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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变天-第6部分

小说: 变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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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

高长卿随他下车,下令生灶做饭,吃完便上路。他知道他们心里急——突然拿到国本诏书,突然从一介骑兵校尉,做到堂堂诸侯,这还不是赶着去登基么?

那边厢,彭蠡与手下精锐骑手吩咐一番,骑手们纷纷下马,倚在篷车下避雨,顺道啃几口风干的牛肉充作口粮。累了两天两夜,还杀了一场,这些性情坚刚的战士都显出疲态,也收敛了不怒自威的杀意,不多时便与高家家臣以乡党相称。西府军中本来就都是贫家子弟,并没有寻常军队骄矜的派头。

高长卿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在一棵老树根底下看到躺着的御子柴,喊了他两声。御子柴也不起,睁开一只眼斜着瞄他:“鸟!累死老子了!”说完抱着匕首转身又睡。高长卿看看左右无人,索性将他踢了起来。御子柴满脸胡渣,睡眼惺忪:“鸟!又什么事?”

高长卿回头看那营地。天色蒙蒙亮,营地里却热火朝天,炊烟袅袅,姜扬的人连同自己人围在灶边用膳,足足有七八十口。这么多人,吃饭是个大问题。西府军自备干粮,自家的家奴也没有什么要紧,但是姜扬是未来的国君,又要养伤,他有意亲近,总不至于每天让姜扬用点稀饭。但他还真是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一旦断炊,可就好看了。他世家豪门出身,不愿在外人面前丢脸,既然留西府军同行,拿不出好酒好肉招待,也是说不出去的。

他想了一夜,现在已有了对策。他对御子柴吩咐:“昨夜大道上一场好战,响马死了不少。郡府通缉这伙响马已经有许多年了,你砍下死人的首级,回一趟城,去问郡守要赏金。然后在市集上赶些猪羊回来。你不是我家家奴,高国仲不识得你。”

御子柴叫苦连天。他这一叫,倒把众人的眼光引了过来,高长卿也不避讳,索性拎着他走到彭蠡前头:“军爷可否借在下一匹马?”

彭蠡警觉:“不知足下……要马做什么?”

高长卿又试探他一回:“那响马为郡府所通缉,昨日凭诸位之功,将其剿灭,在下想遣一快马,去郡中报信。”

彭蠡连连摆手。高长卿故作不解。彭蠡放下陶碗,走到一边,示意高长卿跟上。两人看着山口草地上,百余匹好马正摇着尾巴吃草。

“我等一行共五十人,马却有一百匹。一人带着两匹马,足下可知为何?”

高长卿洗耳恭听。

“军务机要,长官叮嘱必须秘密进行,沿途的驿站,我等一个都不曾歇息,更不要说进城了。现下公子借我等的快马前去报信,可是故意泄露了行踪!公子不要怪我等不近情意,这马,实在是借不得!”

“连郡府都不能知道么?”高长卿故作惊诧,心里却一块石头落地,愈发确信车里躺着的人的确是太子姜扬,否则在国中执行军务,何必遮遮掩掩。一定是担心路途遥远,为人所害。他摆摆手:“是在下逾矩了。”这才让御子柴骑上他的破驴去往郡中。彭蠡也过意不去,但看高长卿宽宏体谅,对他越发敬重。

天色刚亮,众人埋锅上路,高长卿替下黑伯,让他去伺候高妍。高长卿千叮咛万嘱咐,车队里有外人,女眷不得随意露面,高妍笑道:“你阿姊是不讲礼的村妇么?”而高栾跟着他坐在车外,非要帮忙赶车:“哥哥,这车里睡的人是谁?”

高长卿只道,一员伤兵。

高栾一脸坏笑:“我才不信嘞!”

高长卿语焉不详:“有什么不可信的呢?”

“你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我——诶等等!”少年突然站起来,无意识地拗着马鞭,警觉得像一只小狼。已经出了天线峡,周围是起伏低矮的茫茫山岗。他皱着眉头,“附近有叔叔的人!他们追上来了!”

高长卿拉他坐下,神态自若:“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西府军的骑兵拱卫在他们的车队两旁,缓辔慢行,军容严整。

高栾会意,晃荡着腿脚,用胳膊肘撞他一下:“我就说,不会是个伤员那么简单啦!”

高长卿严厉地瞪他一眼:“没规没距!”

高栾当头被浇一盆冷水。他得意忘形,竟然忘了他哥哥为人讲究,规矩多,平日里最讨厌这般轻浮的举止。他不禁吐着舌头,跳下车逃到姐姐那里去了。而高长卿看着弟弟一蹦一跳的背影,下定决心:如果有命到国都,一定要给这个顽劣的弟弟抽抽筋骨,不能姑息了他。不过这几天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还是先放养一阵。

正思忖着,黑伯捧着一只木碗过来:“公子啊,里头那位军爷该换药了。”

“我来。”高长卿接过,“涂药包扎就可以了么?”

黑伯不放心:“公子没有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

高长卿笑:“正好痛醒他。”说着喊来下人赶车,自己掀帘而入。姜扬还在昏睡,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疲累。高长卿捧着药汁打量他一番,只觉得此人睡梦里也皱着眉头,一脸肃然,倒的确像个军人。



4、第 4 章
那绿色的药汁散发着一股草木清香,闻起来清凉,一敷上伤口,姜扬果然就迷迷糊糊痛醒了过来。高长卿按住他的腿脚,拿一旁白绫替他包扎,此时淡然道:“军爷可醒了,渴么?饿么?”

姜扬一睁眼就是木质的车顶,耳中又听见陌生人的声音,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极其戒备,因此动静迅疾,一把打翻了座上的木碗,药汁溅起在高长卿的脸上。高长卿一愣,手里的白绫也脱了手,坐在榻边,很是懵懂的模样。

车里为了防雨没有开窗,只点了一支牛油蜡,此时昏黄的火烛印亮了那半张脸,年少洁白,五官妍丽,飞凤眼中印着那盏流火,要不是脸上溅了那绿色的药汁,姜扬都要怀疑那是一幅画了。他看了许久才找回神智,自觉失礼,将眼光从他脸上挪开,上下打量:“这……这是哪里?”说着就去扶额头。高长卿从阴影中走出来,拉住他的手腕,“别,头上有伤。”将他温柔地按进锦被底下。姜扬这才发觉,他竟然是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成年男子,身材也很高挑,不像乍一眼看去那么柔弱。

高长卿取了白绫替他裹腿。姜扬后知后觉地痛出了一头冷汗,昨夜的记忆也浮出了脑海,又是一跃而起,掀开锦被就要下榻。高长卿赶忙将他扶住:“军爷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便好。刚止住血,千万不要崩裂伤口。”

姜扬挣扎着站起来,将锦被推到一边,在榻上胡乱翻找。他体魄魁梧,身材高大,车厢却狭小,高长卿还要顾忌他摔着,两个人挤在里头,兜转不灵。

“军爷在找什么东西么?”

“是一截铜管,约摸……那么长。”姜扬比了比,有小臂长短。“很细,是用来盛放羊皮纸的。”

高长卿指指榻边小案上的盔甲,“昨日忙着替军爷疗伤,将盔甲都褪去了,尽数放在这里。军爷不要慌张,仔细检点检点。”搀着他走到小案前。姜扬扑上去,在甲胄底下翻出铜管,舒出一口长气。长途跋涉以及重伤之后的疲沓一涌而来,让他腿一软,跌坐在榻上:“真是多谢公子了……可否讨一碗水喝?”

高长卿拍了拍手,车帘外递进一张食案。食案上一碗清水,一盅鲜汤,一盘白面饼,一鼎黄羊肉。

“旅途困苦,待客简慢,还请军爷不要见怪。”

姜扬忙道哪里,“行伍之人,常年戍边,哪里用过此等好食!”那扑鼻的香味早已勾起了他的食欲,话音刚落,肚子里便咕噜一声,姜扬瞬间红了脸,哈哈大笑,“你看,把我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公子养的好庖厨!”

高长卿也笑:“现在东西也找到了,军爷还是先回榻上用食吧,当心着凉。”搀着他坐下之后,布好食案,一边伺候他用食,一边拣要紧的事情,与他一一关说。姜扬听到彭蠡下决定先跟着他们同行,放下手中的面饼:“敢问公子,不知现下走到何处了呢?”

“没有走出多远。军爷只是小睡了一阵。”

姜扬思忖了片刻,垂下腿,定定望着自己的伤,“我这伤虽不能走路,骑马应当无事吧……”

“军爷难道还要赶路么?”

“啊,是啊。军务在身,不敢怠慢。”姜扬的神色也黯淡下来,“萍水相逢,公子救我性命,又如此厚待我,我……只能他日再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高长卿暗自懊悔,当时应当再狠狠心,射他胸腹,让他不能上马:“既是有缘,又何必执著于名居,总会再见的。”

“公子世外高人,心性超脱,不过我只是个粗人,有恩必报,不敢忘记恩人。”姜扬将脖子上挂着的匕首一扯,递予高长卿,“在下西府军骑兵校尉容扬。既然公子不愿告与名居,我二人就以此为信物。他日公子到了国中,如果遇上难事,只要执此匕首前来寻我,容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以国为姓,扬兄好气量。”高长卿故作惊讶。那匕首握在手里温润如玉,是一件礼器。

姜扬一愣,也不张皇,“公子有所不知,我等从军,若没个正经名姓,都从国姓。”

高长卿笑而不语,只默默劝食,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消散:此人定是姜扬没错。西府军中没有这个规矩。以国为姓,是宗室子弟的特权。姜扬不知道他不但晓得西府军的建制,也看过送达各地郡府的国本诏书。偶然相逢,纵是他小心谨慎想隐姓埋名,也算不到这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

可是,高长卿本想借机护送他到国都。那样一来,一旦姜扬登基,他便是天大的功臣。谁知姜扬如此审慎,滴水不漏。不过也好,先君膝下有五个儿子,死了太子,走了一位公子,国中还留有三个。凡事但求一个快字。若是国中那三个打完了,哪里还会有姜扬的份。不能陪在他身边,却求得国君千金一诺,也不错。

只是于他来说,算不得上上之策。

而且,高长卿不放心。

姜扬只带了五十余人,怎么敢去国都?他是太天真,还是胸中已有成算?

高长卿端详着他坚毅冷峻的面容,不由得头疼起来。

这时高栾掀帘而入,打断了他的沉思:“哥哥!这几日连着下雨,前头山体坍圮,道路不通!”

要不是高长卿素来冷静自持,差点就要一拍大腿,大叹一声“天助我也”!姜扬却是眉头紧皱。高长卿见他面色忧虑,将高栾招进车中,仔细盘问,“你可知道有什么小道可以绕行?这位军爷急着赶路,今日就要走呢。”

高栾奇怪:“哥哥,我哪里会知道嘛?”高长卿给了个眼刀,他一缩脖子,规规矩矩朝姜扬一执礼,“见过军爷。”一旦背对哥哥,他便滴溜溜转着大眼睛,上下打量起姜扬来。

姜扬见这两兄弟性情迥异,十分有趣:“烦劳小哥将我手下的百夫长请来。”

高栾活泼可爱地蹦跳出去,又活泼可爱地蹦跳回来,将彭蠡引上车,简直要被他哥的眼神戳死了。高长卿顾自拽过高栾下车,留他二人在车里密谈。

高栾被他拽得疼:“我错啦我错啦!”

“哪里错了?”

高栾诶了一声,蔫了脑袋,抵在高长卿怀里磨蹭:“哥哥哥哥……”

对他的秉性,高长卿最清楚不已,嘴上认错认得快,其实从来不过心。但是,看他可怜兮兮叫着哥哥哥哥,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雏,高长卿也凶不起来,只提溜着他领子,拎去高妍车上,“没我准许,不准下车!平日里也就算了,现下有外人在,做事还这么浮浪,败坏我家门风!”

小少年委屈得不行:“哥哥不要嘛!哥哥宁愿把我禁足,也不愿意与那位军爷分开走,为什么啊!这里早出了平林郡,叔叔追不上来了!”

高长卿赶紧捂住他的嘴,四下看看:“什么话都敢说!”

小少年赶紧三两下扒拉着他的衣服,将整个身体吊在他的勃颈上摇摇晃晃:“说嘛说嘛!”

高长卿差点背过气去,眼看四面无人,狠狠打了记他的屁股:“你都多大了!你是想勒死哥哥么!”

小少年吐了吐舌头,抓抓脑袋,嘟嘟囔囔道,这一招也行不通了啊,唉……

高长卿将高栾推上车,“他是位大贵人,能不能振兴家业,全看他了。你在他面前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令他不快。”

高栾抽抽鼻子:“我这么可爱,哪里会惹他不快!”故意扭过头来,睁着大眼睛楚楚可怜地仰望着他。高长卿果然心下一动,然后抬手一拍他的脑袋,“小小年纪,学什么邀宠。”刚巧被车里的高妍望见,隔开他的手将高栾搂到怀里,指着高长卿一顿好骂,“幺儿年幼,你下手都没个轻重!”

高长卿也不与他们计较,在高妍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膀:“我记得阿姊吹得一管好箫,好多年没有听了,很是怀念。好不容易我们姊弟三人团聚,阿姊好不好吹上一曲,也让小弟听着学一学?”

“姐姐还会吹箫!”高栾兴奋,“我都没有听过呢!”

“吹……吹箫?”高妍讪讪地拢了拢头发,“阿姊好多年没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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