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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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后,丑丫问自己,如果早知晓后面的事情,她还会迈出那第一步吗?
只是,这个世上到哪里去买“早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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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痛?”
丑丫也知道自己长得吓人,所以特意偏过头,没有让小女孩看到她另一半带着青痣的脸。
“唔,这,痛痛,痛痛——”看到有人理自己,小孩好似找到了依靠,指指腿,眼泪夺眶而出,哭得很是带劲儿,不过她没有忘记丑丫的话,脏兮兮的小手哆哆嗦嗦地挽起裤腿,膝盖处露出一大块深紫色的印记上面还有点点零星的红色血芝麻,从小身上大小伤不断的丑丫当然知道,这个是磕伤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丑丫有点头疼,她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沟通,或者说她不知道怎么和人沟通,长时间不说话,让丑丫的声音沙哑干涩,好似七十岁的老妇。
“能起来么?”丑丫有些莫名的辛酸,莫名的,她想
起了自己小时候,那个总是在街上被人打来打去受人唾弃的小乞丐。
小女孩挺泼辣的,听到丑丫这么说,眼泪还没有干,扒着地,试图站起来,但是试了好几次,都是再次摔到地上,小女孩的眼中刚刚退去的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丑丫有些手足无措,好像自己欺负了这个孩子,但是应该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只能站在那里低头木木地看着小孩。
“抱,抱——”停了一会儿,小女孩试探着伸出手,圆圆大大的眼睛里酝酿着不安和期待,丑丫心里再次一酸,就算是因为这样的眼神,她也想拉小女孩一把。
丑丫蹲下,侧过脸小心的避开女孩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自己丑陋狰狞的青痣,她怕吓到这个孩子,更怕,孩子嘴里会说出一些让自己心里难受的话。
——丑八怪,吓死人了!
——阴阳狗,你怎么还不去死!
尽管那些话都是事实,但是她还是会难过。
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怀里,丑丫从来没有想过,小孩子竟然这么的软这么轻,好像在怀里随时都会化了一样,这是丑丫第一次主动和人挨得这么近,也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得挨近自己,丑丫的鼻子有点酸。
小孩的小脸蛋和自己另一半没有瑕疵的脸紧紧的靠着,小孩嫩嫩的小手一只扒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放在自己的头发上,好奇地扯着自己的发辫,小小的手指在自己的头发上绕来绕去……这一切感觉都让丑丫觉得新奇。
丑丫抱着小女孩来到平时自己干活休憩的地方,柴房外的一个几根长木头和干草搭的简易的小窝棚房里,把小孩放在石凳上,告诉她不要乱跑,然后拿着盆,到井里提了一盆水,又端着水盆走到窝棚房,小孩圆溜溜地眼睛瞪得很大,对丑丫做得事情充满了好奇,但是丑丫说过让她乖乖地坐在那不许乱跑,她答应了,便很乖很听话的等着丑丫。
丑丫对小孩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六岁前没有来林府的日子里,在丑丫心里,小孩是邪恶的,他们拥簇在一起,总是在自己乞讨的时候捣乱,拿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几个铜钱,嘻嘻哈哈围着自己,对自己扔泥巴和小石子,当丑丫忍无可忍反击的时候,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将丑丫打到在地,逼着丑丫钻他们的裤裆,有的时候他们脱下裤子,露出裤裆里丑陋的那块肉,然后冲着自己撒尿。
尽管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丑丫依然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心里的无助和慌乱。
即使在梦里,也会流眼泪。
但是这个小女孩显然不是这个样子,丑丫给她检查伤口的时候,除了膝盖,她胳膊上大腿上都有不同时候落下的伤,有的痕迹已经淡了,有的却是在未好的伤口上又添了新的伤痕,在林府这么多年,她已经很少见到这么这么密集的伤痕了,而且还是个孩子,丑丫愤怒地同时心里还有一丝诧异,这孩子究竟是谁家的小孩,竟然受到了这样的虐待?
丑丫在水盆里轻轻摆着手帕,小心给小孩擦拭着伤痕,小孩很疼,但是丑丫给她清理的时候,她只呜咽了几下,便一声不吭,若不是那紧蹙的呼吸声,丑丫真的以为小孩感觉不到疼痛,丑丫再次为小孩的体贴感动,为了表扬小孩的勇敢,丑丫从袖子的夹层里拿出自己中午没有吃完准备下午吃的饼子。
看到饼子小孩咽了咽口水,丑丫拿出一杯白水,让小女孩把饼子沾着水吃,小孩犹豫着,似乎在考虑丑丫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看到丑丫真的将饼子递给自己,裂开嘴笑了,然后将原本不大的饼子掰成两半,递给丑丫另一半,在丑丫含笑的眸子里狼吞虎咽地吞下饼子,吃完自己的,看到丑丫并没有吃另一半,便眨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丑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饼子,丑丫好笑地将饼子递给小孩,小孩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犹豫了几下,似乎很是挣扎,最终还是接过饼子,迅速的吃掉。
看到吃相狼狈的小女孩,丑丫心里很难过,若是她手上有钱,那就可以给小女孩买串糖葫芦,可惜她只有这种粗糙的饼子。
“你叫什么?”见小孩吃完东西,丑丫揉揉她的头发,声音嘶哑地说道。
说不定只是哪一家迷路的小孩,那些容许将孩子带进林府的都是林府本家的家奴,和她们这样签年份卖身契的不同,他们是不会容许自己的孩子和自己这个“不祥的怪物”混在一起的,也许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知道她的名字,自己也可以留个念想,日后偶尔也可以拿出来回忆一下。
“……五儿,娘叫我五儿。”眨眨眼睛,小女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奶声奶气地说道:“他们,叫我‘小贱种’,你呢,名字?”
看到女孩天真无邪的表情,丑丫心里更加难受了,她摸着小女孩的头,轻轻地说道:“我叫丑丫。”
对于知道对方的名字,女孩很兴奋,她伸开双臂,做了一个“抱”的姿势,丑丫很轻松地就将她抱起来,她按住丑丫的肩膀,伸长脖子,狠狠地在丑丫脸颊上亲了一口,声音又响亮又清脆。丑丫身体一僵,差点让怀里的小孩摔下去,对此,小孩没有丝毫察觉,她拍着手,圆圆的眼珠,黑亮亮的比天边的星辰还要璀璨。
“丑丫,喜欢,喜欢。”
偏僻的院子里,小孩咯咯地笑声格外的悦耳。
小孩离开后,丑丫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丑丫当然没有忘记那个叫“五儿”的小姑娘,但是也没有多少特殊的情感,丑丫太累了,每天都要打水砍柴有的时候还要负责在伙房里烧火,忙碌和疲倦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想小孩的事情,只有夜深人静,白婶子打着鼾,看着窗外透过窗棂挤进的一线月光,丑丫方会想起了那个孩子,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想着想着,丑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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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杏花,春雨。
本是好时节,读书之人少不得借景吟上一两首酸诗显摆自己的文采风流,但是对于“斗大字不识一升”的丑丫来说,下雨是最讨厌的。
柴房年久失修,外面下大雨屋里便下小雨,柴房里的存放的干柴会变得潮乎乎的会发霉,就算是她劈得再多也没有办法用了,那个时候管事的婆娘会骂骂咧咧的,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她们不管天气问题,只会抱怨今天为什么没有柴用,他们不给她饭吃,还会抄起柳条抽自己,每每想起那根细细的柳条抽到自己身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感,丑丫便会不寒而栗。
不过近几年,她已经很少受到这种待遇了,大概是因为打得太多了印象深刻,每当阴天的时候丑丫都会将干柴搬放在一个雨淋不到的地方,虽然麻烦点,但是她不至于再挨打。
天灰蒙蒙的不见阳光,按理来说丑丫这个时候应该在柴房准备搬柴,可是上午白婶子说自己不舒服,非要丑丫到厨房里帮她切菜,原这活是摊不到丑丫身上的,做干这活的小厮是白婶子的干儿,说了几句好话,便回家看爹娘了,白婶子便把丑丫招过来做活,这原本就是前院的下人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不想做活,找丑丫替了就是了。
出事了往她身上一推,至于她自己的活计,那是她的事情,关旁人何干?
要是其他人,估计早就急了,但是丑丫不会,她本就是个泥人,谁人怎么捏,也不会生气。
丑丫便像是真的不知晓一样,谁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总是做得比原本做这活的人还要好,纵是最苛刻的人也挑不出个错,这些年,就算是没有围到什么人,照前些年那处处受人白眼,遭人诟病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连素来不说人好话的白婶子也在前年赞了一句“可惜了,若是周正些……”,丑丫知道,什么都知道,只因自己脸上的拿块青痣,她便处处矮人一头,她和别人不一样,就算是撵出林府还有旁的去处,再不济娼管也是个去处,只不过艰难些,而她,离了林府,真的只能死在外面了。
她想活下去,就要忍着。
在厨房切好菜,收拾完东西,外面的天已经阴得不像话,丑丫赶忙跑去搬柴,柴房和伙房距离并不近,吭哧吭哧半天才运了小一半天就开始打雷,跑来跑去打算避雨的小厮从她身边路过,撇头看着她搬着柴跑来跑去,但是没有一个停下来帮她一把,丑丫瞥见白婶子的干儿从后门鬼鬼祟祟的进来,看到她一愣,一声雷过,那人飞快地跑掉了。
她帮了那人,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人却跑了,是怕自己会连累到他还是嫌自己晦气?丑丫有点心寒,一不小心就被树杈绊倒在地上,在石子路上重重地磕了一下,膝盖生疼,待爬起来拍手的时候,一个小水珠出现在手背上,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顺着脖颈流进身体,衣服黏在身上,粘糊糊的十分不舒服,可是丑丫不敢停留,忍着膝盖上木木的刺痛感来回奔波,丑丫拿袖子裹着干柴,生怕沾了水,厨房里婆子和小丫头三三两两聚一起剥着花生谈笑风生好不热闹,看到丑丫来来回回的便纷纷打趣,一个刚来的小丫头甚至学起丑丫跑路的姿势,惹得一群老妈子哈哈大笑,其中白婶子的声音格外的响亮。
丑丫只觉得难过,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句好话,哪怕是劝劝她们笑得声音小一点,她都会感激那人一辈子。
可惜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丑丫,丑丫……”在膝盖疼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时候,一个稚气的声音弱弱地呼唤着她。
丑丫一愣,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丑丫,我,我……”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更低了。
丑丫放下手里的柴,仔细寻找,却在柴房后面的假山后面见到说话的人,一个穿着草绿色小袄眼睛圆溜溜的小姑娘,竟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五儿。
下意识得将自己带痣的那半脸侧到一边,斜过头瞅着小姑娘。
“你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避避雨,别生病了。”额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丑丫胡乱地抹了一把。
小孩的小袄干一块湿一块,额上细碎的头发湿漉漉的,小脸也是水哒哒的,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发紫,看到丑丫却异常高兴,伸出两臂,奶声奶气地吐出一个字,“抱。”
“我身上都湿了……”丑丫看着自己衣服前襟被柴火上的灰晕脏的一块黑,讪讪地说道。
小孩脸上的表情有些黯淡,但是还是执拗地伸展着双臂,一再坚持:“抱。”
不知为何,丑丫心里莫名的开心,嘴角向上扬起,“好。”说着蹲下,将小孩抱起来跑向厨房。
丑丫将小孩放在柴房里不漏雨的地方,叮嘱她不要乱跑,乖乖呆在这里等她回来,说着再次抱起柴火,向厨房跑去。
待丑丫从厨房跑回来得时候,细雨中小小的草绿色身影跌进的丑丫视线,刚及膝盖的小人抱着三根柴火棍晃晃悠悠地跑到她的面前,看到丑丫小孩笑眯眯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丑丫狼狈的身影,咧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白牙。
“丑丫,丑丫……”小孩笑得分外开心,柴火举得高高的,一副想要丑丫夸奖的样子。
一瞬间,丑丫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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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丫不可能让一个还没换全牙的女娃子在雨中奔波的,对此五儿很沮丧,她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丑丫给她饼子吃,她却没有办法帮丑丫做点事情,丑丫再次叮嘱她乖乖的不要跑,便抱着一捆柴一跛一颠地消失在雨里。
几个来回,丑丫头上身上全是水,柴还剩小一半,丑丫实在是搬不动了,只能将柴火踢到屋里不漏雨的地方,让小孩坐在柴火堆上,背对小孩,蹲下检查伤口。
刚才倒是不觉,一旦闲下,丑丫就觉得头晕脑胀的,心扑通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