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婢-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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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将沉甸甸的两个荷包塞衣袖里,往里头走去。途中遇到许多花红柳绿的丫头和婆子,忙都上来问好,神色恭敬,全然没有于连生来之前的几分轻慢,显然贾母大发雷霆打了厨娘一顿,叫她们心里也明白黛玉这里还有贾母疼爱,而雪雁还有个干哥哥撑腰。
雪雁又笑又叹,说给黛玉听,黛玉亦是一脸苦笑,道:“很不必意这些,且再去周家走一趟,将于公公带来的消息告诉周太太,也好放心。”
雪雁命驾车,直奔周家。
周家这半年来十分寥落,除了几家极交好的,再无过来慰问。
周夫容颜清减,半躺于榻,兄弟三个跟前侍疾,除了周衍还稳得住,周涟和周滟背过去总是哭个不住,自从他们父兄出事,当初依附他们生活的本家旁支也纷纷避而远之,外倒罢了,可是本家如此,焉能不叫他们伤悲。
听到雪雁过来,周夫立即睁开眼睛,道:“今儿一早才来,怎么这会子又来了?”
管家媳妇忙上来道:“瞧着不同于早上急匆匆的模样儿,倒有两分喜气。”
周夫忙道:“快请进来,许是她有什么好消息带过来跟们说也未可知。”
管家媳妇亲自迎了雪雁过来,不等她请安,周夫便道:“快别多礼了,好孩子,可是有什么消息带给们?”
雪雁点点头,眼光往管家媳妇和丫鬟嬷嬷们身上一溜,周夫了然,挥手叫她们退下,屋里只留她自己和三个儿女,雪雁方上前两步,悄悄将于连生带来的消息说了,却没提于连生,只说是戴权打发过来告诉她,乃是因为瞧她姐姐南华的面上。
周夫惊喜交集,周衍兄妹三也是喜极而泣。
雪雁道:“明儿是有大朝会,想来圣要朝会上做什么,这些们却不知了。”
周夫比她们主仆两个有见识,忙问周衍道:“近日朝堂上有什么动静?”
周衍想了想,道:“现今国泰民安,不曾听说有什么动静。”
雪雁旁边听着,暗暗惊叹,看来周衍小小年纪,早就有一分周元之风范,留意起朝堂动静来,从中能知道些消息。
得到雪雁带来的消息,周夫精神大振,脸上也有了些血色,道:“从来没有能猜出当今圣的心思,瞧来也不知道圣打算如何做。只盼着老爷和鸿儿能早些脱罪,哪怕就此家闲置,也比判处了这斩监候和流放强!”
雪雁忙安慰了半日,方使得周夫略略止住,忙唤进来,拿了两个荷包给她。
雪雁连忙推辞,笑道:“早上太太已经给了,一天还给两回不成?”
周夫笑道:“给吃茶的,费了这些心思,比其他都强,心里念着们的好。收下,心里倒好过些,不收,越发觉得自己无能了。”
雪雁只得收了,近日来回奔波,她得了不少赏钱,不过大半都散给王忠等了。
却说于连生回到宫里往戴权处回话,待得听到黛玉主仆荣国府里的处境,戴权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道:“这算不得什么,瞧瞧朝堂上,周家一落败,多少都避开了,连本家旁支都不敢亲近了呢!”
又听到贾母的处置,和于连生说不告诉自己的话,戴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好个小子,倒懂得拿作筏子了。说不告诉,怎么还说呢?”
于连生笑道:“只说不请公公做主,可没说不告诉公公好心里有数。”
戴权扑哧一笑,道:“好个于连生,话说得倒巧。”
说毕,闻得长乾帝已回来,戴权忙带过去服侍,大小朝会戴权并不会跟去,这也是长乾帝心机所,唯恐宦官专权。而戴权虽然得势,也不过就是能将一些不起眼的虚职虚名卖给朝廷文武百官,一如当初贾珍给贾蓉捐的龙禁尉,实则根本不会进宫当差。
长乾帝揉了揉额角,这些时日以来他虽然胸有成竹,但是到了跟前,仍有几分疲惫。
长乾帝纵然信任戴权,也不会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拿着案上关于福建水患的折子,长乾帝微微一笑,上皇一番动作,不少都跳了出来,尤其是荣奎,这样倒好,他们越是极力弹劾周元,并诬陷于他,自己越有借口动手,诬陷朝廷命官,乃是重罪,既然周鸿无辜都能被判流放,何况他们这些本身就有罪的?
这些倒下,自己提拔的心腹顺势上位,等同于砍断了上皇的一条臂膀,虽非荣奎这样的老臣,但是足够了,凡事得一件一件来,自己准备多年,就还能再等几年。
次日大朝会,长乾帝将福建送来的折子传给朝臣看,最终问臣子派遣何去赈灾。
泰半臣子都举荐荣大学士,上皇上面点头微笑,独张璇和一干反对,荣奎构陷周元父子,让这些文很看不过眼,但是摄于荣奎之势,他们不敢表露出来,如今长乾帝一开口,张璇素与周元交好,便站出来道:“臣觉得派周大去极好。”
看着这位心腹老臣,同时还是自己的老师,长乾帝微微一笑。
长乾帝一笑,许多臣子顿时回过味来了,谁不知道张璇是帝师,虽然只教了长乾帝几年,但也有个名头不是?当今登基后不久就升了大学士,和荣奎、周鸿鼎立朝中,又是永昌公主的老亲家,他如此言语,显然是得了长乾帝的意思,这是要保周元父子两个呢!
荣奎脸色微微一沉,他权势日益扩展,心性也一日比一日张狂,道:“微臣觉得不妥,周元罪名昭著,已经判处了斩监候,何以能当此大任?”
长乾帝看向张璇,含笑道:“张爱卿的意思如何?”
张璇道:“周大甚好,周大不过四十来往,正值壮年,且曾粤海就任多年,于闽南一带十分熟悉,也曾料理过河工诸事,派他过去,比别妥当些。虽说周大已经获罪,然而本朝并非没有戴罪立功一说,若周大赈灾得当,回来有功抵过,有过再添一罪便是。”
荣奎的脸色十分难看,张璇说周元正值壮年,岂不是暗示自己老迈?再添一罪,这有什么用?一去一回,少说半载,多则一年,自己如何等得?
上皇眉头一皱,好容易将周鸿弄下去,抬了自己上来,难道让他起复?正要言语,便听长乾帝道:“既然如此,就派遣周爱卿戴罪立功,太上皇觉得如何?倘若立了功,就赦免他的罪,令其闲置家中,若是有了过,那就罪加一等。”
上皇一听即便周元立功也不会回朝做官,不会影响自己心腹朝中的地位,再者又免了长乾帝派别的过去回来立功升官,便点头微笑道:“也好,就派周元去罢。”
长乾帝大喜,立即命拟旨。
圣旨皆由翰林院所拟,张璇又道:“既然周大戴罪立功,太上皇和皇上是否瞧着能赦免了周大之长子?前些日子桑老元帅上了折子要,若流放了他,岂不是让天下臣民觉得两位圣不体恤臣子?毕竟周大远行千里赈灾,周家只剩老母弱弟,该当宽恕一二才是。”
长乾帝看向上皇,道:“不知太上皇何意?”
太上皇摆摆手,道:“那就免了他的罪,放他回家,职务就别想了。”横竖周鸿无关朝堂局势,张璇朝会上提出,自己总得宽厚一些,若是荣奎不满,回头多多赏赐他些就是。
消息传将出来,有懊恼,有欢喜。
不说黛玉等听说周鸿平安后如何放心,周夫母子四个却是喜极而泣,周夫挣扎起身,忙忙地叫收拾房间,预备热水和衣裳,又派管家去接周元父子两个,周元既要远行,总得回家,周鸿既然免罪,旨意上又说闲置家中,也得回来。
父子两个回来,一家团聚,说不尽的悲喜交集。
洗了澡,换了衣裳,一家坐着说话,周夫提起黛玉最是操心,又说了昨日雪雁带来的消息,周元点头道:“果然是妻贤夫祸少,今儿才算明白了,和鸿儿都有福。原本觉得林丫头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还有这份心气。”
说着,周元看向长子,道:“日后须得好生待媳妇。”
周鸿站起来,垂手应是,不必父亲说,黛玉对他不离不弃,哪怕没有周家的家规,他也会对黛玉一心一意。
周元又赞了两句,继而交代道:“这一去,必然是一年半载,毕竟赈灾、还有灾后诸事都得料理妥当才能回来,闽南一带熟悉非常,而且张大学士已经跟悄悄说了,派去赈灾的皆是圣心腹,不必担心有半路给捣鬼。”
周夫点头道:“老爷放心去,咱们母子五个家等老爷回来,只要立功,罪过就没了。”
周元嗤笑道:“什么罪过,那些都是诬陷的,是读书,秉承组训,哪里敢做出有辱门风之事。不过这样也好,等回来避避风头,让上皇和荣家没有动手的借口,过个一两年再起复,恐比如今还强几分。”
周元心知肚明,自己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周夫咬牙切齿地道:“那荣奎也算是个物,何以死死咬着咱们家不放?连外面打点,许多都不肯给面子,除了那几家,其他一点都不肯透露。”
周元冷冷一笑,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荣奎越发糊涂了,也不想想,哪位圣愿意自己的臣子朝中的权势超过自己?”
周衍开口道:“前儿听说,各地进京述职的官员,有好些都先去荣大学士府上拜会,然后才进宫述职呢!还有,去荣国府拜会的官儿也有极多。”
众闻言一怔,周元随即道:“明白就好,须知物极必反,咱们可不能如此。”
兄弟三个同时站起身,恭敬听着。
听周衍提到荣国府,周夫不禁笑道:“荣大学士,荣国府,倒也巧,荣国府的为像极了荣大学士家,都是一般跋扈,咱们家落难,荣国府可一点儿援手的意思都没有,林丫头住那里也不如何顺心,瞧着竟是早些儿娶她进门要紧。”
此话一出,周滟便瞅着周鸿笑,心里却期盼黛玉早些进门,到时候就有教她作诗了。
周鸿面皮黝黑,他们瞧不出什么来。
周元道:“想得倒好,只是别忘了现今还是国孝,到明年三四月份才出孝。”
周夫叹了一口气,道:“老爷说的是,眼下是不能提了,就是到了明年三四月份,老爷未必能回来,他们还是不能成亲,再说,成亲都定春日,瞧来只有等到后年了。”
一时散,各自回房歇息。
周鸿这些日子起起伏伏,心性磨练得愈加刚硬了,正要歇息,忽见周滟蹬蹬蹬跑过来,站门边看着自己笑,他素来疼这个妹妹,便招手道:“不早些歇息,过来作甚?”
周滟跑到他跟前,笑吟吟地道:“大哥,跟说悄悄话。”
周鸿道:“有什么悄悄话?快告诉,不告诉别。”
周滟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笑道:“大哥,都没跟二哥和三哥说,只跟大哥说,林姐姐长得可好了,跟仙女儿似的,就是仙女,也比不上林姐姐呢!”
周鸿心头一热,虽然他并没有见过黛玉,但是也能想象到,必然是美貌异常。
他拍了拍周滟的头,道:“就是告诉这个?”
周滟道:“就是这个。跟林姐姐住了一个月,还跟林姐姐说过大哥的事情呢,大哥能百步穿杨,还能飞花摘叶,还打过一头熊瞎子呢!可是林姐姐害臊不肯听,不过说给雪雁姐姐听了,想,雪雁姐姐一定会偷偷告诉林姐姐。”
听她说黛玉害羞不肯听,周鸿眼里不觉闪过一抹温柔。
灯光下,周滟没有留心到,絮絮叨叨地拉着周鸿说了许多黛玉身边发生的琐事,她毕竟是大家之女,只说黛玉的几件事,并不提荣国府其他,使得周鸿越发明白黛玉了。
到了第二天,周夫备了一份厚礼,使送到荣国府给黛玉。
黛玉收了礼物,并赏赐来使,闻得周元父子平安归家,余者便不再多问了。
周家父子平安无事,府里下知道顿时傻眼了,私下都议论纷纷,真不知道这周家是怎么一回事,一会子高官厚禄,一会子牢狱之灾,这会子又要戴罪立功,林姑爷虽说闲赋家,可是谁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继续为官,故此对待黛玉又变了一番心思。
黛玉只当不知,平常绣嫁妆,和雪雁读书练字,闲时去找姐妹们并妙玉顽耍。
黛玉是千金小姐,虽然劳心,却不费力,而雪雁顶着炎炎烈日四处奔波,好容易盼到周元父子平安,心神一松,便即病倒了。
黛玉不肯叫将她挪出去,说下房不干净,吃住也不好,又去请贾母找大夫。
贾母知道后,忙叫去请了相熟的大夫过来。
周家很快也知道了,周夫特特打发管家媳妇送了药材和补品过来,这些日子以来雪雁的所作所为她都看眼里,心里如何不感激,给黛玉预备厚礼时,其中很有一部分就是给雪雁的,依照黛玉的聪明伶俐,自然明白。
雪雁平时身强体壮,病了三五日,吃了药就好了,只是身上有些疲乏。
黛玉不肯叫她做活,只是静养。
雪雁终究静不下来,想起曾听说天灾过后,总有百姓生病,旱灾易水肿,而水患之后,死的多,百姓极容易染上瘟疫之类的病,忙建议黛玉翻箱倒柜地查阅书籍,然后将写有如何防止瘟疫之类的书籍找出来,派送给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