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杯乐-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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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起来,紧紧闭着眼不敢睁开。
一嗔便笑道:“平时看你胆子挺大,这时候倒怕起来了。不妨事的,你看看,我就在你面前呢。”
苏卿依言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先还觉得亮光刺目,视野中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忙眨了几眨,渐渐看清那是个须眉如雪,白发垂肩的老人,还不敢相信,试探着道:“大师?”那老人哈哈一笑,道:“相处多日,今儿可算当面见着了!”苏卿听果然是一嗔的声音,大喜过望,忙起身拜了下去,正说“大师再造之恩,奴家终生不敢有忘——”一嗔已伸手拉起她来,笑道:“看你这小姑娘还敢怀疑老朽医术!”苏卿一瞥之间见他左手缠着绷带,忙近前细看,见中间三指竟齐齐断了一截,不禁吸了一口气,又掉下泪来。
一嗔见她真心关切,倒觉得甚是欣慰,微微笑道:“小姑娘总是心软,这点伤不碍事的,也值得这样?你眼睛刚好,不许哭了,哭出毛病来又赖到老朽头上,说我治的不好,我可不担这个名声。”
“大师……”苏卿听他心心念念还是自己的医术,倒被逗得一乐,便也拭泪转了话头道,“那天来找大师麻烦的,就是江湖人称‘金面佛’的苗人凤么?”
一嗔冷冷哼了一声:“‘打遍天下无敌手’,真是威风霸气得紧!不过——”神色间突然现出三分诡秘,三分得意,续道,“他也占不了什么便宜,这三天只怕没那么好过罢!”
苏卿早先听说过这位药王整治人的手段,往往送人一只毒虫,却又附赠解药,令人冷不防先中了毒,又不至于毒发而死,只是从中毒到解毒这段日子便相当难熬。回想他当日吩咐薛鹊去做的,大约就是给那苗人凤送这份“礼物”了。沉吟片刻,想一嗔对自己虽然毫无怀疑,还是该明白给个交代,便道:“那天的确有人向我打听起大师——”
话音未落,猛听薛鹊的声音在门口道:“你还好意思说!就算你是无心,若不是因为你,师父怎么会——”正说了一半,却被一嗔的目光强行止住,便只是气冲冲地瞪着苏卿。苏卿这时才见到她形貌,是个二十三四岁的俊俏女子,尤其水汪汪的一双杏核眼黑白分明,显得那瓜子脸越发小巧了。正暗自想果然是美女多刻薄,见她几步走进来,脚下一高一低,竟是跛了一足。
薛鹊早看到苏卿盯着自己端详,白了她一眼,径对一嗔道:“师父,你光顾着别人,怕是忘了自己也该换药了吧!”说着便满面娇嗔,强拖了一嗔的手臂出房。苏卿被抢白得脸上一热,又听她仍是指责自己泄露了一嗔踪迹,虽觉得冤枉,但仔细思量半天,便叹了口气,转身收拾行囊包裹。次日早晨起了,径去向一嗔辞行。
一嗔打量她片刻,才道:“早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可惜我跟你竟没缘法——也罢了,收徒弟这事总要两相情愿,你没这个心思,老朽又岂能强求!”脸上还是忍不住现出些许失落之色。苏卿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嗔又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头发,道:“你这个小姑娘,自己没什么能耐,却好管闲事,性子又倔,往后有的亏你吃的!”
苏卿听着他说话,真像父母家数落不经世事的孩子一般,胸中便暖洋洋的,却总是不愿多过牵累于他,只低下头笑道:“这些话我都记着,以后少管点闲事,也就少吃些亏。——大师也要自己保重,遇到那些个横蛮不讲理的,宁可少说两句,求个平安。”
“你这孩子,嘴上当真不饶人。”一嗔猛然动了动身子,像是有些神情尴尬,随即转了话头道,“你要走是走定了,那女孩儿年纪太小,你带着多有不便,就留给老朽吧。”
“这……”苏卿沉吟片刻,想自己确是带不好那孩子,怕反而连累她吃苦,却犹豫道,“我是着实遭了令徒厌弃的,赶着离了这里,也免得大师烦心,但那孩子……”
“你不要担心鹊儿,她就那张嘴刻薄些,也是因为……”一嗔顿了片刻,才续道,“那孩子这些日子倒和她处得甚好。况且你不愿给老朽当徒弟,总要给我找个替身,不然——”说到这里,竟露出顽童般的笑容,“——老朽便不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
阿苏她(未来的)男人就这么……暂时退场了XDDD
某程姓小盆友的身份正式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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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一)
苏卿听他这等说,也就放下心来,重新拜了三拜,起身便走。这一番出来比往日更加窘迫,囊中早一文不名,除了那朵红花,就是乾隆相赠的三副字画。她心想自己一个单身女子,少扯上些江湖关系,便少些麻烦。一路行来,只四处打听有做缝补浆洗、女红针黹的零工,勉强挣几个钱糊口。又住不起客店,只得找郊外破败的庙宇祠堂暂宿。
一天遇到了个刚从乡里出来跑码头的楚调班子,因是个坤班,又歇在一处,没半日已两下里混得熟了。也是机缘巧合,当晚开演夜场时,班里唱小旦的女孩儿水土不服忽然病了。这班子本就是一群在家穷得吃不上饭的孩子临时学了几个月戏凑的,猛然缺空竟寻不到人替,那班主急得没抓没挠只是发气。苏卿唱戏原是本行,虽然不是楚调,却因是同源一脉也曾学过一阵子,便过去毛遂自荐。那班主这时哪还顾得许多,扯着她说了几句便忙忙推上台去,倒生怕她一时改了主意似的。谁知这一场下来,十成的彩竟有九成九是给了苏卿,那班主喜得如拾到宝一般,也不嫌她年纪大,便留她在班里。戏班由钟祥至潜江,已是在安陆府境内站住了脚。苏卿见生计暂时无忧,从此一心唱戏,也不想其他。
倒是那李沅芷跟她分别之后仍放心不下,又在潜江多待了几日,只盼她回心转意跟自己同行。这天看看日中,正像往常一般晃到玄女庙来跟戏班鬼混,却见庙内空荡荡的人影俱无,细打听才知道一早就启程往南去了,一时愣在当地。她这些日子总觉得心里没着没落,本以为跟余鱼同能够大事抵定的,谁想鸳盟虽订,竟摸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因自己当初一门心思跑出来,如今连回家都觉得没脸,又找不到个人能说知心话的。一见苏卿,几乎当作救命稻草一般,不想她也不告而别。半晌方硬起心肠想道:“左右只剩我一个人,也要过的。”又想余鱼同那人性子执拗,既然知道张召重大概下落,必不肯安心在山上等到伤势痊愈。她这时实在不想与其相见,索性启程前往岳州。自知就算与张召重朝相也是无碍,连形藏亦不掩饰,大摇大摆进了城内,先找地方投宿,随即出门往洞庭湖观光。
洞庭除风光秀丽之外,历史名胜也是极多,尤以岳阳楼因范文正公一篇《岳阳楼记》而称名千载,但时经战乱,已历多次焚毁重建,目下这岳阳楼便是康熙二十七年毁于岳州火灾之后,于乾隆七年方修缮完毕的,又请本朝书法大家、刑部尚书张照书写范氏《岳阳楼记》,勒于楼屏。李沅芷满怀小儿女情思,自是对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国忧民之心无甚触动,绕楼转了一遭,又登楼远眺湖中君山,怔怔地出神。
忽想起当年刚拜师时,陆菲青给她讲古代武林秩事,说道南宋庆元年间丐帮君山大会,女侠黄蓉以十五韶龄斗败丐帮四大长老,令帮众心悦诚服推其为主。如今丐帮虽然式微,总算派系犹存,而那少女黄蓉的身影却不知向何方寻觅了。转念自忖道:“怎么黄女侠就那般出色,又是武功高超,又是智计过人,又是能伉俪和偕、相夫教子?我却是一样也提不起来?”咬了一阵嘴唇,便转身下楼,心里对自己说道:“我帮他……余师兄报了这杀师之仇,若他还对我无心,便从此撂开手去,回山勤练功夫,传承武当武学,也算不枉了师父教导一场。”
决心既定,倒觉得轻松起来,便盘算起回程时如何打探张召重下落。武当一派势力遍及楚地,在外省却没有常驻据点,记得那在岳州发现张召重踪迹的弟子回山之时曾说,托了当地几处商铺作为临时眼线,于是按图索骥,先挨家找过去打听,谁知也都是一问三不知,倒像那张召重钻入地里不见了似的。她坐在客栈大堂之中,一边凝神思忖,一边随意向门外张望,猛地想起一事,便急匆匆冲了出去,满街乱看。街上行人见一个俊俏少年公子脚步忙乱,只顾转着头搜寻,纷纷惊异侧目,李沅芷只作不理会。
又走了两条街,见街角背人处坐着个鹑衣百结的年轻乞丐,登时心中一喜,抢上前去就施了个礼。那乞丐吓了一跳,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
“请问这位大哥可是丐帮中人?”
李沅芷因想起陆菲青所说的那丐帮君山大会故事,顿觉这未尝不是一条打探消息的门路,只是自己并不知丐帮联络的方法地点,只得沿街乱撞。所幸那乞丐犹豫一下,便点了点头道:“我、我是新入帮的,也没位份,这位公子要是有事,等会儿叫我大哥陪你去见杆子头吧。”
李沅芷知道江湖帮会中等级森严不亚于朝廷,这时也无法可想,就一蹲身坐在了那乞丐身旁,边等边跟他搭讪。那乞丐见她一副富贵公子哥儿模样,却如此平易近人,心里也是高兴,不多时就聊得甚欢。两人正打着一支莲花落,忽见墙边转过一个人来,冲着那乞丐便道:“小崔你又偷懒!杆子头已经说了,你的份子钱今日再不交,赶紧滚蛋!咱们帮里不养你这号闲人!”
“这、这……”那乞丐小崔咽了口唾沫,苦着脸道,“大哥,我实在是讨不来那许多。人家肯施舍是人家行善,不给我还能强抢去吗?”
“什么份子钱?”李沅芷在旁听得一头雾水,便打量了一眼那来人,见也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虽和那小崔一样衣衫褴褛,一望而知是乞丐装扮,却身体粗壮,中气十足。想这样人就是去人市上当个苦力,也不愁没有进饷的,反倒来吃嗟来之食,不免奇怪。又道,“当叫花子是找人要钱的,怎么还有人找叫花子要钱?你们杆子头不会自己出来吗?”
“你又是什么人?杆子头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自己出来,自当是有孩子们孝敬的了!”那乞丐见李沅芷衣着华丽,相貌俊俏,显是富贵出身,语气中也稍稍缓和了些。但李沅芷仍是听得皱了眉头,瞪着他道:“我以为丐帮都是穷苦人,自然互相扶助,没想到你们也分三六九等,层层盘剥!那跟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
“这位……小公子,我们帮里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要没事呢就赶紧走,别耽误我们讨生活。”
李沅芷咬着牙哼了一声,从袖袋中掏出一块二两来的碎银子,甩在那乞丐小崔的脚边,却只盯着对面那汉子道:“我是武当派的,有事要见你们杆子头,还不带路!”
那汉子和小崔都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言。听李沅芷又不耐烦地咳嗽一声,那汉子方才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道:“是,是。少侠请跟我来。”引着李沅芷走了两条街,便来到一处院落。李沅芷见是座天王庙,料是丐帮中人落脚的地点,跟进去时只听那汉子正冲里面叫道:“老五!老五在不在?有位武当派的少侠要见杆子头呢!”语气中甚是得意。跟着便出来个黑瘦汉子,一脸不耐烦道:“里面有贵客,吵吵什么!就凭你这德性,也能碰见武当派的人?做梦呢吧?”正说话间一眼瞥见李沅芷站在当地,扬着脸也不理人,衣着态度都非比寻常,吓得一缩身,顺势行下礼去,道,“这位就是武当少侠么?我们杆子头正有客,还请您少待一会。”
李沅芷白了他一眼,便冷笑道:“一个叫花子头儿,还有客!学人摆什么架子!”话未说完,已迈步向内直闯。那老五想拦又不敢拦,忙忙地跟在她身后,却哪跟得上。李沅芷一脚跨进正殿,已见那神像右腿底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甚为眼熟。她还怕看错了,微一犹豫,那人已转过头来和她打了照面,不是武当上下切齿痛恨、欲杀之而后快的张召重又是哪个!
她本是来找丐帮打听张召重下落的,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遇见了,一时竟想不出该托以何辞,见张召重眉头一挑,忙上前先行了个礼,道:“张师叔。”
“嗯。”张召重点了点头,虚扶一把,也不多话,仍是转头向身旁那人道,“你老老实实地,总有你的好处,不然就凭‘非法结帮’这四个字,朝廷要捻死你们这几只小蚂蚁,也不过一个指头的事。”
“是,是。小的自然听张大人吩咐。”那人情知他所言不虚,忙不迭地应声。等了片刻见无别话,才壮着胆子瞟了李沅芷一眼,“这位是?”
“我是武当派的,姓李,这位张大人正是我师叔。”李沅芷想身份倒不必隐瞒,随便挥了挥手,“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