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杯乐-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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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张召重阴冷地笑了一声,却斜睨着台下的余鱼同,“这些都是你那小徒弟说的?他倒没告诉你,红花会那什么陈总舵主已受了朝廷招安,就连你那好师弟、反清复明的义士,如今也为朝廷效力,顶着个‘钦差大人’的风光头衔正往回疆去呢!”
这几句话台下弟子都听在耳中,顿时一阵喧哗。红花会在江南声势颇大,武林中都知道是专一与清廷作对的帮派;掌门马真口中的“陆师弟”众人虽不深知,但也听说过这位本门师叔多年前的事迹,竟然这么轻巧的就都降了朝廷,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余鱼同对这些多少知情,也因此不免心灰意冷,又觉得情孽缠身,难以自处,索性也不回红花会,归本门改了道装,打算清修终老。这时听张召重提起,细想之下已经明白,他是对马真的性情相当熟悉,简单几句话就把这位直肠子的师兄诱入彀中,不止为了挖苦讽刺,在口头上占个上风,更想借此打击武当全派的士气。想到这一层时就忍耐不住,噔噔几步出列跑上一层台基,指着张召重叫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欺骗于人!我红花会的兄弟个个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陆师叔也是英雄豪杰,决不会甘心当清廷鹰犬!”
“鱼同!”马真听了张召重的话,本来气得浑身乱抖,待要不信,却知道这个师弟虽然与自己素有嫌隙,倒鲜有妄言的。这时候被余鱼同出来一喝,心里清明了些,示意他站过一旁,暗道:“陆师弟或者另有打算,红花会也不是贪图功名利禄之辈。”吐了一口气,望着张召重道:“你我原是同门兄弟,但志不同,道不合,你爱怎样,我是管不了了,但你也不必费心挑拨。武当是道家一脉,清心寡欲,不愿沾染红尘,什么朝廷封赏的,我们不稀罕!你这就走吧!”
“哼!马掌门是老糊涂了罢?我还有第二件事没说。”张召重眼尖,见他袍袖微微颤动,知道他心里仍然没有平复,倒觉得快意,又顶了一句,“你身为掌门,不能约束弟子,纵容武当门人在外胡作非为,打伤数人,官府来捉拿时,又匿藏在派中拒不交人,这事要怎么算?”
这次马真却只是一怔,跟着向台下几名大弟子望去。众弟子互相对视一阵,打头站着的一个中年道人便上前来道:“师父,不是这样。上个月二师弟三师弟等人下山,路遇一处地主正要夺佃,那乡民穷苦之极,百般恳求都不依,两下里就争执起来。几位师弟见地主家丁甚多,唯恐佃农吃亏,这才出手相助……”
张召重在旁狞笑道:“是啊,那佃户一家大小八口,都举着镰刀锄头作势拼命,地主家丁竟是一窝废物,吓得十来个人没一个敢上前。这时候武当弟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那地主连家人赶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有三个还打折了胳膊。这真是行侠仗义,马掌门教导有方!”
马真对此事毫不知情,他是一派掌门,平日里只教导弟子扶危济困,却从不一一过问众人所为。这时听大弟子和张召重各执一词,自然而然地站在徒弟一方,皱眉道:“佃农贫苦,又受富人欺压,求告无门,难道相助他们还有错了?这等黑白不分的朝廷官府,只有你同他们沆瀣一气,我等侠义道是断不能容的!”
“嗯,”张召重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只点了点头,追问一句,“犯事的门人,你也是决计不交的了?”
“不交!当然不交!”马真大声道,“你若有胆,就领着官军来,我武当上下誓死周旋!”
张召重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却只是冷笑,道:“自己逞英雄不算,还要牵累武当满门,陆老二那个性子,也都是你教出来的,真好师兄师弟!——我倒也不带什么官军,今日上山,本就想向你讨教几招,不知道马掌门愿意不愿意。”一边说着,一边按住了腰间剑柄。
马真情知与他话不投机,也不想多说,仰面望了望天,叹息道:“当年师父救我父子上山,又收我为徒,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若当时他老人家存了怕受牵累之心,焉有马真今日!这‘侠’之一字,你是永远不会懂的了。”说罢,竟先一步抽出佩剑,左手捏诀摆个起手,静待对方进击。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六 (四)
余鱼同猛然醒悟,张召重一直故意激怒马真,就是为了逼他出手,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叫道:“师父何必亲自动手,让弟子来接他几招!”纵身一跃,上了第三层台,站在马真身前。
张召重突然嘿嘿冷笑,本已握剑的手垂了下来,瞟了一眼余鱼同,却对马真道:“当初天地会事败,你和你家老子无处藏身,跑到武当,躲在师父背后避祸,这个毛病倒是一直没变。”马真知道他激将之意,心想:“此人手下必不留情,鱼同与他相斗,决难幸免。”长剑一抖,道:“鱼同,退下。”
这句话声音不高,竟震得他手中长剑嗡嗡作响,像龙吟虎啸一般。余鱼同不敢违背师命,侧身让过一旁。张召重在众人怒视之下并不慌忙,缓缓从腰间抽出凝碧剑来,横在身前,道:“马掌门,你我这场比试,是不是得有个说头?”
“哼!姓马的若输在你剑下,生死由你发落就是!”
张召重嘴角动了动,再次眯起眼来:“马掌门将自己性命看得忒重,我倒不大在意——不如拿你这掌门的位子当个彩头如何?”
马真眉梢一扬,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原来你为的是这个!先问过我手中剑再说!”再不答话,右手一递,率先进招。他心里恼恨张召重的冥顽不灵,攻势极其凌厉,长剑在身前幻化成一片白光,片刻工夫已经向前踏出十余步。张召重似乎找不到反击的空隙,只是退到崇台一角,守住门户。
台下的众弟子早已散了队形,纷纷跑到近前观战。先还只是因为掌门与人过招,众人没得到命令不敢插手助阵,后来见两人相斗愈紧,路数都是熟之又熟的本门功夫,却谁也看不清剑势来去。两柄长剑几乎从不相交,各自形成一道光幕,也因为如此,带起的罡风越来越是强劲,站在三丈开外仍觉得扑面生疼。只见马真一柄剑挥洒自如,畅快淋漓,似是占尽上风,众弟子都不禁暗暗高兴,只有一两名年长弟子看出他脸上神情严峻,像是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额头上微微渗出汗来。
猛然间只听“当”的一声响,震得众人耳中都是一阵疼痛。再看马真远远向后跃开,落在台基另一端,寒光闪烁映上脸庞,原来持剑的右手竟然不住发抖。张召重却反握剑柄,长剑倒垂指地,向前踏了一步,冷笑道:“我当你这些年在山上修成正果,原来还是这么点能耐!和你那自命侠士、大言欺人的本事可是差得太远了!”
马真左手抚着胸口,露出愤怒至极的神色,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气息翻涌,好像五脏六腑都扭成一团,又像要冲口而出一般,不得不强行运气压制。旁观的众弟子却已经忍耐不住,拔剑冲上前去。当先的几名弟子长剑刚刚刺出,却见眼前青光晃动,跟着手中一轻,七八截断剑叮叮当当落在地上。众人还在发愣,听马真喘息着叫道:“不可动手!你们快退下!”
张召重呵呵一笑,道:“我不欺负你徒子徒孙,太没意思。师父当年三口宝剑,分别传了我们三人,陆老二不在,眼下就只有你我堪与匹敌。来来来,再来打过!”
马真挥手命众弟子退在一旁,缓缓上前。他手中之剑名为“苍玄”,确是能与张召重的凝碧剑相抗衡的宝剑,但刚才两人相斗时对了一掌,知道张召重功力已经远在自己之上,继续纠缠下去,自己必败无疑。只是自己身为一派之主,断没有退缩的道理,兼而张召重为清廷做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想到此处,便再次长叹一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当年蒙元篡汉,汝阳王府绍敏郡主率众亲上武当招安,以一派存亡相胁,三丰祖师便吟了文丞相这两句诗,以明心迹。如今马真虽然不才,既然掌管武当,决不肯让山上数百门人弟子一齐做了汉奸走狗!你有能耐的,就先杀了我,再诛灭武当满门,用这血腥去换你的仕途前程吧!”
听他说得悲壮,余鱼同等众弟子都是热血澎湃,齐声叫道:“誓与武当共存亡!”声音在大殿前久久回荡,更显出气氛凝重静谧得可怕。张召重却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向马真斜睨了一眼,道:“说完了?动手!”青光闪处,凝碧剑与苍玄剑已经缠在一起。
这一次两人交手,都少了三分试探,招式比方才更加迅猛狠辣。马真固然是抱着舍出性命的念头,却不料十数招一过,仍是被渐渐压至下风,觉得招架吃力起来,更不要说乘隙反击。百忙之中忽然想到,张召重之前只守不攻,其实是借机看明自己底细。当初二人也是同门兄弟,竟没看出他心机如此阴沉,不由得愈加恼怒,手底下一招快似一招,全无防守,只恨不得一剑一掌将他打死。张召重觉察出他招式有异,眼光一闪,嘿嘿冷笑了两声。
余鱼同一直心怀焦急,观战弟子当中,也只有他和张召重曾有过交锋,隐隐觉得马真这一战将十分艰苦。见此情景,突然意识到张召重一直撩拨马真火气的用意。武当派功夫属内家功,极重养气。马真一直作道装打扮,只是为了掩饰身份,却并没真正修道,一旦动怒,竟不可遏止,出招只凭率性而为,处处抢占先手,与武当以逸待劳、后发制人的宗旨恰巧背道而驰,招式的精妙奥义之处,比张召重岂止逊了一筹!意识到此时心中一凛,随手夺过身边师兄弟的一柄长剑来,便要冲上前去。
突然间在场之人都觉得眼前划过一道闪电般的光芒,瞬间之前还十分激烈的打斗之声却倏忽止歇,变为可怕的沉寂。众人不知为何都觉得身体宛如灌了铅样的重,只能勉强抬起头来,让目光追随着那道不断上升、似欲刺破苍穹的寒冷光芒。不久,那道光芒像是钻入了天边极致,顿了一顿,便倒转头来向地面俯冲下来,同时发出愈来愈尖利的鸣叫,终于“轰”的一声击中崇台地面,登时将青石板炸开一个三尺余的坑。众人惊魂未定,只看着马真缓步走到坑边,面上平平板板,也不知道是什么神情,慢慢弯下腰去,从坑中抬起一物,仔细看时,竟是只剩了两尺长的一截连柄断剑!
此时的马真似乎已忘了周遭情形,只是专注地看着已经折断的苍玄剑,用手指轻轻捋过剑柄的缨穗,而后长叹一声,露出个惨然的微笑。突然开口道:“你要去哪里?”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张召重早已还剑入鞘,从紫霄殿前的台级一步步向下行去。虽然谁都清楚这场比斗是以马真的败阵告终,但看张召重的脸上也并未带着多少得意欣喜的颜色,听到马真说话时也只是略一驻足,并不回头,冷冷道:“什么掌门之位,你就是双手奉上,老子也不稀罕!只是从今往后,江湖上都会知道你马掌门是大言欺人、浪得虚名之辈,哈哈!哈哈!”大笑声中,快步下台。众弟子尚不知道是拦还是不拦,只见马真突然晃了一晃,猛地喷出一口血来,重重摔倒在地。
余鱼同抢先上前,抱起师父连声呼唤,却见他脸色灰败,气息全无,一探脉搏时发现早已停了跳动,心中仿佛什么炸裂开来,跳起身来嘶喊道:“杀了这贼子为师父报仇!”众人皆是又惊又怒,两个年长弟子打了个唿哨,十余人已排列成阵势,从下层台基包抄上来。张召重长笑一声,纵身跃回第三层台,半空中已将凝碧剑掣出。只见凌厉的光芒一闪,余鱼同从侧旁进击,但剑到中途便听到“叮”的一声轻响,长剑已被削断半截。
张召重心知须速战速决,不然武当弟子源源而来,自己宝剑再利也难冲出重围。目光向余鱼同一扫,凝碧剑在半空圈转,直刺咽喉,同时觉得身后寒风袭体,也不回头,左手一掌推出。只听有人“啊”的一声惊叫,跟着一柄长剑横空飞来,恰与凝碧剑相交,顿时断成两截,但也将这夺命的一招撞得偏了少许。余鱼同侧身躲避不及,仍是被一剑穿过肩胛,剑尖从背后透出。
后面那人又是一声惊呼,连滚带爬地赶到余鱼同身边扶住了他,竟是李沅芷。她之前伤心离去,走不多远又改了主意,正想回来再问他内情,却正好看到张召重与马真对决的场面。其后出手相救余鱼同,虽是堪堪躲过张召重一掌,也吓得心头乱跳,又见余鱼同受伤,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张召重收回剑来看了她一眼,终究对她还有几分亲切之情,转身从她所来的台侧一跃而下。
李沅芷手忙脚乱地帮余鱼同肩头伤处止血,众弟子的吆喝追赶之声虽然就在耳边,倒像是一点也没听见。仔细端详时见他虽然脸色苍白,精神还好,知道是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突然间余鱼同身子一动,似欲站起,切齿道:“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