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宋-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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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离徐州并不远,出手布这个局的人,怎会想不到让举人把情况传播到徐州,罗望京自己掩耳盗铃,还以为徐州人全部不知情,真正是……
时穿很平静,他带着鼓励的神情怂恿说:“决定吧只要你一点头,剩下的事情,自然会有人替你安排。”
褚素珍轻轻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扭身来到自家门前,团练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闪开。褚素珍站在原地等待团练的决定,时穿站在牌坊下黯然的轻轻一摇头,团练赶紧闪开人墙,褚素珍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穿过人墙,过去推自家门。
罗家的门一打开,露出了门后偷听的罗二以及罗母,罗母张嘴想骂,但立刻被门外的情景吓了一跳。
时穿挑选团练,都是十八九岁出头、身材高大的男子。这一年来,团练们每天中午能吃到一顿免费的肉食,加上大运动量的锻炼,使得他们越发显得雄壮。如今门外约两个都(30人)的青壮小伙,听完褚素珍的遭遇,各个怒火冲天的望向罗家。在罗母的眼中,这些人都满脸横肉、凶相毕露,而牌坊下,海州城最凶恶的人也一脸狞笑的望着罗母……这让罗母咆哮的话还没出嗓子,立刻软了口气,温和地说:“这是做什么?没见到进士牌坊吗?俺们罗家可是进士门第,你们围在门口做什么?”
时穿站在牌坊下一拱手:“婆婆,得罪了。近来海州城不安定,云台山聚集了一波匪徒不说,最近又窜来一直吊睛白额大虫,县里已经发了布告,要求乡民结伴而行,防止匪徒与大虫伤害,我见褚姑娘独自在外,便派人护送了回来。”
时穿说这话的语气很柔和,但脸上的表情却不是一个柔和的态度,他目光凶狠,说话的时候腮帮子上的肌肉不停的跳动,仿佛用尽全力控制自己,才使得自己不至于恶语相向。
罗母虽然心中恐惧,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刻薄,只是语气软和了很多:“媳妇,你看你,一个人跑出去做什么……”
时穿再度打断罗母的话:“婆婆,罗望京罗兄在勾栏与人争小姐,欠了勾栏院的债,被困在徐州一个多月了,他向海州商人借钱,但海州商人不耻他的为人,没有借给他。前几日几位商人在海州一处茶舍谈起过这事,我听说之后,已经派人去接了,大约这一两日就能到家。”
时穿的话里有一股浓重的羞辱味道,褚素珍听的频频皱眉头,但可惜时穿这番努力对牛弹琴了,一旁的罗母听说之后,首先想到的是:媳妇的钱都用来娶二儿媳了,媳妇手头也没多少,时大郎派人去接我家大儿……省钱了!
罗母赶紧拍着手笑开了,绝不提钱上的事:“回来的好。今年春旱,四处欠收,农户多有投充的,我儿现在回来恰好,我们罗家也可以拣几户上好的土地,好好收纳。”
进士享有免税待遇,而且有资格拥有一定数目的免税佃农,所以只要是进士就穷不了的,总有一些被赋税逼迫,走投无路的农民带着田产过来投靠,以其获得免税待遇,这就叫做“投充”。
当然,投充过来的田地虽然记在进士的名下,但进士是无权买卖的,他们一般只获得相当于官府赋税七成的粮食,作为庇护投充人的代价……不过,你要真厚脸皮,也能把这些田地卖出去,因为田契上毕竟挂着进士的名字,田产所有人这么做是为了躲避赋税,而躲避赋税本身就是不合法的事情,拿出来打官司,也是说不响的。
然而,进士出卖“投充田产”仅仅是合法,却并不合理。依靠乡规民约管理的乡间,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官府不好出面的事,那还有宗族乡老出面。更况且进士不可能无限制的收纳投充人的田产,再转手卖出去,然后收纳新的投充人。官府不会许可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
所以历代朝廷对进士名下登记的免税田,既有数目限制,也有指标限制,这些田产一旦卖出去,如果到了另一位进士手中,那就算了。如果是普通人购买,购买人不但不享受免税待遇,他还要补交这块田产历年来所欠的税额——所以这种投充田,很难出手的。
罗母在算计投充田,但作为新鲜出炉的进士门第,她并不知道关于免税田的规定,这番算计令人墙外的赵师侠、王宜之直皱眉头。但门内的罗二很享受这种点算,他出声说:“母亲,哥哥得的投充田需分我一半啊,不,要分我八成。母亲,你跟哥哥说,哥哥以后做官了,不会依仗这些投充田做生活,我可就指望它们养活春妮跟孩子们呐。”
第332章 九品王爷
这话说完,罗二望了一眼正在进门的嫂嫂,似乎在抱怨嫂嫂没把自己的嫁妆给他这位兄弟多分点。褚素珍听到罗二话中有话,嘴唇蠕动了一下,但仅限于嘴角抽了抽,过后,她神色如常的低头继续向院子深处走去。
倒是时穿实在忍不住了,他一边挥手让团练们散开,一边很无奈的解释:“罗婆婆,这‘投充田’嘛,在罗兄名下,它叫‘投充田’;如果转到罗二头上,那就是普通农田,要照章纳税的。投充人是冲着进士那块牌子去的,凭什么要把田地无偿送给罗二?”
罗母眼珠一转,有气无力的说:“自家兄弟,还分那么清楚干什么,等他大哥回来了,让他大哥立一份契书,就说把田地卖给弟弟就行。”
竟然无耻到了这种程度,时穿无力的摇摇头:“进士的投充田是卖不出去的,就算买了,也卖不出价钱来,因为谁买了都要补交赋税。”
罗母拍手:“那不正好吗?今年海州县免税,他哥哥得了投充田立刻转手卖给弟弟,一个税钱都不用出,就能帮弟弟置办一份像样的家业来……媳妇,你赶紧催人去迎迎自己夫君,趁这个月咱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下个月,官府一年的免税期到了,又该收税了。”
时穿很无奈的摇摇头,真的是无语了。
他一挥手,团练们散开人墙,时穿紧接着招呼大家继续赶路,赵师侠若有所思,王宜之凑了过来,问:“褚素珍,这个名字我之前隐约听说过……噢,听说前阵子海州举人上书,弹劾罗望京家门不谨,默许母亲私夺妻子嫁妆,给弟弟娶亲……”
时穿深深地看了王宜之一眼,这位王安石后人,身上已经看不到王安石的偏执,倒显得像人类一份子了。稍停,时穿回答:“哈哈,站在罗望京的立场来说,褚姑娘在海州动乱时曾遇匪人袭击……按礼教说法,这样的人已经白璧微瑕,事后其父将她快快嫁了出去,一个名声坏了的女子能嫁给了一位举子家庭,若从常情衡量,他父亲似乎已经对得起她了。”
论语中说:“漫藏诲盗,冶容诲yin!”——人的财物被偷了,收税的官府没责任,强盗也没责任,全怪被盗者没把财物藏好;女子被人糟蹋了,收税的官府没责任,犯事流氓也没责任,全怪那女子长得太美让人心动。
以上,是伊川学派宣扬的主要观念,但同样,发明这套学术的程氏两兄弟,自己都没身体力行这种学说。
王宜之是王安石的后代,他身上虽然没有了王安石的偏执,可王安石的学术观念仍是其家传。二程学派那种打着遵循古法古礼名义,实际行动上却是对别人严苛对自己宽容的学术观点,是王安石生前就反对的。作为王安石后人,王宜之马上说:“这话不对若‘漫藏诲盗,冶容诲yin’是真,要捕快、衙役、官府做什么?
海州教匪叛乱,乃是地方官府教化不严,事后应对无措,以至于百姓受苦。朝廷事后尚要对灾民抚恤,褚姑娘不过其中一个受害者,其父待她的态度,还不如朝廷待普通流民仁厚,真个是……”
王宜之把剩下的话忍了下来,他的同伴赵师侠则摇着头叹息说:“我见犹怜……难怪海州举子……”
海州举子群情滔滔,罗望京做的有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在于褚素珍的美丽与才学。现代统计学统计表明,娶了漂亮妻子的男人普遍短寿,这是因为漂亮妻子会引来更多的觊觎,使得她丈夫疲于奔命。
褚素珍父亲是小吏,常年在外做官,母亲柔顺只知道听丈夫的话,其家境……大约相当于现代的小康家庭。这样的家境已经属于中产阶级了,再加上她本人的美丽与才华,使她成为海州读书人的心中的标准情人,大多数读书人都梦想能娶到她为妻,或者一奔走裙下为荣。
当褚素珍出事时,很多人一边慨叹褚素珍的不幸,一边心底暗自思量,这样一位过去需要仰望的偶像,恐怕要低嫁了吧,没准能轮到自己头上……结果轮到了罗望京头上。
好吧,轮到罗望京头上也没什么,终究他还是一位进士……但褚素珍万贯嫁妆嫁入罗家,罗望京连家都未回,就被婆婆折腾尽光,这就让令人难以忍受了。
行,万贯嫁妆没轮到我花用,我不生气,但也没轮到她丈夫花用,或者她丈夫没花多少,这就不对了,这让那些年轻时切切念念想做褚素珍丈夫的人,感觉自己受到侮辱,糟践人不能这样糟践啊。
于是,有心人一煽动,海州举子便群情滔滔打算替褚素珍出气,等到这件事成了群体效应时,对这件事不表示愤慨就显得很另类……
现在,群体效应开始影响王宜之与赵师侠了,这两人在刘旭的煽惑下,一路愤慨的发表激烈的措词,等到进入白虎山庄,犹不肯罢休。这让时穿很自鸣得意:对付古人,还是需要古人出力啊,他们说的理论我都听不懂,咱也没学过啊。不过,他们引经据典的,听起来格外有劲。
他们谈论的主要是皇宋关于嫁妆的立法,这场谈论让黄爸如坐针毡,临近白虎山庄的时候,黄爸终于找了个机会,拉着时穿落后几步,断然表态:“贤婿,我不是褚父,娥娘的婚事我由她自己做主,名声什么的,黄家并不在意,从今往后,她还是黄家的嫡长女,谁敢那桃花观的事情取笑她,我决不轻饶。”
说着,黄爸双目垂泪,拉着时穿的手说:“也是我这个父亲没出息啊,读了那么多年书,不过混了一个同进士,家业都被折腾光了,人穷志短下,不免对娥娘的母亲有所亏待……可我对不起其母,绝不会对不起娥娘。娥娘的嫁妆我会补给她,你放心,当初她母亲带来的嫁妆,我会一一赎回来。”
时穿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表示出热情,因为他来不及回答,已经与时姓族人的迎接队伍碰面了。
自从时姓族人聚集在白虎山下,并开始大兴土木,时氏的宅院不断的扩大。原先罗望京所在的这片十来户村民形成的自然聚落,如今已经包含在大片宅院中。穿过罗望京家中新修的进士牌坊,时姓族人的宅院顺着山势依次拔高,最终布满了整个山坡。
迁移来海州的时姓各房都是原先族中不得意者,能自立门户,都借机划地为“城”,修建自己庞大而深阔的宅院,以冀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宽敞的发展环境。便是暂时没能力盖起大宅院的族人,这时候也要抢先划一块地,把宅基地圈占了再说。
时氏兴建的葡萄谷地并不在山谷中,它位于山的阳坡,从半山坡望去,绵延到地平线尽处全是搭好的葡萄桩架,此时,大部分葡萄田中已经埋好了移植的葡萄藤,有财力的族人还会在自己葡萄田边修一个木制拱门,门上标注自家招牌——大家都姓时,只能用不同的招牌区分。
当时穿在牌坊下与褚素珍交谈时,几名时氏族人早早站在宗屋——也就是时灿的门前,等待这位宗老的驾临——这位宗老可不比别人,那是时家上下的饭碗啊。如今海州时氏上上下下,都指望这位宗老的周济过活,眼见的如今田地平整了,葡萄苗栽下去了,雇来的园丁在亲手教导着大家栽培技术,等过了两年,葡萄成熟了,酒酿出来了,大家也算是完整迁移后“立业”的难题,从此海州时氏算是扎下根来,眼前这一片空旷的宅基地,就会变成连片的宅院,子孙后代不用愁衣食,这样的人,怎能不巴结紧点?
于是,时穿一穿过牌坊,早有三三两两的族人过来“请安置”,行礼作揖的,让时穿无暇回应黄爸。
在一片纷纷扰扰的,时穿回头望去,山脚下那座未完工的进士牌坊虽然簇新,但牌坊后的罗家宅院已经稍显破败。而眼前,虽然很多宅基地还空着,但少量建成的宅院已经把时氏大族气象呈现出来,相比暴发的罗家,显得更为底蕴深厚。
对此,连两位九品王爷也在赞叹……哦,王宜之是九品王爷,赵师侠虽然是燕王,但还没有品级。
“果然是宰相门第啊!”王宜之感慨说:“即使是开枝散叶的迁居,眨眼之间也能做成如此气象。”
来海州的时姓族人们,见识过时穿正在用巨石修建的玫瑰园后,深感巨石建筑稳固长久。海州临海,每年的暴风雨季节使人必须不停的修缮自己屋顶,而水泥式建筑一劳永逸,几十年内再无修缮的支出,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