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婢-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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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见贾母心情渐好,方上来凑趣道:“可不是!蚊子再小也是肉,老祖宗只管收了,再添些银子,腊月初三的酒席交给我,必定给老祖宗办得妥妥当当。”
贾母不听犹可,一听就有了许多话,立刻转向她,道:“亏得你这会子来讨好卖乖?该打!你这个做嫂子的,怎么连妹妹的好日子都记不住,也不提醒我?怎么管的家?险些让我这老婆子在亲戚朋友跟前出了丑,还来问我要银子!”
“老祖宗这可冤枉我了,我哪敢忘记呢?”凤姐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我早想着了,连给林妹妹做衣裳的衣料都预备妥当了,都是上用的新鲜花样,原想这两日送过去,偏雪雁这丫头比我快了一步,倒先舀了银子来讨老祖宗的好!”
贾母脸上方露出三分笑意,虽然她亦知凤姐为人,但是面子上齐全了,且自己该敲打的亦敲打了,再追究下去反对黛玉不好,遂点头道:“我就说你是个好孩子,怎么能忘记。这样罢,我出二百两银子,不必动用公中的,你好生置办酒席,并请一班小戏,就在我后院大花厅里,热热闹闹地给你妹妹办好了,另外,得请哪些人,你去问问你妹妹,赶紧舀了帖子送去,眼下快过年了,再不快些,人家到时候不得空来反不好。”
凤姐满口答应,好容易屋里人散了,她抽空回房,吩咐平儿道:“快将我前儿才得的六匹上用好绸缎锦绣舀出来,不必收起来了,再配上我嫁妆里带来的赤金累丝红宝石的五凤朝阳挂珠钗,一并给林妹妹送过去,你亲自去。”
平儿今日身上略有不好,没陪着凤姐去上房,见她匆匆忙忙,不解道:“怎么回事?”
凤姐冷笑一声,呷了一口茶,将茶碗往桌子上一撂,道:“还能怎么一回事?咱们家把林妹妹出孝的日子忘记了呗!我在老太太跟前已夸了海口,东西自然少不得。我早说过,叫你们精心些,你们倒好,这么大的事情偏忘记了不提醒我,叫我不知道如何跟老太太交代,亏得娘娘省亲在即府里忙得脚不沾地,老太太不好发火,才混过去了。”
平儿叹了一口气,道:“也怨不得都忘记了,虽然老太太疼林姑娘,可府里上下谁将林姑娘当做咱们家正经的主子?没听三姑娘和袭人嘴里一口一个不是咱们家的人!”
凤姐诧异道:“几时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平儿一面叫人收拾衣料首饰,一面答道:“底下的话如何能叫奶奶知道?可不就是露出了太太的意思?奶奶且瞧着,不过一两年,都能敢当着林姑娘的面儿说。”
凤姐知她素习与袭人鸳鸯交好,既然有此言语,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她低头想了一想,半日方道:“娘娘省亲就在眼前,下面谁不奉承太太?都想着老太太上了年纪,熬不过太太,倒不如先投奔了太太,讨太太的好。别人再怎么着我也不奇怪,只是老太太跟前的鸳鸯是怎么一回事?老太太疼她那样狠,她能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意?连这事都忘记提醒了?”
平儿道:“怨她做什么?她管着老太太房里的梯己,哪里记得清这些小事?实话说,纵是老太太跟前第一人,这么些年,奶奶几时看到过鸳鸯亲近林姑娘房里?但凡有一点子亲近之意,在老太太跟前说两句,林姑娘也不至于在这府里受那么多委屈。”
凤姐听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们素来是极好的,怎么反说这话?”
平儿横了她一眼,道:“想来奶奶是想听谎话儿?若是我说了谎,头一个不饶我的还不是奶奶?人家对你一片忠肝义胆实话实说,你倒先来怀疑我!”
凤姐忙拉着她手笑道:“你这小蹄子,气性倒大,我问这么一句,你就急了。”
平儿道:“我去林姑娘那里,等二爷来了,奶奶同二爷商议腊月初三究竟怎么办,是按例呢,还是另外再添东西。我估摸着林姑娘若下帖子,必然有张学士这些人家,他们同咱们家不同,可不能办得太差,叫人看着不像,传将出去抹了府上的脸面。”
凤姐挥挥手叫她先去给黛玉送东西。
平儿走后,凤姐立时垂下头来。
原来她终于想起林家所交多是书香门第贵族世家,其实权皆在本家之上,读书人家的眼光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不由得有些发愁,好在贾母给了二百两银子,尽够一日上等戏酒了。
晚间与贾琏商议时,贾琏道:“在旧例上再添些东西便是,必得体体面面,若叫人瞧着咱们怠慢了林妹妹,就等着被外头的唾沫星子淹死罢!”
凤姐翻身看他,奇道:“这是从何说起?”
不知贾琏如何回答,且听下回道来。
第二十七章黛玉出孝初会表亲
上回凤姐听贾琏说须得办得极热闹极体面;问起缘故,贾琏便没瞒她,道:“听说张学士明年又要往上升了;林妹妹跟前两个嬷嬷是张家送来的;到时候能不请张学士太太?”
凤姐惊道:“张学士又升了?那可是一品大员了!”
贾琏斜了她一眼,道:“可不是!张学士眼瞅着就是大学士了;张太太即将封为一品夫人,在她跟前失礼;可就抹了咱们家的脸面!还有一件就是,我才听说龙禁尉里的三品昭勇将军桑青乃是林妹妹的表侄儿;特特叫了蓉儿过去问;想来很快就会递了帖子来。”
凤姐顿时大吃一惊;道:“三品昭勇将军?那不是桑家的长房长孙?有三十多岁了吧?怎么竟是林妹妹的表侄儿?不但不曾听林妹妹说过,也没听老太太提起。”
贾琏淡淡地道:“桑家于林妹妹家,正如史家对咱们家,咱们家若不是老太太在,能和史家有多少来往?饶是如此,史家和咱们家也不是十分亲近,只有一个云丫头常来住。”
凤姐极其聪明机变,闻听此言,便有所悟,道:“你是说林妹妹的祖母就是桑家的老姑太太?桑家镇守粤海的桑昆大将军就是林妹妹的表兄,戍守东北的桑老元帅就是林妹妹的表舅?怨不得我不知道,林家老太太没了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只是怎么没听林妹妹说起过?”
贾琏冷笑道:“桑将军年纪虽大,到底是晚辈,自古以来哪有长辈给晚辈送礼的道理?所以林妹妹送礼的单子上没有桑将军家,怕是林妹妹也不知道呢。只是人家到底知道了林妹妹这个姑姑,既知道了就没有不上门的道理。”
提到桑家,贾琏心里直犯嘀咕,以往黛玉在这里住了几年,没和什么桑家张家来往,怎么林如海一去,反而来往得勤快了?
凤姐不觉皱眉,道:“不过是一门穷亲戚罢了,又远得很,还当正经亲戚走动不成?我只愁和林妹妹来往的人家越来越多,今年因两个教养嬷嬷的事情,每逢过节得另外备一份礼送到公主府,那礼可薄不得,现今又来一个桑家,桑家人多,得送多少礼才够?”
贾琏连忙喝止道:“什么穷亲戚?这是你能说的?桑家随便舀出一个将军来,实权都比咱家高,到了你嘴里,倒成打抽丰的了!桑家原本比咱们家还强呢,六七十年来因子孙多,嚼用多,分两次家,不免分薄了财产,在京城这个地界里未免显得朴素些。纵是比不得咱们家有钱,但是人家几代打仗,军功之赏十分丰厚,不缺吃不缺穿,哪里需要打抽丰?”
凤姐几时被贾琏如此说过,心里不禁有些难堪,面上亦带出三分委屈来。
贾琏素喜这位娇妻,见状放低了声音,柔声道:“桑家权势极重,桑老元帅更是三朝元老,你道他们家是容易任人讥讽嘲笑的?不过送几份礼物,能花多少钱?”
凤姐心头一颤,失声道:“你是怕桑家?”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无法说出口,但是贾琏听明白了,他毕竟心中有鬼,轻轻颔首道:“桑家不是好惹的,那位老元帅是姑父的亲表哥,姑父在世时来往一直殷勤,若真是要为林妹妹做主,咱们家终究得掂量三分。”
凤姐脸上登时掠过一丝慌乱。
贾琏安慰道:“你别怕,我想大概林妹妹不知道这门亲戚,日后未必亲近得起来,不然送礼的时候怎么偏就漏下了桑家,从前也没提起过桑家。”
凤姐听了方微微放下心来。
如贾琏所言,黛玉的确不知道桑青是她的表侄儿。
当初林如海告诉她自家的亲戚时,关于她曾外祖母家,只说到了与林家来往比较亲密些的黛玉镇守东北山海关的的大表舅桑隆和长房的几位表兄,那几位恰好都不在京城中,至于其他房里的表舅表兄和晚辈人数太多,既无来往,又没有来得及提起,林如海就去世了,因此黛玉虽知曾外祖母家子孙满堂,但困于荣国府中,不知桑家到底有多少子孙旁支。
所以这日收到桑家的拜帖和礼物时,黛玉十分诧异,面上也带了出来。
幸得容嬷嬷和张嬷嬷于京城中大概世家都了解得七七八八,忙向她说起桑家的事情,从桑隆老元帅说到桑昆大将军,最后到桑青将军,说得口干舌燥。
这么一说,黛玉立时便想起了自己的大表舅就是桑隆,大表兄就是桑昆,“如此说来,桑青将军便是我的表侄儿了?”
桑家的子孙实在是极多,雪雁跟着听得头晕眼花,暗暗埋怨林如海没有交代清楚。
听容嬷嬷说,桑家是武将世家,传承下来几近百年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枝繁叶茂,子孙之多骇人听?
桑隆和桑昆父子并妻子都是一同上任,留在京城当家主事的便是桑青之妻徐氏。
这一点当初黛玉说林如海没有提起,现在容嬷嬷也没有详细明说为什么作为妻子反而不用留在京城,而是跟着丈夫一同到边疆,雪雁决定以后再问。
这门亲戚虽然位高权重,可是不得不说,血缘距离黛玉实在是太远了,难怪林如海说他们家没有近亲。的确,除了荣国府,最近的就是桑家,而这个最近也是相对于别家而言。尤其桑家和黛玉同辈的年龄跨度又太大,根本就不好来往,就像史家,当初若不是黛玉先送了节礼,看他们逢年过节会不会搭理黛玉。
黛玉见机得快,既知其来历,忙命人快请桑家打发来的女人。
桑家打发了两个女人过来,先见了贾母才到黛玉这里来,荣国府和桑家虽然同是出自武将之家,但素无往来,贾母也不如何在意桑家,皆因贾敏婆婆桑氏的缘故。
桑氏出嫁时长兄尚未分家,那时桑家家境极好,十里红妆嫁到林家,贾敏的嫁妆比她只多不少,偏偏婚后送给桑家和贾家两处的礼物总有高低之分,桑家每次得的都比贾家多得多,而且贾敏和婆婆情分极好,称得上是情同母女。贾母一生只有贾敏一个女儿,虽然欣喜于女儿在林家的地位,到底心里过不去,兼之贾敏婚后与娘家渐行渐远,故有些不喜桑氏。
因此今日桑家来人,贾母神色淡淡的,见黛玉打发人来请,就命人带过去了。
若是雪雁知道她的想法,知道这段来历,心中必然感慨万千,就说原著上贾敏怎么几次三番在黛玉跟前批评宝玉顽劣不堪,似乎十分不喜,原来她的确与娘家不是十分亲密,也不是许多人以为的亲娘家而远夫家。
其实贾敏待娘家从未失礼,送礼是按着身份人数送的,桑家人多,单是林如海的亲舅舅就有六个,而贾敏只有两位兄长,送的礼自然就比荣国府里的多了,而且桑家子孙有为,十个人能成才七个,不似贾家子孙不肖,唯知斗鸡走狗不知读书上进,贾敏和桑氏婆媳都盼望桑家能扶持林家的一根独苗,晓得桑家家业日薄,有意多贴补他们一些,故比贾家厚些。
逝者已矣,可惜这些往事已经不为人知了。
雪雁举目望向进来的两个女人,均是三十上下年纪,银簪青衣,并不奢华。
两个女人恭恭敬敬地给黛玉磕头行礼,黛玉忙命人设坐倒茶。
看着坐在上面的黛玉,两个女人不觉暗暗惊叹,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一点儿都不像是自幼丧母无人教导,反而当世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稍及她者。
其中一个女人道了谢,斜签着坐在脚踏上,笑道:“我们奶奶早该来拜见姑娘了,只是府上忙碌娘娘的喜事,姑娘又不便见客,偏我们奶奶身上又重,故蹉跎了一年有余,算得再过几日便是姑娘的大喜,遂派奴才过来给姑娘请安,到那日我们奶奶过来给姑娘道喜。”
另一个女人也笑道:“我们奶奶说,世上的好东西想来姑娘都见过了,我们家却没什么好的献丑,只有些轻巧玩意儿孝敬姑娘,姑娘或顽,或赏人都使得。”
“有劳你们奶奶惦记着,到那日我就扫雪以待。”黛玉心知她这话不尽不实,若真是知道她这个姑姑,就算人不能过来,节礼也能送过来,既然没有,想必从前就没想过和自己来往,或者也不知道自己,只是不明白他们这次为何突然上门。
黛玉再聪明,事情终究不是发生在自己眼前,几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