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楼之石榴红-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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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认错兄弟这事上,罗青一直心怀愧疚,因此决定帮手报复的事自不会跟十一郎说。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跟十一郎说了,十一郎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洗完衣服,看天色尚早,两岸青山隐隐,花繁如锦,十一郎决定抱梅六到甲板上坐坐。一直趴在床上,便是他,也会觉得受不了。然而当进到梅六的舱房时,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却又该是意料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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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巽长得很平凡,大约是常年戴着人皮面具的缘故,脸色苍白。他已近不惑,如今没有面具掩盖,岁月的痕迹便显露了出来,让他本来就不出色的容貌隐隐有泯然于众人间的趋势。
而此时,周巽正悠然坐于椅中,一手端茶,一手扼着梅六的肚子。梅六头被逼仰着,身体却拖在地上,腰背被男人的膝盖抵着。她头发凌乱,脸色青白,额发被汗水黏贴在脸上,显然痛极,然而她只是定定看着进来的十一郎,哼也没哼一声。
十一郎眼中幽光一闪,在舱门边停了下来。
“十一郎,真没想到,你命竟如此贱,那样都死不了!”周巽啧啧了两声,神色轻松,显然已从之前被揭穿的恐慌中缓过了神。
“你武功不如我,为何要来?”十一郎只扫了梅六一眼,便不再看她,而是冷淡地问。之前不杀他,是不想那样轻易就便宜他,而若做其他事,自己又没时间耽搁,故而暂时寄下,却没想到他会自己送上门来。
周巽嗤地一笑,满不在乎地道:“当年我武功一样不如你,不也让你生不如死?”
【第三十三章 (2)】
十一郎唇角不由抿紧,身体的记忆仿佛被唤醒,四肢肌骨竟是有抽搐的迹象。他垂下眼,竭力将那刻骨铭心的疼痛抛于一边,眸中暴戾之气一闪即逝。伸手入怀掏出取回来还不曾细看的人皮面具,淡淡道:“你若是想拿回这个,那还是别想了。”语罢,手指收拢,原本柔韧细腻的人皮竟瞬间化成齑粉,被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一刮,转眼消失不见。
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他功力较十多年高了不少,但此时再见,周巽仍被吓了一跳,扼着梅六脖子的手不觉收得更紧了些。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冷笑道:“毁了也好,那张用了多年,我也腻了。”说着,下巴点了点桌子上的另一杯茶,“咱们多年不见,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吧。”
梅六亲眼看着他将药粉放进茶杯中,此时闻言自然急了,即便下一瞬间就有可能被人捏断脖子,她仍然挣扎着想开口提醒十一郎。
周巽也不阻止,只是像猫玩老鼠似的由着手里的女人在那里扑腾,手指刚好扼在她声门上,无论她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啊啊呜呜含混不清的声音。
十一郎眼睫微颤,却没抬起来,平静地道:“你又想故伎重施?”
闻言,周巽哈哈大笑起来,显是对自己当年所作所为颇为得意,“没想到你倒是好本事,整张脸被剥了都还能重新长好,早知如此,我倒该把你好好养着。不过现在也不晚,你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说到这,想到之前仿佛浑身被剥光了站在众人面前的狼狈,以及萧槿月看过来的冷漠眼神,他神色倏然转厉,射向十一郎的目光充满了怨毒,语气阴冷地道:“我总是要好好回报你才是。”
梅六虽然呼吸困难,腰背剧痛难当,却还是将他的话听进了耳中,证实了之前一闪而过却不敢深想的猜测,心瞬间揪了起来,恨不得一爪撕烂背后男人的脸。
“所以,你还想生剥我的脸?”十一郎不恼不怒,让人看不透心思。
周巽莫名地感到一阵危险,但是他看对方站在门边动也未动一下,眉一皱,突然想起到现在都没出现的罗青和邓直,神色微变,突然扔掉手中茶杯,咔嚓一声卸下了梅六的一只手臂。梅六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挣扎的身体安静下来,豆大的汗从脸上滑下,钻进颈项中。
十一郎脑子一炸,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胸而出,让他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快点喝,罗嗦什么?不想你女人四肢都废了的话,就照我的话去做!”周巽没看到十一郎微微扭曲的脸,以为他是在拖延时间,因此下意识地将椅子挪离窗口,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在梅六手腕上比划着。
“不准喝!你既不喜欢我,我也不稀罕你救!”因为移动的关系,梅六感觉到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微松,于是趁机怒喝道。虽然因喉咙受损声音有些嘶哑,却丝毫不减她的傲气。
十一郎尚未有所反应,周巽手中匕首一转,血光飞溅中,梅六的右手碗软软地垂下,却是被挑断了手筋。
“女人不要多话,否则吃苦的还是你自己。”收紧扼颈的手指,用沾血的匕首拍了拍梅六脸颊,周巽语气温和地劝告,而后示威地看向十一郎。“快点,别考验我的耐性。”
十一郎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目光落在梅六右手上,只见血从外翻的伤口漫出,顺着无力垂下的纤白手指流淌而下滴在地上,一滴一滴,仿佛溅落在他的心上,又似漫延盛开的红杜鹃,绚烂得染红了他的双眼。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片刻,他终于移开目光,往上,对上她狠狠瞪视着自己的眼,体内叫嚣着要冲破理智撕碎一切的野兽突然安静下来。恍惚中,他想起这双眼满含泪水,可怜又忐忑地看着自己说她叫梅六时的样子,原来是那样地好看。他以前为何没有感觉,后来又为何会忘记?
“谁说我不喜欢你?”仿佛云破月出,他突然笑了起来。就在闻言梅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周巽眼中露出意外神色的时候,他动了。
没有人来得及做反应,包括发现异常躲在窗外准备伺机而动的罗青和邓直,就见他大步走到桌边,拿起杯子一仰头饮尽茶水,然后便在旁边的空椅上缓缓坐了下来。
“我喝了,给她止血。”将空杯倒转,他目光沉静地看向周巽。
梅六发不出声音,却不妨碍她无声地破口大骂笨蛋,只是原本满含倔强的眼中却浮起了水光。
“想不到你竟是个痴情种。”周巽啧啧赞叹道,尽管之前隐伏于船底时就知道十一郎对这个女子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才兴起以之为要挟让他就范的念头,但心中倒底有些忐忑,如今见计策得逞,不免惊喜异常。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打算放手,只是笑道:“急什么,流这点血死不了人。”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耻。”像是在意料中,十一郎并不愤怒,眼睛也不再看向梅六仍在汩汩流血的手以及她因缺氧已略微透出青紫的脸。
“过奖了。”周巽只把他的话当成赞扬,厚颜无耻地接受了。“你的眼光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连这样的货色都看得上。”
十一郎知道他是在等药力发作,于是也不做无用地催促,自然更不会愤怒,只是淡淡道:“她喜欢的可不是我这张脸。”
一句话正正戳中周巽的心病,然而不等他发作,十一郎已接着道:“原本我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没想在这个时候找你算旧账。如果你聪明的话,在我走之后,找个地方藏起来,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江湖上,那样寿终正寝也不是不能。”
他仿佛跟老友闲话家常一般娓娓而谈,即便说的内容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仍不由得让舱内舱外的人专心听了下去。
“可是你偏偏还要找上来,还要动我的女人,都四十岁的人了,蠢成这样,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第三十三章 (3)】
舱外罗青和邓直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出如此毒辣的话刺激对方,还用的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别说是正主儿周巽,便是他们这两个听壁角的都有些不知要如何反应。
看着周巽苍白的脸因愤怒而胀红,手腕颤动,似乎想要挑断梅六的另一只手筋,十一郎不紧不慢地说出一句话,成功地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若敢再伤她一下,我不介意收一具尸体。”见对方果然不敢再动,十一郎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扼在梅六颈间的手,又继续自己之前的话,“当初你毁我全身经脉,断我四肢,生剥我脸皮,又将我坠于断沧江中作饵戏鱼。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于你,让你如此恨我。而今我也不再想知道。因为这些,我将一一还报于你。”
说到还报两字时,原本还在讥笑他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周巽突觉屁股下面一空,座下的椅子仿佛突然消失了般,整个人往后便倒,饶是他反应机便,猝不及防下也不由闹了个手忙脚乱,虽然仍抓着梅六,心神终究还是松懈了一下。而只是这短短的片刻松懈,对于十一郎来说已经足够。
未等周巽坐到地上,他的天灵盖已落入突然暴起的十一郎手中,一股力道自百汇穴而入,让他浑身一阵软麻,哐当一声,手里拿着的匕首掉在了地板上,同时抓着梅六的手无力地松了开。
原来十一郎饮下掺了药的茶,不仅仅是为了让周巽放松戒备,还为了能够靠近他,以便能把握最佳时机出手控制住他。之后在说话间,一边刻意激怒对方,一边暗自从足底输出真气,透过船底直接摧毁其座下的椅子。他要的便是对方坐空的那一刹那慌乱。
“你、你怎么……”周巽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显然想不明白在喝下他的药之后对方怎么还有能力提聚真气。要知道,对于自己的药,他是极具信心的。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帝皇蛊更毒?”十一郎语调没有起伏地反问,同时弯腰小心地抱起梅六,然后对着窗外道:“你们还要看多久!”
邓直和罗青没想到在外面蹲了半天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事情就解决了,不免都有些尴尬,先后从窗中穿入。罗青一眼看到被折磨得面如金纸,血流一地的梅六,再看向被十一郎封了周身大穴软瘫在地的周巽,想起之前听到的话,眼中闪过厉色,走过去就是一脚,直把周巽踢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后狠狠地撞在舱壁才停下。
“见过混蛋的,没见过这么混蛋的,他娘的,老子还跟这贱人称兄道弟了十多年,这双招子怎么就瞎成这样!”他忿忿不平地吐了口唾沫,恨不得连自己也揍一顿。
你的眼神一向不大好使。邓直暗道,看向狼狈地趴在地上哆嗦成一团的男人,眼中充满了鄙夷和厌恶,却并没像罗青那样也上去踢上两脚。对于他来说,无论怎么讨厌这人,这事都跟他没太大关系,也轮不到他去做什么。
“把他扔到外面去,别弄死了。”十一郎将梅六放到床上,头也不回地道。
罗青闻言没有二话,上前拽住周巽的衣领,拖死狗一样把人拖了出去。邓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走到床边看了眼梅六的伤势,在十一郎赶人前拿出一个白玉瓶递过去。
“这是冰魄寒玉膏,止血甚效,且可延缓伤口愈合,又不令之生腐。”此时无大夫可为梅六续接手筋,若用一般的伤药,自也会好,但伤口肌肉筋络愈合时是会挛收萎缩的,到时这只右手肯定会彻底废掉。就算之后找到好的大夫能够给她重新接好,但所吃的苦头必然要翻数倍,且好了以后也不见得还能和正常时一样。就跟断骨一样,最好是在骨痂形成前对合固定,那样自然比长歪了重新打断来接恢复的效果好。
十一郎也不客气,道了谢接过打开挑出一大坨给梅六敷上,那药润洁玉白,透着幽幽的莹蓝,散发出清雅冷香,一看便知极品伤药。刚一用上,立时便止了血,而后便似一层薄膜将疮面保护起来。
用干净的布带将伤口包扎好,十一郎才微微松口气,直起身时发现邓直仍在后面,于是将手里剩下的药膏递还给他,同时道:“这里我一人就可以了,劳烦邓兄去跟船家说一声,让他帮我把药煎上。”
邓直没有接药,只是说:“留着用吧,不是一次就够的,我去熬药。”语罢,便干脆地转头离开了舱房,还不忘将门拉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十一郎眼神变得温和,他没想到罗子矜那个不着调的倒是交了这么一个好友,可比他有眼光多了。无声地叹口气,他心神再次回到已昏迷过去的梅六身上,伸手摸到她的右肩,手法利落地一拉一推,便将脱臼的臂骨复了位。
梅六痛叫出声,头往后仰,脖子绷得直直的,人却并没醒过来,只是冷汗跟不要钱似的地直往外冒,显然是痛到极点。
十一郎唇角微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在弄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之前,人已在床沿坐下,探身将梅六抱进怀中,一手轻托住她的腰,一手将她的头按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
“没事了,没事了,一会儿就不疼了……”他一遍又一遍地低语,平静温和的语气仿佛有缓解疼痛的力量,梅六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手指轻轻划过女人秀雅的眉尾,挺秀的鼻头,苍白的嘴唇,最后落在她颈项青紫的掐痕上,十一郎闭了闭眼,突然低头在她湿冷的额角吻了吻,这才将人放回床上,而后迅速退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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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周巽被十一郎一脚踢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