨厌你,只是那时我看不到别的人……帝澔你,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我骇然发现,他整个人竟然开始变得苍白透明,似就要随风化去。
耳边却响起他温柔的叹息:“不要怕,我在这里呵……在那极南之地的战场上,你为了那枉死的男子流出了血泪,凤歌儿,你可知我当时心有多痛吗?……你原本那般无忧无虑,而他竟令你如此悲伤。那一瞬间我如此嫉妒他,恨不得死的是我。我那时才赫然发现,我心中已经放不下你啦。”
“对不住,在天界的那晚上,我喝醉了酒,强吻了你,你与那龙族的小子两情相悦的模样,令我嫉恨得失了常……凤歌儿,你是不是更讨厌我了?”他声音低沉黯然:“母后逼得那小子与琅嬛定亲,我竟然心中暗喜,可是,看到你那般伤痛,我又讨厌这般阴暗的自己……后来,你不见了,我上天入地,整整十年都找不着你,后悔与思念令我差点发了疯……为了这个,你大哥也差点与我反目……可我真的放不下!”
我一生中,从未流过那般多的眼泪,泪雨滂沱,几乎看不清眼前那张清俊的面容。
他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拂过我的面颊:“不要哭,不要哭。”
然后,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轻轻地印在我的额头,一声叹息似有若无:“凤歌儿,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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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我怀中的男子一动也不动,苍白而透明,俊美的面容一如往昔,只是那鸦翅般的睫毛盖住了他天空般清朗的双眸。我拥着他冰凉彻骨的身体,痴了一般呆呆地坐在地上,腮边的泪水早已凝固成冰。
一枚温润如碧水的凤形翡翠,突然从他的袖中坠落在雪地上,“叮”地一声脆响。
正文 踏破红尘无归处(中)
锦衣华服的少女狂风一样冲到我面前,将我往旁边狠狠地一推,抱着帝澔失声恸哭:“表哥!你醒醒!你醒醒啊表哥!” 紧跟着赶到帝澔身边的武祇再顾不得礼数,一把将帝澔的身体从璇玑手中抢过,探了一探他的气息,面色立时惨白如死灰:“殿下……殿下气绝了……医神越闾何在?”
璇玑胡乱抹了把泪爬起来,双眸通红,锐叫道:“立即赶回雪谷!”
却见那不远处的魔君无涟身形如鬼魅般一动,瞬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身后六名如影随影的玄甲侍卫面无表情,冷硬如枪,区区数人便已经形成强大气场,给人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武祇冷汗涔涔而下,刚毅的面容上渐渐浮出视死如归的神情,一手抱着帝澔僵冷的身体,一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他身后的璇玑公主怒声道:“魔君陛下这架势,竟是想要落井下石么?须得先问过我昆仑山同不同意!”
无涟淡淡地瞟了一眼怒气冲冲的璇玑公主,似笑非笑道:“小姑娘好大的口气!”便再也不理会她,径直对武祇道:“回去告诉帝弘老儿,他这个儿子怕是不中用了,朕给他一个月时间,让他再换一个来。”说罢竟自拂袖走了,一行人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原以为无可避免要与无涟决一死战的武祇很是楞了一楞,仿佛有些不敢置信那冷酷嗜血的修罗就这么放过了他们,璇玑公主见状跺脚急斥道:“你傻了不成?还不快回雪谷!”
武祇如梦初醒,立时抱着帝澔御风而起,与璇玑公主一道向不远处白雪皑皑的雪山狂奔而去。
方才璇玑公主那充满仇恨的一推,将我重重地推倒在雪地上。我的身体此前遭受重创,虽余一点神智清明,却连挣扎着站起来的力气也无,只能失魂一般躺在雪中,眼睁睁看着他们带着帝澔瞬间远去。
我想求他们,求他们带上我一起。刚才他的身体在我怀中一分一分变冷,终于气息全无,心头满满地涌起巨大的恐慌,我不相信,他怎么会死?以他的修为早已位列上神,怎么会顶不过应劫天雷?我不信,我不信!
他满身鲜血的模样猛然在眼前晃动,我心如刀绞,疯狂地想知道他伤势有多重,他……难道真的会死?
可我无法开口,是我将他拖累成这般模样,刚才璇玑冲上来推倒我之时,看我的眼神是那般仇恨入骨,若不是赶着救帝澔,我想她甚至会当场拔出剑来砍我。
我有什么资格开这个口?自己都已三魂丢了两魂,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
冰凉的眼泪从眼角一颗一颗地滑落,滴到脸颊旁的雪里。生平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与无助。
指尖突然碰到一条细细的链子,费尽力气将它勾到眼前,是那枚莹润碧绿的凤形翡翠。想不到这十年他竟将它一直贴身带在身上。那一汪碧绿中一只天然生成的凤舒展双翼,似要破玉而出,表面的玉质愈发光滑温润,似常被人摩挲把玩。
我将那抹碧绿握在手心,猝不及防间,往日时光呼啸而来,排山倒海地将我湮没。
那时三界还歌舞升平,灵山上的日子无忧无虑、云淡风轻,我才初初见识万丈红尘。青霞洞中,他一袭天青色绣云纹锦袍,清贵逼人,笑嘻嘻地立在眼前,湛如天空般的眸中满是戏谑:“哎呀呀,凤族将你珍而重之地养在洞里,莫非你是鸽子中的稀世珍品?”气得我恨不得将他痛揍一顿扔下灵山,从此将他记恨在心。
后来我误入迷境,在那极南之地的焦土上,他先我大哥一步,轻轻扶住我的肩,低低叹息:“凤歌儿,你竟流出了血泪,是谁,令你如此悲伤?” 语气如此寂寥,与他素日锦衣华服的清贵形象大相径庭,令我头一次开始迷惑,他纨绔不羁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模样。
私放了极南之地的俘虏,挨了天帝当庭杖责,差点被打断仙骨,他不好好在府上养着却跑到灵山,犹记得那日他斜斜地倚在游廊下:“凤歌儿竟用了两个时辰梳妆,如此大费周章,想来定是为了我,真叫我满心欢喜。”我怒目而视,他却不以为意,笑吟吟地道:“只要凤歌儿陪着,刀山火海也去得。”语调虽不正经,看着我的眼神却是极认真。
还有丹墟宫那一夜,他口中酒气芬芳馥郁,熏人欲醉:“我帝澔对着九重天发誓,我喜欢你,风歌儿。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头,可有我一丝一毫?”双眸波光潋滟,闪着我不曾见过的热切。
又怎能忘记陵水河畔那如梦似幻的七夕之夜,他深深凝视着我:“我还想再争取一次,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放过自己吧,你还有那么长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