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明-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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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咱先不急,有时间我领太子去看看我那千里长堤。”李辉急忙岔开话头,“今天是大年夜,咱们不谈这些事,陆谦,过来,说说你们这次旅行吧。”
“这话可就长了。”陆谦喝了一口茶,开始娓娓道来。
茫茫的原野上,一个手持木棍的十六岁少年正在艰难行走,由于连年大旱,赤地千里,道路上尽是死人的骨骸,不时有野狗窜过来,拖走即将俄毙的垂死之人。
陆谦停下来,擦擦汗,摸摸背在身后的那杆火铳,这是他从掘港带出来的防身之物,须臾不离身。
前面便是通县,一路走来,陆谦终于明白什么是天灾人祸。
万历十五年,地球进入小冰河时期,气温急剧下降,直接导致农作物积温不足,造成大面积减产,随之而来的便是中国大地上的连连灾祸,旱灾,蝗灾,水灾像拉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一样将百姓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连年水旱,百姓衣食无着,只好揭竿而起,天下动荡,闯贼李自成起于甘陕,建奴祸乱关东,官吏残暴,搜刮民脂,朝堂党争激烈,东林,阉党相继上台,政令不和导致朝令夕改,各地疲于应付,加上崇祯优柔寡断,刚愎自用,终于酿成大祸。
陆谦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过了通县,往西走就是京师了。
在这次北上执行任务过程中,陆谦还拾起了自己的老本行——乞讨,但是效果不太好,因为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陆谦曾经用二十两银子买了三斤糙米,堪称天价了,这倒不是重要的,最大的问题是上哪去找朱慈烺去?
北京城戒备森严,陆谦只好将带来的银子藏在离城不远的一个三义庙里。
“关老爷刘皇叔张翼德请你们保佑我此行马到成功,您要是缺银子我这就有随便拿,给我留点回去的路费就行了……”絮絮叨叨祈求了一通,陆谦将银子和火铳火药埋在案桌下,又俯身拜了三拜,这才款款入城。
城门口盘查极严,陆谦转转眼珠,从地上抓起一把牛粪抹在衣服上,大步向城门走去。
“站住!”守城的是个斗鸡眼,脑后梳着耗子尾巴一样的辫子,见到陆谦前来,急忙拦住。
“进城走亲戚的。”陆谦极力模仿京师口音,回答道。
“串亲戚的?”斗鸡眼围着陆谦转了几圈,捏着鼻子,“我看你小子是逆党一伙儿的,快给爷们儿从实招来!”
“官老爷,您这是哪儿的话?”陆谦王吧斗鸡眼跟前凑了凑,“我就是一穷种地的泥腿子,去城里找我那饿不死的舅舅,菩萨保佑能给我三两米豆能活下去就算烧高香了!再说了,咱是土生土长的京师人,再没眼力见儿也不敢来这皇城根下捣乱啊,把不找死么!您听我这口音像乱党不?”
“听着不像,你小子给我小心点,要是弄出点事儿来,看爷不扒了你的皮!滚!”斗鸡眼实在受不了陆谦身上那股子牛粪味,挥挥手,将这个小叫花子放进城里。
“您歇着吧!”陆谦咬着舌头学京师的方言,说起来还是满带劲儿的。
虽然天下一片饿殍,但是这京城依旧繁华,百姓们都缩着头走路,不是因为天冷,而是害怕一不小心被哪个满洲王爷看的不顺眼,当成逆党抓了去。
“周奎?常进节?这两个人在哪里啊?”陆谦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这是老大李辉的“墨宝”,难看不说,轻一笔重一笔的根本不像个样子。
“劳驾,请问常进节常公公的府邸在哪里?”陆谦拦住一个看上去低眉顺眼的人,问道。
“不知,不知!”这人连连摆手,逃之夭夭。
“我靠!这可如何是好!”陆谦站在偌大的京城,竟然一筹莫展。
但是被难倒的是笨蛋,陆谦是个聪明人,他看出来京城人胆小怕事,干脆去一个水沟前洗干净衣服,走进一家小饭馆,“小二,给来一碗面条。”
“好咧!”店小二急忙应承着,“十号桌,面条一碗!”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陆谦也真是饿了,抓起筷子就吃,不到半刻钟一碗面条连汤带水全部下肚。
“小二,打听一下,你可知这京师有什么有名的太监么?”陆谦小声询问道。
“那还得说魏忠贤魏公公啊!”小二本就健谈,加之店里也没什么生意,拉过一把条凳,和陆谦闲谈起来。
“瞧您说的,那魏忠贤是天启年间的事,和现在八竿子打不着,我说的是眼下,当前。”陆谦一点点从小二嘴里套话。
“你说的是现在啊,”小二压低了声音,“现在满清刚刚坐了龙庭,还没听说什么太监出名呢?”
“那崇祯皇帝在位的时候呢?”陆谦终于切入话题。
“崇祯爷在位那会儿,好像也就王承恩吧,最后和崇祯爷一起在煤山自杀了,也算得上个忠烈之士。”小二说到此处,低下头,神色有些黯然。
“听说还有个姓常的,叫,叫什么来着?”
“常进节!”小二急忙接上话茬。
“听说他现在搬到西巷子去了?这老家伙。”陆谦继续编造谎言。
“净瞎说,他现在还在羊尾巴胡同呢!”小二不服,分辨道。
“胡扯吧,我前天看到他搬到那里去的,那珍珠宝贝海了去了!椅子都是紫檀木的。”
“不对啊,我前天去羊尾巴胡同xxxx地的时候还看到他家的门匾了,听说还是崇祯爷钦赐的,的那个是我还多看了两眼呢。”小二口没遮拦的把常进节的住址说了个一清二楚。
甘陕总督、征虏大将军、鲁国公陆讳谦,年少有才智,胆行异于常人。尝以独身,深入京师,于龙潭中救得前朝太子,今柴王是也。乡老多赞其勇,谓“英雄出少年”是也。
——《通鉴》鲁国公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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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南血 第十章 远客(四)
“哦,那是我看错了,难道是他的邻居周奎周老爷家?”陆谦在心里默默将常进节家的住址记下。
“您这眼力啊,真是没的说!”小二嘿嘿一笑,“要说这京城市面儿上的人物,还真没我小三达不知道的,那周奎本是崇祯爷皇后的娘家,住在水井胡同xxxx处,我以前还在水井胡同打过零工,看见过那老头子。”
“那老头子听说挺有钱的?”陆谦有一搭没一搭的应承着。
“为富不仁,坏到骨子里了。”小三达撇撇嘴,“那坤兴,不现在该了号了叫什么长平公主,是前朝崇祯爷的闺女,虽说大明没了,但人家不还是公主么,他可倒好,为了给满清献点见面礼,你猜怎么着,竟把前朝的公主,也就是自己的亲外孙女送上去了,人家能看上这么个少了胳膊的闺女么,又给返回来了,讨好没讨成,这老头子现在在家憋得火大,哈哈!”小二拉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和陆谦开聊起来。
“小三达子,你在这胡咧咧啥呢?”一个身穿青色长袍马褂,脑后顶着一根小辫,头戴瓜皮帽的中年汉子来到小三达身后,照着他的后背拍了一下。
“哟,掌柜的,您回来了!”小三达急忙站起身,“抱歉抱歉,这是我们老板。我有活儿,先不奉陪了。”
“小三达子,不是我说你,你咋就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呢,就你那张嘴不知啥时候就把自己绕进大牢里去!到时候看你和小鬼拉瞎话去!”掌柜的看了一眼陆谦,开始数落起小三达来。
“掌柜的,我不就是爱扯个蛋说个瞎话什么的,瞧把您吓得!”小三达不服气的分辨道。
“拉瞎话,哼!前街的老王不也是拉瞎话么,被拉进死囚牢,定了个逆党,过几天就要问斩了,你再不板板你的嘴,我看你也快了!”老板毫不留言面的训斥道。
陆谦都走出好远了,还能听见这主仆二人的埋怨。
“解脱啊解脱!”知晓两户人家的具体住址之后,陆谦心情舒畅,只等晚上前去拜访了。
“遭了!”陆谦一拍大腿,光顾着闲聊,没给面条钱!
但是现在回去给已经来不及了,陆谦就当是捡到的,没有半点的愧疚,蹲在一个墙角休息已毕,开始向常进节常家走去,此时的天已经蒙蒙黑了。
左转右转来到了常家门口,陆谦顺道从一个卖铁锹的人家那里偷了一根木杆,扛着这根木杆,陆谦忽然怀念起自己的那杆火铳来,那玩意多带劲儿,打兔子一打一个准!
但是这是在北京城,是反动势力云集的地方,不利于火器作战,陆谦一边瞎想,一路晃晃悠悠来到常家大门口,看着门楣上遒劲的两个大字“常府”,拿出李辉的墨宝,和崇祯帝的墨宝相互对比了一下,摇摇头,看来这崇祯写字也不咋地。
自信多发于盲目的崇拜,陆谦自然不知道这个道理。
“请问,这是常府么?”陆谦凑上来,紧扣门环,出来一个苍头,陆谦急忙问道。
“是啊,你是……”老苍头没见过陆谦,问道。
“舅舅啊,我终于找到你了!”陆谦放声痛哭,缩起身子就要往里钻。
“打住,谁是你舅舅?”老苍头被陆谦哭蒙了,急忙询问原委。
“常进节常老爷啊!我妈是他亲妹子,我是他外甥。”陆谦睁着眼睛说瞎话。
“胡扯!我家老爷是常家独苗,没什么兄弟姐妹。”老苍头纠正道。
“远亲,远亲!”陆谦马上更正。
“行了你就是来捣乱的,快走快走,别让我家老爷看见了非打你不可!”老苍头向外推陆谦,陆谦连哭带嚎,无效,还是被人家给轰了出来。
“活该你家断子绝孙!死太监!”陆谦站在常府门口,叉着腰骂了几句,出一口心中恶气。
常家进不去,陆谦只好在常府的围墙外头双手抱膝挨过了一夜,眼看满天星星,他真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
“要不是大哥收留我,我现在不知在哪条野狗的肚子里呢。”陆谦回想起来路看到的那些惨象,尸骨,恶狗,人肉……一幕幕的情景像电影一样在眼前不停地飘过,
乱世人命贱如草。
到了清晨,陆谦被冻醒了,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包子铺,吓!这包子咋这么香呢?
“老板,三个包子,一碗豆腐脑。”陆谦先交钱,这才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要了一碗凉水,用手指塞到嘴里刷起牙来。
“在掘港,每天早晨是要刷牙的!”陆谦回忆着在掘港的生活。
三个包子下肚,陆谦端起豆腐脑,咕嘟嘟一饮而尽,拿过牙签,叭叭的剔牙(这就是喝豆腐脑剔牙——硬装大款的那类型人)。
剔牙完毕,陆谦将牙签揣到怀里,又伸手拿了几根,施施然向周奎家的宅邸走去。
到了周奎家门口,陆谦特意向几个人打听这是不是真正的周奎家,看到大家脸上厌恶的神色,陆谦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地方,蹲下来盯着门口,苦思如何才能混进去。
正在此时,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从远处走来,站在周家的门口,叩响门环。不一会出来一个中年人,对着青年指指点点。青年很不服气,两个人大吵起来。
“什么事情?”陆谦闲得发昏,凑上前去,躲在角落里听。
“你还说你是太子!你是不是被冻糊涂了!现在不是朱家天下也不是闯贼天下了,那满清抓你还抓不着呢!”周奎的侄子周绎训斥道。
“表哥,你莫这样说我。我就是太子,他们能拿我如何?”说话的是太子朱慈烺。
“你这孩子好不晓事!”周绎气得直跺脚,“以后别人问起,你就说你姓刘,以说书为生。记得了么?”
“不行,我本姓朱,若改姓刘,置祖宗颜面于何地?”朱慈烺大喊起来。
“我靠,原来他就是太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谦心中喜悦,看着二人大吵,“大哥告诉我说朱慈烺因为与周绎相争,被满清骑兵抓获,送到多尔衮处被杀。那我现在要去救他啊!”
正思虑间,忽见两个正在争吵的人厮打在一起,朱慈烺很明显身体素质太差,被周绎几拳打倒,“以后不要来周家,省得连累我们!”
“你们把我妹妹放出来!”朱慈烺倒地,用手护住面颊,大喊道。
这时,一队满清骑兵从远处缓缓走过来。
历史在这一瞬间出现了一点点差池。(历史的轮子现在已经被李辉弄得快要癫狂了)
陆谦一个箭步冲出去,一把扯起倒在地上的太子朱慈烺,飞一般向远处的胡同跑去,事出突然,周绎还没回过神来,太子朱慈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祸根!以后再敢上门就给我打将出去!”周绎喘口气,对家丁们嘱咐道。
陆谦托着太子一路狂奔,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小胡同,这才停下来,摸着自己喘气喘得生疼的胸口,“你小子还不起来啊,趴在地上等死啊!”
“兄台,为,为何将我拉到这里?”朱慈烺扶着墙壁,气都喘不匀了。
“为了救你!”陆谦坐在地上,“你不知道,刚才要是被满清骑兵把你抓去,你就是死路一条。”
“哦?你又从何得知?”朱慈烺诧异地问道。
“我大哥说的。”
“非也!若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