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宋-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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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凌鹏已经开始在甲板上锻炼投掷了,时穿一遍一遍的纠正对方的投掷姿势,等船停泊的时候,凌鹏感觉到胳膊都练肿了。于是,这天夜里的值班任务,当然只能由凌飞担任了,而凌鹏则揉着肿大的胳膊,回到舱内歇息。但不久,凌鹏却被隔船的灯火,以及丝竹歌舞声吵得睡不着。
在凌鹏的翻来覆去当中,甲板上,举人们也在谈论隔壁的豪华坐舟:“这是什么船,竟然如此奢华,连船帮都用油漆涂的锃亮如同镜子,至于吗?光这份油漆活儿,恐怕也要花百贯上下吧。”
“是呀是呀,船行在水里,木头泡来泡去,上面刷上油漆,真是全糟蹋了。”
“哦,桅杆上挂着王姓灯笼,当今哪位显宦姓王?”
时穿也在甲板上,打量着灯火辉煌,丝竹歌舞不断的临船,眼睛亮的像灯泡,并低声自语:“这就是宋漆吗?我记得这东西虽然号称一千年光亮如新,但刷油漆却挺费事的,我家里三个小娘子要出嫁,原本早该嫁出去,就因为这刷油漆的活耽搁了,她们的家具要刷完油漆,据说需要半年的工夫,这样一艘大船,该花多少时间。”
另一名举子耳朵尖,即使时穿低语都能听见,他连忙指着船帆,笑着说:“承信郎,还不止呢,你看,他连船帆都用的锦缎,难道是三国的锦帆贼甘宁转世了?”
时穿嘿嘿笑了:“使用锦帆才是科学的——无论是麻布,还是吉贝布(棉布),被盐水浸透后,都容易发脆,而锦帆上的丝是蚕丝,柔韧性、弹性正适合做船帆,这玩意比麻布制作的帆要耐用十数倍,而且它的吃风能力也远远强于麻布。”
临船上,不时有一个舞妓婀娜的身影掠过窗帷,乐声妙曼,引得周围的船都往这里观望,甲板上站满了举人。不一会,一名神色秀丽的婢女推窗倾倒了一壶茶水,舱内传来一个豪爽的声音,谩骂说:“这什么破茶叶,爷的小龙团茶你放哪里去了,快点拿出来。”
黄煜突然扬声插话:“小龙团茶算什么?学生这里有今年秘法新制的绿茶,此茶叶别出机杼,饮用起来回味无穷,客人要不要尝一尝。”
舱门开了,一个女子走上甲板,盈盈朝这里行礼,时穿一见这女子的身影,抖得瞪大眼睛,不等对方开口,高声问:“对面可是王彦章大人的坐舟?”
舱内传来哈哈大笑:“王大人与在下一面之缘,在下这次出来,借他的仪仗一用……对面是哪位故人,请过船来一叙。”
刚才出舱的那位女子也仰起脸来,望向时穿,马上,她也惊愕的用手捂住嘴,惊呼:“原来是教授(老师),教授,你怎么来到这里,不是听说你到乡下去了吗?”
说话的是顾小七娘,时穿曾经的邻居与女弟子。
黄煜也认识顾小七,他也同样感到惊诧,低声说:“王彦章平时做事很低调的,怎么此人如此张扬?”
对面的船在搭跳板,刘旭刘半城从旁边的船赶过来,低声恳求:“诸位,带我一同过去。”
黄煜轻轻点点头,转向时穿:“这位顾小七不是听说在王彦章家中做妾吗?我听说嘉兴时家的人就是在顾小七那里见了你编撰的《女书》,这才找上你。听说这位顾小七一身的好本领,很受王彦章重用,怎么又到了这里,成了别家姬妾?”
时穿轻轻摇头:“我也在纳闷,她姐姐顾三娘搬到了崔庄做我的邻居,我竟然不知道这位顾小七到了这里,看样子她又做了别人的妾。”
刘旭轻声提醒:“文人雅士之间相互赠妾,也是一件风流雅事,船上这人一定很受王大人器重,所以才特地将自己的爱妾赠予对方。”
一会儿工夫,跳班搭好了,顾小七在船那头盈盈做福礼相请,黄煜拱手谦让:“长卿兄与船上人有旧,还是长卿兄先行吧。”
时穿看了一眼凌飞,丢了个颜色,而后招手唤过黑人童仆,同时谦让着:“怎敢走到解元公前面,解元公,你先请。”
黄煜哈哈一笑,当先迈过跳板,罗望京与刘旭一起拱手:“长卿兄先请。”
黑人童仆张嘴用黑人语言询问时穿:“老爷,要带上武器吗?”
时穿笑眯眯的,一副随意的样子,摆了摆手,用黑人语言回答:“你带上武器防身,我就不需要了。”
黑人童仆回答:“我带了两柄匕首,还有一柄短火枪,这样够了吗?”
时穿笑眯眯的踏上跳板,头也不回地跟黑仆用阿拉伯语交谈:“去问凌鹏要一颗手雷,等会藏在身上过来……这个人,我终于等到他了,通知大家戒备。”
顾小七在船那头迎接时穿,听到时穿用黑人语言跟黑人童仆一问一答,钦佩的说:“老师真是博学,连胡人的语言都精通。”
时穿让出跳板的通道口,站在甲板边询问顾小七:“小七娘,你怎么到了这里?”
顾小七做了一个福礼,轻快的说:“蔡大人是当今蔡相公的内侄,这次楚州动乱,蔡大人离开杭州一带,想去上京投靠蔡相公,路过我们老爷府上时,与老爷言谈盛欢……”
顾小七压低了嗓门,快速的低声说:“我家老爷指望重新起复……”
紧接着,顾小七恢复了原来的声调,继续说:“我家老爷很看重蔡大人,担心蔡大人一路上京无人照顾,便将我赠与了现在的蔡老爷。”
第224章 蔡老爷的艳福
罗望京与刘旭随后也登船了,罗望京能有资格过来,一是因为他跟时穿认识最早,二是因为这些日子来他跟黄煜走得很近,因而得到陪伴黄煜登船的资格!
至于其余举人,他们只能站在甲板上羡慕滴眺望过船的几人眼睁睁看着那几人钻入船舱,随后,船上的家仆上前收起了跳板。
收起跳板那前一刻,时穿船舱里窜出了黑人小童仆,他灵巧的一个筋斗,翻到了一端已经悬空的跳板上,几个打滚,跳上豪华坐舟,而后张嘴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
这边的家仆想拦阻,顾小七赶忙说:“这是我老师的书童,大约他要过来照顾老师,由他吧。”
黄煜此时已扎进了舱房,但他马上死愣愣站在舱门口,以至于时穿进舱时,不得不轻轻推开挡在舱门的黄煜,但当黄煜让开舱门位置后,时穿也愣住了——这舱房,怎一个金碧辉煌了得。
舱房的几个柱子上贴着金箔,金箔上浅浅刻画着花鸟虫鱼,舱边开了小窗户,左右各四扇,共有八扇,窗外‘两边的雕花栏杆正好左右相对。小窗内的阑柱上,右边刻着“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左边刻着“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并用朱砂涂在字的凹处。
整间舱房点燃了数十根小孩胳膊粗的蜡烛,将舱内照得通亮。舱内一名五六十岁的老者居中而坐,这老者相貌堂堂,满身的富态,穿着上好的夜光锦,锦缎在烛光下波光闪闪。额头的员外帽上镶着一块上好的红宝石,火艳艳的直晃眼;手上十根指头带了六七个戒指,各个嵌着玛瑙翡翠红宝绿宝;脚上蹬一双锦缎鞋,锦缎来自织金锦,烛光下,只觉一阵阵金光向外绽放,弄得人眼花缭乱……
舱中的一角坐着一位琴师、一名吹笛子的汉子,均约二三十岁,他俩脸上的表情很沉稳,一副豪门家奴气派。乐师前方,慵懒的跪坐着一名俏丽的舞妓,这舞妓头上插了一枚玫瑰花华胜,梳着金丝八宝攒珠髻、别了两枚簪子,颈上还带着一根赤金盘螭璎珞项圈,身穿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其下是翡翠撒花百福皱褶裙。
舞妓正伸手在额头上擦着轻汗,还在轻轻的喘气着,见到众人进来,她随意的抛了一个媚眼,芊芊十指捧着一副茶盅,递给座上的蔡老爷,娇憨地说:“老爷,泡茶这活儿,还是让玉娘来吧。”
这舞妓就是刚才推窗倾倒茶水的女子,而“玉娘”就是顾小七出嫁后的称呼。
顾小七回舱了。相对于盛装舞妓,顾小七穿的非常简单,她头上没有戴更多的首饰,用一支花钿(发网)网住头发,在花钿网眼中简单的插了三支簪,胳膊上左右各套一支银索攀脖,用锁链吊起袖口,露出白玉般的胳膊。与此同时,她手上也只戴了两枚银戒指——虽然衣服的料子很昂贵,首饰也不错,但这身打扮,尽显一名妾室的身份。
与之相对应的是,那名舞妓身上金光灿烂,宝石耀眼,有些首饰根本不是一名贱籍女子所能佩戴的,她那身打扮与顾小七站在一起,仿佛舞妓才是正室。
时穿的目光停在舞妓捧的那只茶碗上,那只茶碗似乎是用整块翡翠雕刻成的,整体清脆透亮,仿佛荷塘里一片荷叶一样,翠的让人心醉。
吧嗒一声,身后传来刘半城口水滴落的声音,即使以半个县城的身家,刘半城也没有见过这么豪奢的派头——除了那只翡翠碗以外,满舱室的器皿非金即玉,不仅有翡翠白玉,还有一只耀眼的金瓶——嗯,八宝琉璃金瓶?
时穿的目光也落在这只琉璃金瓶,古人所说的琉璃其实也就是玻璃的另一种音译。
这年代已经有玻璃了吗?
这只琉璃金瓶仿佛有一种力量,吸引着时穿迈动脚步,那是一种心悸的感觉,让时穿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但时穿才走了两步,座上的蔡大人已经抓起了金瓶,将瓶口举在唇边,将瓶内液体一饮而尽,而后,他淡淡然的放下金瓶,很不以为然的指了指瓶身,轻描淡写说:“看你也是个官吧,应该认得这只上赐的金瓶。”
对方一眼认出时穿是个官,是因为时穿虽然没有船官服,但腰上悬挂了一枚从九品官员的印绶。
“上赐?”时穿不知道该如何表态,啊,反正他是海州知名的傻子,干脆茫然的瞪大眼睛。
黄煜赶忙插嘴圆场:“传言,两年前,当今官家与街市上行走,突然看见店铺中售卖的一只轻透如水晶的琉璃瓶,便出钱买了下来,回宫后要求宫中工匠在琉璃瓶内部镀上一层金箔,然而所有的工匠都摇头,表示没办法做到。
后来,官家四处征召能工巧匠,有一位巧匠应召,他先把金箔贴在瓶身外,用剪刀剪出比瓶身略小的箔片,然后将这块金箔片塞入瓶中,灌上水银,不停的摇晃瓶身——结果,金箔贴上去,整个瓶身金光灿烂,这金箔与琉璃瓶严丝合缝,仿佛金箔天然生长在瓶身内一样。
官家叹为观止,于是又购买了数只琉璃瓶,采用同样的方法,在瓶身内镀上金,分赐重臣,以彰扬我大宋能工巧匠之繁盛——这只金瓶,就是当初御赐给蔡公相的吗?”
座上的蔡老爷矜持的点点头,黄煜、罗望京、刘旭三人,脸上已经带上了讨好的笑容,但他们还没说话,时穿背后踢了一脚黄煜,插嘴问:“今上于街市上购买了琉璃瓶——伯涛兄,这几年输入皇宋的琉璃瓶很多吗,多到连路边店里都可以随意买到了吗?”
黄煜歪着头想了想:“海州、密州市舶司,不曾听说输入过这东西,当然,这北方的市舶司主要通商高丽与倭国,广州市舶司才与南洋通商,传闻琉璃瓶都是从南洋输入的。”
时穿再问:“每年输入的量很大吗?”
黄煜摇摇头:“似乎这琉璃瓶并不是广州市舶司的主要进口货物,广州市舶司主要进口的是象牙、犀牛角、以及香料、玳瑁等等。”
时穿继续问:“那么琉璃在市面上常见吗?”
黄煜眼珠盯着琉璃瓶,头也不回的回答:“不算多,但也不少见。比如东坡先生曾经写诗夸耀他收藏的两只琉璃杯,那东坡先生数经贬谪,家里没多少钱,连他都能买得起琉璃杯,其他人自然不难获取……噢,我家中也有许多琉璃器皿,但这种内瓶镀金的琉璃,唯有出自上造,不仅罕见,而且绝无仅有。”
座上的蔡大官人仰天大笑:“原来这里还有一个识货的人。”
说罢,蔡大官人单手一摆,一指小七娘:“你们认识?这是王相公送我的妾,王相一心要起复,担心我一路北上没个知疼知冷暖的人,特意将他爱妾暖玉送于我。哈哈,原来这位爱妾是对面这位承信郎调教出来的,不错不错,暖玉姑娘精于计算,这段日子以来,我的家务都是暖玉姑娘经手。”
黄煜皱了皱眉头,悄悄退后几步,听到时穿低声嘟囔:“过犹不及。”
刘旭抢步上前,热切又殷勤的问:“大官人这是向京城汴梁去的吗?前方将抵达徐州,不知道大官人离开徐州的时候,选择哪条路北上?”
蔡大官人盎然的回答:“听闻微山湖风光不错,我有意选择自微山湖北上。”
刘旭态度更殷勤了,他半躬着身,一指时穿介绍说:“这位是海州知名的好汉时穿时长卿,现任承信郎,听闻微山湖盗匪纵横,大官人要北上,不如让时承信护送一段,如何?”
蔡大官人皱了皱眉头:“怕是要耽搁诸位的行程了——王相公给我送了封信,我要投递到徐州地方官那里,诸位也知道,官场之上,迎来送往的,从没有个准数,这一耽搁,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