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日春光-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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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笑着重复了遍:“用过膳后女郎可要洗浴?婢子命人烧些热水来。”
淼淼摇头拒绝,行将开口,忽觉小腿微微发痒,她伸手挠了挠,并未放在心上,“不了,我用热水擦擦身子就是。”
丫鬟依言行事,不多时便端了一盆热水来,臂上搭着巾栉,准备伺候她梳洗。
洗漱完毕后,淼淼立在床前,“我要睡觉了,你们出去吧。”
不一会儿,室内便再无其他声音,只有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夜风袭入槛窗,将烛光吹得左右摇摆。打在墙上的巨大阴影随之晃动,整个屋子都是温暖的橘光,衬得床前身影愈发渺小。
淼淼缩了缩身子,走到床边关了窗户,重新回到床榻前,依旧盯着床上的衾被出神。
一刻钟后,她转身来到美人榻前,慢吞吞地爬到上头蜷成一团,闭上眼睛睡觉。她很快就睡着了,越来越觉得身上冷,黛眉紧蹙,撅嘴咕哝了一声。
少顷听到稳健的脚步声,接着便被揽入一个带着屋外寒意的怀抱中,淼淼无意识地扒拉着他,在他怀里拱了拱,“王爷……”
杨复才从外头回来,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为何不睡床上?”
淼淼迷迷瞪瞪地回答:“我怕睡了……以后会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杨复为她盖上被褥,拨开她脸颊凌乱的碎发,凝睇她惺忪睡颜。他说道:“那就一直睡这儿。”
温暖袭来,淼淼舒服地裹着被子,半睡半醒中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直到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睁开双眼,正好杨复在木架前更衣,她这一眼,恰巧看到他敞开衣襟,露出结实光洁的胸膛。
淼淼脸上一热,忘了移开视线。
大抵是她的视线过于灼热,杨复偏头觑来,少顷走到一旁柜子中,取了件白绸中单回来。淼淼正不明所以,他已经俯身将她半扶起身,“把衣服脱了。”
淼淼睁大眼,“啊?”
难道他们要继续白天没做完的事吗?虽然她没经历过,但潜意识觉得很羞人……
杨复眸中隐含笑意,“淼淼,睡觉该换衣服。”
已经好些天没见他笑过了,更没听到他如此和煦的口吻,淼淼顿时怀念得紧,既感动又感慨地点头不迭,“我自己换就行了。”
杨复恍若未闻,抬起她左手褪下粉衫,没片刻便将她上身剥得干净,只剩下一件桃粉肚兜。胸前鼓起的弧度,像两颗尚未成熟的小桃子,迎风颤栗。他眸色转深,触到她皮肤的手掌如烙铁般烫人。
淼淼连忙扯过他拿来的衣服穿上,低头笨拙地系上束带,“我……我自己来。”
再让他继续下去,保不齐会发生什么……看了看胸前两团隆起,她无奈地瘪瘪嘴,王爷不嫌弃,可是她嫌弃啊。
这么小,比她的小多了。一点也不窈窕美丽。
只是这衣服怎么这么大……淼淼抬起袖子,比她的手长了好多,罩在身上宽宽松松的。她不知道,这件中单是杨复的衣服,穿在她当然大得多,倒显得她更像个半大孩子。
她趺坐在床头,好奇地端详了好半刻,一抬头发现杨复的眼神漆黑深邃,好像要吃人似的。她一惊,翻身滚进被褥中,后脑勺对着他,“我睡了!”
她躺下没多久,杨复也睡在她身边。起初淼淼还有些担心,但他只是从后面搂着她,再没有其他动作。
只是,淼淼不舒服地动了动,总觉得被什么硌着了。
直到杨复低哑的声音命令:“老实点。”
淼淼默默地哦一声,没明白过来那是什么。
*
在溶光院的这几天,杨复很少有时间留在王府,泰半时候都在宫中。
淼淼每天都会询问一遍卫泠的情况,知道他没有受伤,她才能安下心来。杨复虽说过不会放过他,但到底没对他动用私刑。
时间眨眼就过去几天,到了去避暑山庄的日子。杨复彻夜未归,据丫鬟说是留在宫中了,淼淼独自躺在床榻上,赖了半天都不肯起来。
她睡杨复的床睡得越来越习惯,最初的那点儿犹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四王从宫里回来,见她还在蒙头大睡,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无奈失笑,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马上便要出发了,怎么还不起?”
淼淼依偎在他怀中,顿了顿道:“想多睡一会儿。”
她半眯着眼,仰头打量他,他昨夜似乎没休息好,眼里略有疲惫。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毫无预兆地:“王爷,去避暑山庄,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杨复一顿,敛眸道:“不,还有姜太傅等几位大臣。”
淼淼又问:“姜阿兰也去吗?”
他眉头微紧,大约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对上她澄净的双眸,最终还是道:“也去。”
淼淼懂事地点点头,弯腰穿上鞋袜,跳下床站在他跟前,仍旧穿着他那一身硕大的中单,阳光从她背后穿透而来,融融日光下透出她几许笑意,“王爷,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接受她?”
她的模样忽然在眼前朦胧开来,这句话好像在暗示他什么,让他陡然生出一股不安。
杨复擒住她手腕,直到将她按在怀中,才微微有些平静,“别说胡话。”
淼淼抿唇,没有出声。
*
避暑山庄位于城外向西六七十里外,马车约莫要走两个时辰。四王的车辇行在最前头,后面是各位朝臣的马车,阵势浩大,普通车马遇见纷纷退避一旁。
淼淼杨复怀中,想换个姿势,却被他用下巴抵住头顶,“怎么了?”
她欲哭无泪,手都麻了,偏偏他很喜欢这个姿势,从上车到现在就没换过。他还可以阅读文书,相比之下她就乏味多了,除了打盹儿,便是掰着自己手指头玩。
淼淼抬头,“王爷,我们做点别的事吧?”
她不知道这句话多么有歧义,话刚说完,杨复眯眸,将她压在车壁与胸膛之间,“淼淼,你想做什么?”
淼淼没料到他会想歪,顿觉大事不好,伸手扯了扯布帘子,“看、看看风景啊……”
杨复是故意逗她,他自然知道场合不符,拍了拍她脑袋道:“看吧。”
于是如她所愿,松开她,坐到一旁看书。
淼淼活络了两下胳膊,总算没那么僵硬了。方才问了车夫,据说还有大半个时辰,她托腮盯着窗外看了半刻钟,觉着十分没意思。
再扭头看杨复,他正看到一个麻烦处,神态严肃,眸色冷淡。窗外光晕打在他身上,不断地转换变幻,忽明忽暗地,慢慢勾勒出他的轮廓。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完美,连皱着眉头都那么雅儒俊美,淼淼无端生出几分自豪感。
不愧是她喜欢了十几年的人,这么好,哪里都好。
她一个人沾沾自喜,杨复抬头,便看到她一脸傻样。顿时弯唇,“怎么不闹了?”
淼淼诚实得很,“我还是觉得王爷比较好看。”
杨复低头继续看书,算是默许了这句话。
他们都很有默契,绝口不提淼淼身份的事,怕捅破了那层薄纸,连现在简单的幸福都维持不住了。
淼淼最终还是抛弃了风景,选择投入杨复的怀抱,双手环着他的腰,瓮声瓮气地说:“王爷,我喜欢你,可喜欢了。”
小小的声音透着坚定,响在车厢内。
杨复收拢双臂,“跟卫泠比呢?”
没想到他会提起卫泠,淼淼愣了愣,老实巴交地想了想,“不一样。”
她迟疑的时间里,杨复眸色一沉。
淼淼说:“如果卫泠受伤了,我会很伤心很难过。可是如果王爷受伤,我会想替你承受疼痛。”
她又说:“如果卫泠要去很远的地方,我希望他一路平安。如果王爷要去远方,我就跟你一起去。”
杨复许久未语,唯有手臂越收越紧,“那你愿意同本王走很远的路吗?”
此时淼淼尚且不懂这条路的含义,她点点头,“要是有时间,我当然愿意。”
*
晌午时分,车辇总算抵达避暑山庄。
避免淼淼被姜太傅认出来,杨复直接命车夫将她送入院中。此前已经安顿好了住处,杨复在山庄东南方的御宇轩下榻。
他只带了两个丫鬟,是以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杨复同其他人有事商议,吩咐丫鬟照顾好她,他约莫傍晚才回来。一来到这儿,淼淼便显得有些恍惚,一个人呆坐着也不知道想什么。
太阳落山前后,胸口的玉石渐渐发烫,她僵了僵,迟疑地握紧血石,一开口竟然有些沙哑,“卫泠……”
卫泠察觉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淼淼摇摇头,咬着下唇,“没事,就是有点渴了。”
“屋里没水吗?”卫泠问道,听不出什么情绪,“山庄后面有一条河流,顺着此处能游到运河。”
他说:“六水,明晚你在此处等我。”
☆、第57日
事已至此,大约没有回头路了。
杨复回来时,明显感觉她情绪不大对劲。来时还言笑晏晏,怎么一下午就变得闷闷不乐?
山庄很大,杨复怕她找不着路,便没准她擅自离开院子。难道是闷着了?
用过膳后,天色尚早,杨复起身走到门边,“陪本王出去走走。”
淼淼咽下一口清露,起身跟上,“去哪儿?”
“四处逛一逛。”他随口道。
淼淼哦一声,心不在焉地跟在他后头。御宇轩门口栽种了两排夹竹桃,花香袭人,沁入肺腑。沿着羊肠小径一直走,便能看到前方假山上的凉亭,山下翠竹环绕,溪流淙淙,是个水秀山明的好地方。
踩着石梯登上凉亭,顿觉视野开阔不少。远处山峰起伏,层峦叠嶂,郁郁青青。
淼淼手搭凉棚,眺望远处,颇为感慨地哇了一声,“这地方景色真好。”还能看到远处的山顶,山脉周围雾气缭绕,有如人间仙境。
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夕阳西陲,一片云蒸霞蔚。半个太阳挂在山的尽头,一点一点滑落,与黑夜交替。淼淼确实是被憋得慌了,这几天不是在五桐阁就是溶光院,哪儿都不能去,精气神儿都蔫蔫的。
目下被这景象刺激,重新注入了活力,“王爷,你看那树好奇怪……”
她咋咋呼呼地一叫,指给杨复看。一偏头忽然停住,杨复根本没看风景,而是目不转定地盯着他,眉目轻松,眼中含笑。
她最招架不住这种眼神,捧着脸后退两步,“你看我做什么?”
杨复拿下她的手,俯身在她唇瓣饮上一吻,“饿不饿?我让下人去准备点东西。”晚膳她没动几回筷子,几乎都在走神,依照她平时的胃口,杨复猜她一定没吃饱。
还真被他说对了,淼淼赧然,“饿。”
小姑娘这点很好,比别人的都诚实,毫不忸怩。杨复无声地笑,踅身走到石梯口,准备吩咐守在下面的乐山二人。
还没走近,便听底下传来几声莺莺燕燕,其中夹杂着乐山乐水的声音,似乎在与之周旋。
“不瞒几位女郎,四王正在亭中赏景,恐怕有所不便……”乐山蜿蜒。
不知谁掩唇轻笑了声,“四王在上头?正巧我们姜女郎也在,这不是上天安排的么。”
“这……”乐山似有为难。
有人附和,“京城里谁不知道,四王与姜家好事将近,你还拦着做什么?”
言讫一阵娇笑,清脆如铃,清晰地传入杨复耳中。当然,站在后头的淼淼也不能幸免。
底下一众女郎还在央求,乐山乐水就要招架不住。两人何曾遇到过这等架势,额头沁汗,互相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她们泰半是大臣们的随性家眷,因得到圣人准许,便来此处游乐一番。其中不乏有几个好生事的,能说会道,凑在一起更是不得了,有如树上鸦雀,叽喳不休。
姜阿兰站在几人身旁,低眉垂眼,面露羞涩,却不出言反驳。
正说话间,忽听亭中传来清冷寡淡的声音,“好事将近?这等大事,本王竟从不知晓。”
众人一惊,抬头望去。便见梯口立着一人,英挺身影背着霞光,眉峰低压,昭显不悦。
隔着几十步台阶的高度,显得他身姿益发颀长伟岸。大抵是被他的威严震慑,方才说话的那几位女郎蓦然噤声,这会儿跟拔了舌头似的,糯糯不敢言:“四、四王……”
杨复微一抬眉,“方才那话是谁说的?”
底下人一僵,齐齐低下头去,没人出声。
他淡声:“这等无中生有的话,本王日后不想再听见。”
有两个女郎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正欲开口认错,便见身旁一人站了出来,软声求情:“王爷息怒,她们只是一时糊涂,说的玩笑话罢了。此事全因阿兰而起,王爷若要责罚,那只惩罚阿兰一人便是。”
杨复不动声色地觑向她,忽而弯唇,“女郎身为太傅之女,饱读诗书,应当知晓有些话当讲,有些话不当讲。”
姜阿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