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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大哥-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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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九说:“乐晓东死了,这都半年了,早都知道啦。”
魏谦垂下眼顿了顿:“是,所以我现在已经不干这行了,其实胡四爷和九哥看得起我,我不该推三阻四,可你看,我拖家带口,什么事都走不开,也确实是……”
赵老九眼珠转了转,点着头说:“唉,我理解,谁都有难处,胡四爷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现在主要是这样,他老人家新开了一个‘点’,‘场子’还没捂热乎,特别缺人暖场,急需找几个厉害的去撑撑,虽说是耽误你上班,可价格方面你要放心,胡四爷绝对不亏待自己人。”
魏谦后期跟着乐晓东出入过很多场合,很多事他都多少知道一点——他听出来了,赵老九的意思,是说胡四爷又新弄了一个黑拳场,想叫他去暖场。
两广的黑拳市场由来已久,玩命换来的暴利,一些地下拳场里会有真正的高手,这些人在九十年代中期,一场就能拿几万块钱,其他无关紧要暖场的小鱼小虾一场则是几千不等。
魏谦自嘲地笑了笑:“九哥,别逗我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真正的拳击散打高手,一根指头就能碾死我,我死活不要紧,给胡四爷跟你丢人就不好了。”
魏谦知道,他如果答应了,肯定就算赵老九的人,赵老九替胡四爷办事找人,中间必定是拿好处的,找来的人输了赢了的,他都有份,这些事魏谦心里都有数。
“你说得不对,不是那么回事,”赵老九摆摆手,“真正的高手又不是大白菜,哪那么容易找来?胡四爷什么眼光,他看得上你,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说到这,九哥突然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对魏谦说:“再说九哥跟你透个实情,在拳场里,其实你一般厉害就行,捞几场,万八千块钱,拿了就走,这钱来得容易,什么事都没有。真厉害到一定程度反而不好,顶级的拳手在高级擂台上下不来,总会有更厉害的,到最后的结局就是死在上面。”
魏谦眼角一跳。
“我不和你说虚的,”赵老九觑着他的神色,把声音压得更低,“胡四爷派我们出来,我也找过很多人了。像你这样的,入场价是两千,之后有没有奖金和提成,就看你的个人表现,那些人……就是那些最厉害的,进场三五万打不住,那才是玩命的价,你就是想和人家玩,也玩不到那个级别,懂了吗?”
魏谦沉默不语,赵老九这几句话确实有几分可信。
“唉,兄弟,我就是跟你说个普遍行情,没吓唬你,咱们这回,跟普遍的行情还不一样,咱们的任务就是暖场,就是把新拳场炒热,等于开业酬宾,你明白吧?就是个花絮,风险很小,不到玩命的地步。”赵老九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塞给他一张火车票:“下礼拜一的票,背面写着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愿意,就去那边找我,不愿意就算了,我这也是找兄弟帮点小忙,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呢,是不是?”
魏谦揣着这张火车票,躺在床上一宿的没合眼。
赵老九的出现几乎是才打瞌睡,就有人给送了枕头。
魏谦曾经想过,如果他回去上学,他该怎么维持家用?赵老九给了他答案,入场费就有两千,不用多,他只要能撑个两三场,就有五六千块钱。
五六千不算什么,可这笔钱当时在寻常人家里,已经不是小数目了,家里有一个像宋老太这样一分钱掰八瓣花的,魏谦相信,以她的勤俭持家,用这钱舒舒服服地打点一整年的生计都没有问题。
可是……
钱难挣,屎难吃——这道理谁都知道,天上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魏谦清清楚楚地明白,赵老九说的什么“开业酬宾”什么“花絮”,尽是扯淡。
为什么单单找上他?从南方到北方有这么远,能打架的不计其数。
魏谦一寻思,觉得恐怕就是乐晓东死了,胡四爷才千里迢迢地找上了他,要的就是他这种没根没底的。
他眼前是一池子水,清澈见底,池底是肉眼可见的金子,可魏谦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个猛子扎进去,到底是跳进了多深的水,他也不知道,自己跳下去了还能不能再上来。
麻子临死前,也是赚过一笔大钱的啊。
魏谦翻了个身,躺得时间长了,他的肌肉开始酸痛。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尽量不想惊醒魏之远——天太热,小孩一脑门都是汗,睡得这么实在难得。
魏谦走到楼下,一圈一圈地围着棚户区的旧筒子楼转,驴拉磨一样,企图拉出一点禅意来。
魏谦觉得这都是自己太贪心的缘故,负担尚且沉重,他却还想让他们都过上相对松快的好日子。
他总是想着,他妈卖身都能把他拉扯大,难道他还不比一只鸡强吗?他怎么能让小宝小远他们过自己小时候的日子?
而这些尚且不够,他竟然还奢望上学。
魏谦在晨光熹微中,顶着刚落下来的露水,像个渡劫渡心魔的大妖一样,严厉地拷问着自己的内心。
他凶狠地对自己说,上学有什么用?上高中就一定能考上大学吗?上了大学就一定能读完吗?读完了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吗?就算找到了好工作,能弥补他浪费的这从高中到大学的六七年的光阴吗?
魏谦在自己心里列举了他所能想到的、种种不值得上学的理由。
这时,他看见楼下的小卖部老板打着哈欠开张了。
魏谦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心里对自己说:上个屁的学,你怎么不想上天呢?
他从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正式宣告了他在戒烟半年之后,彻底失败了。
魏谦蹲在路边抽完了这根烟,然后他就做出了和刚才想的大相径庭的决断——不就是广东吗?去!

☆、第二十三章

魏谦跟谁都没提这事,周末,他骑着自己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二八”,来到了高中门口专门卖二手书的小书店,以低价买好了高一高二的两摞课本,然后他又为自己购置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到了工厂辞职结账。
星期一凌晨四点半,魏谦就悄悄地爬了起来,全家人都还睡着——宋老太三点多煮鸡蛋,之后为了入味,会用小火慢慢煨着,她自己也就趁这工夫去睡一会,要到快五点才起来关火。
魏谦不准备惊动家里人,做贼一样地点了一百五十块钱的零钞带走,其他的钱都已经兑成了整票,被他轻轻地放在桌上,用茶杯压好。
他留了张简单地写了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的字条,语焉不详,既没说他去哪里,也没说他要干什么去。
谁知他做完这些一回头,却发现魏之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这小黄鼠狼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魏之远张嘴要说话,魏谦连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男孩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魏谦侧身坐在床边,把他按躺下,抽过薄被子盖在他身上,小声说:“别吵,奶奶刚煮好鸡蛋,让她多躺会——你也老实点,起这么早干什么?”
魏之远扫了他的行李一眼,压低了声音:“那你要干什么去?”
魏谦含糊说:“哦,我出去办点事。”
魏之远刨根问底地追问:“干什么去?”
魏谦垂下眼皮扫了他一眼:“你管得倒宽。”
魏之远突然一翻身爬起来,抱住他的腰,黏糊糊地猴在他身上:“我也要去!”
小崽子长了分量,还挺压人,魏谦一皱眉,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老实点,你多大了,闹什么?”
魏谦心里多少有点奇怪,这孩子平时挺听话的,不怎么讨厌,怎么突然这么能找麻烦了?
其实魏之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大哥只要是一皱眉,他立刻就稍息立正不敢吭声了,可是这天,他就是心里慌得难受。
魏之远不是被魏谦吵醒的,他是做了噩梦自己醒的,一睁眼他就忘了自己梦见了什么,可是心里一下一下地跳得非常不稳当,上上下下,总好像一脚要踩空,始终是不踏实。
那是一种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一定要跟着去。
“带你干什么?养肥了吃吗?”魏谦不耐烦地扒拉他,“少给我添乱,魏之远,你还听不听话了?”
魏之远被驯化已久,听见饲养员指令,条件反射地正襟危坐了,点头。
“听话就给我躺下睡觉。”魏谦不轻不重地在魏之远后背上拍了一下。
说完,他弯腰拎起自己的包裹,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转了回来。
魏谦知道自己这一去是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此时离愁别绪虽然说不上,但他心里多少是升起了几分不舍得,放轻了声音哄了魏之远两句:“等你开学了,哥就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带回来好不好?”
谁知魏之远软硬不吃,像泥鳅一样一翻身,这回他扑在床边抱住了魏谦的大腿,宣布说:“别拿我当小宝那傻丫头糊弄,我就是要去!”
魏谦简直想把他一脚踹开。
魏之远察言观色,知道他耐心告罄,马上要发脾气,立刻机灵地补充了一句:“不带我去,我就喊,把他们都喊醒!”
他竟然还学会了威逼利诱,看准了魏谦选在这个点钟走,就是怕惊动了那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招她们啰嗦。
可惜,要说软硬不吃,魏之远还是师承魏谦的,所以大哥哪是那么好拿捏的人?
魏谦一弯腰,轻易地就掰开了小孩的手,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你爱喊不喊。”
魏之远:“……”
魏谦扬眉瞥了他一眼,一甩行李,扬长而去。
魏之远在床上呆愣了片刻,然后这小崽子当机立断,草草套上衣服,冲到厕所,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把自己洗涮干净,连袜子也没穿,踩着拖鞋就跟着飞奔出去了。
清晨还没有公交车,好在魏谦他们住的地方离火车站不远,魏谦决定溜达过去。
谁知刚走出小胡同,他就听见身后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魏谦回头一看,气得肝火险些从鼻子里喷出来,他恶狠狠地瞪着脑袋上翘着一撮头发的魏之远:“你跟出来干什么?回去!”
魏之远就像干了坏事被主人发现的小狗,僵立在原地不动了,低着头背着手,盯着自己的鞋尖,欲盖弥彰地假装自己是个不存在的事物。
魏谦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然后身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又跟着响起来。
魏谦一回头,魏之远就表情无辜地停下脚步,他往前走,小孩就也跟着往前走,始终和他保持着二十几米的距离。
魏谦作势回头要去抓他,魏之远见机也快,扭头就跑。
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边跑边回头看看大哥追上来了没有。
就在魏之远迅捷地冲过了一个小胡同的拐弯时,他一回头,发现大哥没再追他了,魏之远试探着往回走了两步,到了拐角处探探头,大哥不见了!
大哥肯定是趁他往前跑的时候,拐到了其他的路上,把他甩掉了。
魏谦比较谨慎,始终没提过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所以魏之远也不知道。
男孩皱起眉,利用有限的线索,在原地仔细琢磨了一番,想起魏谦那句“你开学了哥就回来了”——大哥看来要走一个多月,那肯定是很远的地方,所以他去的不是火车站就是长途汽车站。
眼下还不到五点,天都还没亮,而小远也知道,一般的长途汽车都是早晨六点多才开首班车的,魏之远以其丰富的流浪经历判断,大哥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火车站。
他决定去碰碰运气,于是往火车站的方向跑去。
火车站建造的越来越洋气、管理越来越严格是很多年后的事,那时候火车站的进站口还基本没什么人管,车票当然也不是实名制的,所以每天晚上,有些短时间内找不到工作的农民工就会为了省住宿费,在火车站里打地铺。
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魏之远混在过夜的人群里,找了个小角落藏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进站口的方向,一眨也不敢眨,路上,他拿出了运动会冲刺的劲头,跑得胸口直疼,然而紧赶慢赶总算是有了回报——他蹲点蹲了五分钟以后,看见魏谦进站了。
在看见大哥的一瞬间,魏之远就想跳起来扑上去,但是他忍住了。
魏之远心里盘算着,如果自己现在被大哥发现了,肯定会被马上送回去,或者再被甩掉,他不甘心功败垂成,于是贴着灯光昏暗的墙边,悄悄地跟上了魏谦。
到广东的这趟车一天只有一趟,所以即使是凌晨五点半,候车大厅也挤满了人。
魏之远不怕人多,人越多他越容易混上车,这件事他有经验。
他看见大哥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了,从包里拿出了一本旧书,在人声嘈杂的候车大厅里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魏之远一边留意观察着他,一边寻找着合适的机会——混上车的机会。
最后,他找到了一对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外地夫妻,这俩人也不知道生了多少个孩子,都快凑出个足球队了,罔顾计划生育,流水线一样地生产。
大孩子小孩子满地乱窜,男人拘谨地坐在一边,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检查者手里的车票。
检票进站的时候,魏之远就偷偷跟上了这对夫妻,混在一大堆孩子中间。
检票的人太多,乘务员根本来不及点人数,就着男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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