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楼之石榴红-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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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六拉着十一郎的手走在前面,也不担心会遭暗算。公孙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听到他的问题,她沉吟了下,才道:“不是。”
“那他是……”公孙又问,却因脚下绊到一块石头而中断了话语,他也没接下去,似乎是怕自己显得太过急切而引起对方警惕。
“不清楚。”梅六低声道,握紧十一郎的手不自觉一紧,想到两人曾经经历的一切,想到曾经温润如玉的十一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她就恨得胸口直发疼。
公孙以为她是不想讲,却不知她是真的不清楚十一郎究竟是被做了什么手脚才变得神智皆失,成为木头一样的人。干笑了两声,他转开话题,随口扯了几句,而后突然道:“我有一个朋友医术不错。等出去后,我带你们去找他,让他给十一郎看看。”
“多谢。”梅六并没一口拒绝。她并不在乎他是出自真心,还是另有打算,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她都很感激,至少他没像其他人一样视十一郎如邪物恶鬼。
公孙突然高兴起来,没有再打听十一郎的事,开始黄腔走板地哼起花曲儿。空阔黑暗的山洞里尽是嗡嗡嗡的难听回音,梅六也仅仅是皱了下眉头,一只手摸着微湿的山壁,一只手拉着十一郎,脚下越发小心。
走了很久也不觉得空气闷浊,显然山洞有自然通风口,这个发现让梅六精神微振,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真有其他出口呢。这个念头刚起,脚下蓦然踩空,她心中咯噔一下,刚要收腿跃起,又踏到了实地,只是因为收势不及而往前踉跄了两步,也算是虚惊一场。正想回头提醒公孙,他已哎哟出声。
第十七章 (1)
公孙虽然一路都在说话,腿也有伤,但速度着实不慢,只是梅六踉跄这两步路他便跟了上来,结果可想而知。而他的运气显然更差一些,正要勉强站稳,斜刺里竟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在他受伤的脚上抓了一把,带得他往前滚去。
“什么人?”梅六听到异响,低喝道,同时迅速掏出火折子。正要吹燃,一股风从她面前刮过,臊臭的味道窜进鼻中,让她一阵反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是这一耽搁的小功夫,待她点亮火折子只来得及看到个黑影在前面一闪即逝。
公孙倒在地上抱着伤腿一边哎哟哎哟痛呼,一边指着那人消失的地方直嚷嚷:“快!快!别让他跑了!”
梅六本意是想追的,但看到他这个样子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问:“你没事吧?”微弱的火光下可以看到他包扎伤口的布料上湿漉漉的,显然又在渗血。
公孙没想到一直都表现得很冷淡的她会关心自己,登时感动得涕泗横流,如果不是十一郎在旁边像尊凶神般杵着,说不定就扑上去嗷嗷大哭了。
“……呜呜……有事,伤口又裂开了,怎么会没事……哎哟,我头好晕,血要流光了血要流光了……哎哎,梅子,老哥子我要死了,不能再陪你和大兄弟,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一定要走出这个鬼地方……对了,记得给老哥子报仇,把那藏在暗处阴我的龟儿子千刀万剐,弄死弄死……”
梅六啼笑皆非地看着老男人在那里絮絮叨叨地留遗言,只觉滑稽无比,因他猥琐外貌以及恶劣行径而起的厌恶感莫名减少了许多。
“既然有人藏在这里,或许有其他出口。”她没有安慰他,而是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推测。相处时间虽然不久,她大约也有些摸清这男人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主,千万别对他太好了,否则是自惹麻烦。
听到她的话,公孙果然精神一抖,摸了把干爽无比的脸,果断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将那龟孙子抓到啊。”说着,将手伸给十一郎,“十一郎……大兄弟,扶老哥子一把呗。”
十一郎木然站在梅六身边,扫都不扫他一眼。公孙登时委屈无限地望向梅六。
梅六干咳一声,突然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宝,想了想,伸手扶在他手臂上将他掺了起来,接着便放开了手。
“除了我以外,阿郎不会接近任何人,也不喜欢别人接近我。”她解释,说这话时眉眼微垂,让人看不见其中闪过的微光。事实上她也并不是很确定十一郎会不会容许其他人接近,但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她只能这样说,其中不无警告的意思。
公孙微怔,眼中浮起一丝疑虑,但很快便被他以嘻笑掩饰过去。“哟,这是怎么说的,原来大兄弟这样疼老婆啊。”他想起那日宛儿丫头只因为想要动手打梅六一耳光,便被一直木呆呆的十一郎断了手臂,对于梅六的话倒是信了八九分。他所怀疑的是,十一郎之所以会这样,会不会是梅六做的手脚。虽然从容貌上来说,任谁都会认为是十一郎占了便宜,但是女子的痴情与疯狂他不是没见识过,因此不免会多想一些。
梅六不知道他心中的猜疑,却因老婆二字红了面颊,心中又喜又羞,又甜又涩,明知那不是事实,仍有一种偷来的幸福感。看了眼懵懂无知的十一郎,她出不了声否认,于是只挽住他的手往前走,以掩饰住自己的心虚。
公孙注意到她的神情,心中疑虑更甚。
“可是跟外面那些人是一伙儿的?”梅六举高火折子,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压低声音问。
公孙回过神,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倒是听明白了,掩住眼中复杂的神色,摇头道:“应该不是。那些孙子毒着呢,哪里是绊老子一跤就肯罢休的……”顿了下,他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表情,咧嘴笑道:“刚才那家伙倒像是……捣蛋。”后面两个字他是以极轻的气声发出。
梅六先是一愣,随即意会,于是道:“火折子不够用,我灭了。你注意脚底,别又摔了。”说着,当真噗地一下吹熄了火折子,洞里瞬间恢复了一片黑暗。
方才亮着的时候两人已经看清洞里的情况,他们下来之处是一块较高的石坎,下面倒是平坦,地方很大,零零散散分布着许多超过一人高的山石。山壁上像蜂窝一样嵌着无数小洞,大的跟山洞入口相似,小的也可容七八岁大的孩子钻进钻出。这样的地方想要藏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但要从这许多山洞间找到出口,却难于登天,尤其是在没有光亮的情况下。因此,对于他们来说,想要安然无恙地活着走出此地,刚才出现的那个人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既然公孙认为那人纯粹是在捉弄他玩,那么说不定等会儿还会出现。而熄灭火折子,只是为对方提供机会而已。
“别那东西也是被困在这里面,咱们就惨了。”哆哆嗦嗦地摸了块石头靠着,公孙歇了会儿,等伤口的疼痛缓和稍微缓和后,突然道。
梅六哼了声,觉得这话真让人不待见,因此没有回应。只是按着自己之前的一眼记忆往右手边的某块大石摸去,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上面好像挂了一串干藤。就算那东西乖觉不出现,有了这串枯藤可供照明,他们出去的机会便又多了一分。
“阿郎,别闹……”就在她手触摸到老藤干涩粗糙的茎络并因此而欢喜不已的时候,就觉得背上的包袱被人扯了下,还以为是十一郎在拉她,于是柔声安抚。话音未落,那股拉扯的力道蓦然加大,竟一下子将包袱从她身上拽脱了。她心知不对,急急转身,还没出手又闻了一鼻的臊臭味。这一回她可不敢耽搁,生怕被对方带着包袱溜走,那他们可真就没活路了。
第十七章 (2)
只是那人的动作极其敏捷,加上对黑暗异常熟悉,又不与她交手,她无法用柔丝取命,只靠着听声辨踪,竟是连对方毛都没摸到一根,心里不由大急,正想掏火折子,耳中突然传来一阵吱吱声。
“十一郎,别杀它!”同一时间,公孙的声音急急响起。
梅六愕然,吹燃火折,竟看到十一郎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往前直伸的手里捏着一只红毛猴,那猴子的手里抓着一块让人眼熟的青布,地上散落着几件衣服,还有石榴果。
竟是只猴子!她心中一阵郁闷,为被只猴子打劫。
与她同样心情的还有公孙。在听到吱吱声那一瞬间,公孙就知道自己这回老脸算是丢尽了,幸好眼前的两人还不知道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否则真得挖个地洞钻下去才行了。
“阿郎,别杀它。”郁闷归郁闷,梅六却没忘记他们的初衷,生怕十一郎不知轻重把猴子给弄死,赶忙走过去。不理会被捏着脖子却仍对着自己凶狠呲牙威胁的红毛猴儿,她一把从那双毛爪子里拽过自己的包袱皮,三两下将它捆了个囫囵,才让十一郎松手。
“坏家伙!”用脚尖轻轻踢了下被扔在地上的猴子,得来它色厉内荏的吱吱怒吼,梅六突然心情大好,要不是有外人在,只怕要扑上去狠狠亲十一郎两口了。
“这东西不简单。”公孙一瘸一拐走过来,在猴子旁边蹲下,一边拨弄着它的耳朵毛发研究,一边若有所思地道。
当然不简单,能够收敛气息躲过他们的听觉,只这一份本事就比得上江湖上的普通高手。梅六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收起,心里暗想。
“也许是个通人性的家伙。”大概是觉得公孙比梅六更危险,那猴子竟蔫头耷脑地由得他摆弄,也不再发出抗议的叫声。公孙觉得十分稀罕,于是得出结论。
“大约以前跟人呆过吧。”梅六不以为意地接了句,走到开始扯枯藤的地方,三两下将上面的藤条扒拉下来,扯了一段试着用火折子点了下。那藤条倒还算干,一会儿便噼里啪啦烧了起来。她大喜,忙将燃烧的藤条压进旁边的石缝中,然后把剩下的全都收集了起来,团了好大一捆。
一时之间,她和公孙两人仿佛都看到了希望,以至于饥饿缺水以及伤痛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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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倒有些手段,没用多久便将那红毛猴训得服服贴贴,当然这中间没少那几个山石榴的功劳。
“难道你就是那飞天猴公孙二憨?”跟在被套上藤绳的红毛猴后面,梅六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江湖血榜上排名第三的人物来。她没见过飞天猴,只知其轻功独步天下,人又灵活机变,之前一直没将公孙与其联系起来,此时一琢磨,竟是觉得无论容貌长相还是行事作风,真是无一处不合。
正兴致高昂溜着猴的公孙一僵,打了个哈哈,干笑道:“哪能呢。啊哈哈……你个小丫头也知道飞天猴啊?据说飞天猴是个风流倜傥英明神武潇洒不凡曾让无数美人丢失芳心的人物啊,莫不是梅子你也很仰慕他?”
如果开始还不确定的话,听了这一番话之后,梅六也就不需要答案了。至于那最后一句明显玩笑的话,她握了握十一郎的手,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骄傲,“在我心中,这世上没人能比得上阿郎。”说到这,她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他竟然似有感应地垂下眼来,黑黝黝的瞳眸中闪烁着淡淡的柔光。她神思微恍,眼睛不由瞪得更大了些,想要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然而此时十一郎却又看向了前方,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木,如同雕像。
一股没来由的失落浮上心头,她轻轻叹口气,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惆怅。
听到她的话,公孙回头看了俩人一眼,竟难得地沉默下来。
红猴钻进的是梅六之前收集藤萝的那一面山壁上靠近洞顶的石穴。不算大,开始三人弯着腰还能走,到得后面就必须爬行了,这一来,最受罪的要算是身上多处带伤的公孙。洞里竟然也长着藤,不时将路封住,那红猴钻得倒轻松,他们要过去却不得不将藤萝用刀割断,好在照亮的燃料是用之不尽了。
行了半个多时辰,公孙突然弄熄了手上燃着的藤条,跟在他后面的梅六正想开口询问,只见一缕清幽的天光从前面藤萝密织的地方透了进来,让她瞬间失语。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光明对久经黑暗的人意味着什么,就如温暖于早已习惯了寒冷的人一样,也许并不是必须,但却是一种出自本能的渴望。
公孙的速度快了起来,几乎快要超过在前面不甘不愿引路的红毛猴。梅六在片刻的震动之后也迅速回过神来,她知道自己赶不上公孙,哪怕是他已经受了伤。飞天猴这称号并不是白来的。如果是十一郎的话,或许能够追得上,但是十一郎不肯走她前面,就像是担心看不见她,她便会不消失不见似的。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如今的十一郎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实在是比他清醒时更难让人弄明白。
眼看着脱险在望,已经不需要再向之前那样依靠她身上的火折子以及吃食,梅六着实有些担心公孙会过河拆桥,哪怕之前在洞里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等他们爬到出口,竟发现公孙正蹲在一个石洼旁边伏头喝着什么,红毛猴在一边急得又跳又叫,偏又无可奈何。见到他们出来,公孙嘻嘻笑了起来,指了指面前的石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