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神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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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我到市区,看着热闹的街景,总会有一种莫可名状的疏离感觉,彷佛自己像条鲑鱼,和人流总有着不同方向。
人们总是三五成群,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题,好像与我活在不同世界般的,只在遇上的瞬间,我们才有了些许的交集,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当两方错身过后,我仍旧独自一人,踽踽的行着。
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真的很难,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
咖啡店的气氛颇佳,音乐和灯光都在水准以上,我要了张角落的桌台,点了杯符合我经济现况的咖啡。
经过书架时,从架上挑了本杂志,准备打发这段我生命中的空档。这里当然不可能有《探索》或者《考古学人》,于是我拿了本新一期的《时尚》,想研究一下当季的前沿时装。
这时唱机换了唱盘,打乱了我酝酿多时的阅读节奏,唱盘以动感的电吉他拉开序幕,接着便发出“登、塔巴里格里格登登、里格登登、里格登登”的声音好几分钟,却一直没人唱歌。
怎么现在都流行这种音乐吗?
我耐着性子把歌听完,继续翻着我的杂志。
没过一会,隔壁桌的小孩开始哭闹,孩子的母亲则开始咆哮,声线之凄厉,配得上她那一头乱发。
我起身走入厕所,回来时技巧的换过了一张桌台,隐隐约约间,家庭悲剧仍持续着,但我至少已摘下了八号风球啦。
终于母亲带走小孩,咖啡店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正当我翻到少淑女夏日短裙系列的那一页,杰森走进了咖啡店。
我上次见他是在去年,奥地利的一座小城中,一年时间过去了,他看来似乎没甚么改变。
多年前一场意外,造成他腿上的残疾,以致他走路时只能一拐一拐的;一个如此高大的西方人,又是这样的走路方式,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几乎一下就见到了我,喊道:“哟喝,小方,好久没见啦!”
有时我真不习惯他的热情,尤其是在一个最需要安静的场合里。
他大步走来,在我的面前坐下,拉开椅子时,与地板发出的摩擦声响,令每个有听觉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我常想这是否是种补偿心理,藉着刻意的张扬,弥补内心对于病腿的缺憾。
我们简短寒暄了几句,交换着彼此近来的活动,他似乎对我的中美洲之行,很感兴趣,不断探问此中的细节。
“业界都说,‘葛氏珍宝’在美洲栽了跟头,整批人当地失去下落,至今音讯全无,这件事该不会与你有关吧?”
他不愧是个老江湖,业界里没甚么瞒得过他的,能将我与此事联想到一块,可见他脑袋之灵光。
美洲之行是我的一项挫败,于此我实在无意多谈,何况“葛氏珍宝”若知我牵涉其中,难保不会找我麻烦的。
“有这种事吗,怪了,我在当地反倒没听过,你消息可真灵通。”我轻描淡写的说着。
他用浅蓝色的眼珠看了我几眼,知道无法问出更多,耸了耸肩说:“道听途的说罢啦,你知我从来不缺聊天对象的……算啦,别人的事无谓多谈,还是来谈谈咱们自己吧。”
他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听说过这家企业吗,世界有名的,来头可不小喔。”
我接过一看,是张未具名的白色卡纸,简洁的红线勾勒出一尊古鼎,让我想起了中美洲的片段。
古鼎右方有四个金字──天鼎集团──勾勒的十分抢眼,像是介于隶篆之间的古汉文。名片设计得古色古香,彷佛甚么古玩店的宝号,但我知道这其实是家高科技公司。
“是的,天鼎集团,全球有名的手机大厂,商业杂志里的十强企业,目前资本额据说是──两千亿美元吧?”
我不用手机,但不表示我对这行不熟,相反的,我对高科技产业的熟悉程度,远在一般人之上。
“到目前为止,它们的资本额已达到两千两百亿美元啦!”杰森满是赞赏,“小方,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你对知识充满了热爱,对这世界亦没有偏见,一个长于古史的人,也能够充分瞭解现世,在这行业中,你恐怕是个特例!”
我差点被这话捧上了天,不禁暗呼,他才真是位马屁天才哩。
“你夸张啦,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突然提起这家企业,你打算转行改卖手机吗?”
杰森老脸一红,居然难得出现了窘样,正不知做何处解,服务生端上了咖啡,稍稍化解了他的尴尬。
他搅拌着咖啡,一时间低头不语,杯子里奶精,随他的汤匙一块转动,卷成了漩涡状的白条。
“小方,如果说我要转行,你相信吗?”他忽然道。
我一口咖啡差点没喷了出来,捂着嘴说:“你说甚么,转行,你真的要卖手机?!”
他苦笑:“你想到哪去啦,谁说我要卖手机了,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左手用力一挥。
“那你是甚么意思,还递了这张名片给我?”我抵著名片,从桌面推还给他。
他望著名片发呆,半晌后叹了口气:“这张名片,不过是个开始……一个全新的开始……”眼睛虽然望著名片,但焦距全跑掉了,像在看著名片背面的远方,好像那里有个境界似的。
“我想退出了,退出这个行业,永永远远的退出!”
我惊讶的看他,彷佛他刚宣布自己得了乳癌一般。“这为甚么,你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干嘛要退休,你还并不老啊?”
“不,不是退休,你误会啦。”他摇头,“是退出这一行。”
“退出这行,那更说不通啦!你在圈子里经营了那么久,为何要退出,退出后你能去哪?”
他眉头深锁,露出了一丝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忧虑表情:“小方,告诉我,你认为我们这行还有将来吗?”
我整个人愣住了,我们这行还有将来吗?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没错,我知道目前业界不大景气──好吧,是相当的不景气──但我只把这当成了过渡,就像潮水有起有落,目前走到了低潮,但总有一天,会再涨回它原有的高度的。
可杰森他?!
“我真不懂,为甚么你以为这行没了未来?目前情况虽然不好,但我们一直都很努力的在做事,不是吗?”很没来由的,有股怒气在我心中兹长,彷佛我遭人背弃了一般。
杰森叹道:“不是的,这与我们有否努力无关,是大环境的改变,整个时代都在改变。”
我一声不吭,等着他的后话。
“小方,你想想,现在还有哪个行业,像我们这般过得毫无把握?我们终日寻觅,想找到那无价的宝藏,但宝藏在哪,数量多少,何时能找到,哪一样我们可以预期?两百年前我们这么做,两百年后我们还是着么做,我们进步了吗?”
我一窒,被他这话给问住了。
仔细想想,打有我们这种人以来,寻宝的模式好像从没变过,或者凭着张藏宝图,或者道听途说,上天入地的展开冒险;工具是进步了,可未知数依旧减低不了多少,不是成功就是放弃或是死亡,这样的作业方式,有变过吗?
“但……但这正是我们的独特之处啊,这是一种升华了的技术,接近艺术的范畴。”我努力反驳着。
“哼哼,艺术!”杰森冷笑,满脸不屑的瞥视着窗外,窗外的行人来来往往,浮云般掠过了他的眼瞳。
好一会后,他才说:“所谓艺术,就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技能!真要说来,赌博也是一种艺术,我在赌场赌大小时,至少还有五成的赢面,但寻宝能吗?”
“这──”他居然拿赌博与我们相提并论,实在太离谱啦,可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我还真不知该怎么驳他。
参章 新契机(三)
“那么我问你,甚么才叫契合时代?这个世界千变万化,难道其它行业,就能保证存活吗?”我气沮的说。
杰森平静的望着我,好像把我的心虚给看透了,他也不多话,从腰间取出一支手机,“啪”的放在桌上。“看清楚这个玩意,你知道全球有多少人使用它吗?”
他陡地一问,叫我不知该怎么答好──我甚至不用手机!
“一共二十亿人,将来还会更多!”他比出两根手指,露出一丝激动,“二十亿人呐,小方!你想想,这不是时代的潮流,甚么才是?”
原来他是说这个,哼!
“你太一厢情愿啦!”我挺起胸,很不以为然的看他,“没错,我承认通讯业是目前的主流,但你至少也该想想,自己有无基础对吧?就这么一头栽进去,你知道这行业是怎么回事吗?”
他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好像我犯了甚么无可救药的错误似的,令我颇不舒服。
“你根本没弄明白我的意思。小方,我说的不是手机产业,甚至不是其它任一个产业,我说的是所谓企业这种概念,你知道吗?”
我皱眉,一边想着他到底要说甚么?
“企业啊,小方,企业!”他胡乱挥着手,彷佛这样能让我更明白些,“一个成功的企业,有资金、有市场、有管理、也有行销,结合各种成熟的技术,有序的产出成品,创造营收,这就是最能保证存活的方式!”
在他不厌其详下,我总算懂了他的意思,原来他说的是经营模式的问题,但我不认为这叫“保证存活”。
“你这讲法不对!我知你指的是企业的经营模式,但事实证明,企业的长期存活率其实不高,真正能永续经营的,恐怕没有几个!”
“嘿,永续经营!”他冷笑,“你说企业的存活率不高,那么我问你,一个企业怎么样才算‘死了’呢?”
啧,这算哪门子问题?一个企业怎样才算“死了”,这个嘛……
“应该是它法人身份消灭的那刻吧?”我中规中矩的回答。
“哼哼,这该算最没有争议的讲法啦。”杰森撇嘴,眼中带有一丝讥嘲,“那么我再问你,法人身份消灭时,企业的员工又将如何,难道跟法人一起死了吗?”
“怎么可能一起死,你在说些甚么,当然是另找出路啊!”他这么夹杂不清的,搞得我有些火大。
“是啊,另找出路。”杰森感叹,“一家企业倒了,人们顶多换到另外一家,就像小学生转学般的轻松;但我们呢,我们有‘转学’的机会吗?”他拉大了音量。
“做我们这一行的,这个圈子就是全部,我们可以自比为艺术家,把世人都视作工厂里的小螺丝钉,然而一旦圈子没了,我们这些‘艺术家们’,连颗螺丝钉都没机会做啦!”
“你就这么看坏我们这行!”我近乎责难的问,“你放弃这行,就等于放弃了一切,你甘愿吗?难道你忘了,从前冒险时的快乐?难道你忘了,掘出珍宝后的那一刻?”
他极不耐烦的把头撇开,似乎被我给激怒了,回过头,重重的敲击桌面,震得咖啡杯都跳了起来。“醒醒吧,小方!”他喊道,“别再自欺欺人啦!传说中的神话早已逝去,大冒险家的时代都已经结束啦!”
这番话像枚炸弹,在我的脑袋间炸开,我彷佛遭到一连串的冲击波,霎时之间,脑际竟有些发白。
冒险家的时代结束了吗?!不,不对,我不相信!
“你胡说八道!”我怒斥,“完全的胡说八道!你凭甚么这么说,你凭甚么!”我气息急促,狠狠的拿眼瞪他,一时间气氛坏到了极点。
他那副骨骼张扬的脸,蓄满了青色的胡渣,细看之下,我才赫然发现,他的额头多了好几道皱纹,比去年似乎老了一些。
他轻叹,露出了一丝倦容,这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小方,别谈这些事啦,来谈谈新的案子吧,我特别找给你的……”他掏出几张相片,缓缓的摊开在桌上。
我没去留意相片,只出神的看着他──不知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他这样的硬汉,也感到疲惫。
他敲了敲桌面,要我转移目光,我这才低头看往相片,才看了一张,几乎没当场愣住。
相片的影像非常模糊,似幅泼墨山水一般,若非拍摄者技术太差,就是他从甚么视频画面里翻拍的结果。可纵然如此,我仍能清楚的看到一祯图案,极其特殊,血液般的被涂在一面墙上,形象鲜明无比。
那是由两个同心圆组成的环形,内圈的直径恰好是外圈的一半,相片里看不出大小,却占了墙很大的一部分。
叫我吃惊的是,内外圈之间画满了一种符文,非常罕见,那是一种流行在西亚一带的表意符号。
上个世纪末叶,考古学家在土耳其挖到了遗迹,遗迹中掘出的石板,刻的正是这种符文。
该遗址被判定是某无名宗教的神庙,细节犹待稽考,而那些符文,据悉就是祭祀之用,藉以沟通人神,唯有神官知晓其意。
但以上纯粹是种揣测,大半的真相仍被藏在迷雾中,而我却在咖啡店中,见到了这些符号?!
我连忙翻开其它相片。同样的模糊影像,拍出了一间宽敞的大厅,图案就在厅的墙上。相片都是大厅里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