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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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禄嗤地一笑:“跟了二三十年的老主子,能不顾忌么?…………不过既然入了我的手中,武毅铭军,还能姓李?李鸿章就派一个毛头小伙子想看住这七千人,嘿嘿。嘿嘿……”
话音未落,荣禄心中却浮现出另外一个同样年轻的身影。就是这个年轻人。却站在了潮流的最高处!他无数次从刀剑丛林当中闪身而出,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已经倒下,可他却依然高昂着头颅!这次。又会如何呢?
刘长寿朝北而望。喃喃道:“徐一凡会用什么手段来应付这次风潮呢?”
仿佛是为了驱走心中不安似的。荣禄从牙缝当中恶狠狠的挤出了声音:“什么手段?要不开枪,纯用力量,那他也就是天下公敌,乱臣贼子!要不就退让一步…………徐一凡走到现在,不管对手如何,他都是站着上风,这气运。离被他完全推动逆转。也差着不远了!他这次万一退让,就算是倒了牌子。口子一开,荣老子倒要瞧瞧,这气运还在不在他这一边!”
江宁城,督署衙门。
几十盏汽灯,将督署照壁前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禁卫军小舅子营已经在门外设上拒马,垒起沙袋,架起了武器。枪口对面,正是人山人海。神主亭戳在当中,周围一片香烛缭绕。那些秀才生员坐在前头,后面全是老百姓。那些拿补贴地秀才生员们还有个严肃样儿,不是嚎两声就是不时过去朝神主亭磕头。后面成千上万的老百姓们却笑笑闹闹,大桶地稀饭馒头小菜送过来,是人就有份儿。反正家里也开不了火,不如到这儿还能闹个白大吃。
禁卫军官兵默然而立,看着对面乌烟瘴气的神主亭,再看看人山人海,呼儿唤女的百姓。这些从血战当中滚出来地汉子,只觉得有些荒谬。那些拿补贴地读书种子,规矩得很,绝不越过拒马一步。百姓们更多将这里当成大戏场,有吃地还有热闹瞧!
真用力量,全江宁捆在一块儿也不够打的。可是自己家国百姓,如何能动刀动枪!又不是对着高丽棒子和小鬼子。
除了在督署内的戈什哈为了防万一,枪里有子弹。外面禁卫军都是空枪,拖出来吓人的马克沁机关枪子弹头都是卸掉的。
舅子营的代营官王超捏着军帽,只觉得怒火冲上了头顶。
到底是哪些王八操的在背后煽风点火,真要出事,反正死地不是他们!只要大帅一声令下,全城大索,也要将那些王八蛋搜出来!至于百姓们,只要大帅和禁卫军在这里呆久了,他们就自然能分清忠奸!
时间僵得越久,王超越觉着满心都是烦躁。这到底到什么时候儿才是个头?堂堂禁卫军,被一群小人地阴谋就困在这里不能出门一步,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大帅如此雷厉风行的人,难道这次,也没办法了?
想到这里,他就啪地一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又响又脆。身边几个士兵侧目,王超瞪眼骂道:“守好自己的位置,瞧什么瞧?”
他下定决心,迈步就朝里面走,拼着挨骂,也要找大帅拿个办法出来!禁卫军不是为了拿枪吓唬百姓才建立起来的!
才走进大门几步,就看见徐一凡身边两个贴身戈什哈头儿溥仰陈德两人肩并肩走出来:“你小子不在门口守着,要去哪
“找大帅去!”
“大帅都上床睡觉了,到哪儿找他去?闯内宅?想偷瞧我妹子?打死你都不多!”
“大帅睡了?”王超捏着军帽呆在那儿,咱们大帅,还真有个沉着劲儿!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徐一凡不动声色,照常高卧,王超焦躁的心情一下也平复了下来。大帅带着我们闯过了那么多刀山火海,这个事情,这种敌人,算什么啊…………
溥仰和王超交情不错,瞧他那个呆呆的样子,一把拉过他:“你小子急个什么劲儿?偷偷告诉你一句,什么事情,明儿中午见分晓。这个事情,咱们禁卫军是老鼠闯进瓷器店,派不上用场…………明儿中午,大帅就要一举底定江宁局面,顺便稳稳的站住脚跟儿!这些家伙,想和咱们大帅斗?不够资格!你要想打想杀,咱们反正要一块儿去苏州,活逮了荣禄那小子以后,瞧着没人,我让你抽他俩嘴巴好不好?”夜色当中,徐一凡站在书房台阶前面,默默听着外面动静。他轻轻摇头:“真是无聊的对手啊…………唉,和伊藤博文斗智斗勇,倒是更有意思一点。
第二十章 天下风雷(十三)
呜的一声儿尖利汽笛鸣响,上等花旗白煤燃烧后发出的近乎苍灰色的烟气儿从烟囱里大团涌出,被江风一吹,飞快的向后飘去。
放远视线,象这样的烟柱,在江边上,竟然有数十条!
江宁城北临江天后宫码头的税关厘卡人员,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个庞大的船队。几十条大大小小的火轮,从上海放水直上江宁。除了招商局能调动的货船舱位,还有十几条挂着不同国家方便旗的火轮,有的船极大,怕不有七八千的吨位,都不能直靠码头,只能贴上栈桥。
江宁也是大码头了,每天南来北往,不知道有多少船经过停靠,上下货物。但是这种纯火轮船组成的船队,而且一来就是几十条之多,腾起的烟柱,似乎把江天之间,都割成了一道道的,这种场面,还真是少见!
不仅税关厘卡的师爷委员卡丁勾手全部出来了,码头的小工也大群大群的围着看。江宁城闹得这么热闹,江宁天后宫大码头却还是照常运作,一天不死得吃,两天不死得穿,该干活儿还是得干活儿。可是谁也没想到,居然一来来这么多条火轮船。黑沉沉的钢铁船体靠着码头,长长的一溜,更多的只有在江边水弯下锚,等着泊位空出来。往日显得密密麻麻的码头小工,站在这样庞大的船队面前,竟然让人觉出分外的渺小出来了!
码头上边一些运南北货,运米的芜湖粮帮的粮船,忙不迭的解缆升硬帆。往日火轮船大家不是没见过,现在粮帮还用火轮拖一长溜木船呢。可是这么多,那真是开了眼啦。几十条大火轮抢泊位,引水员和码头司事个个儿都是满头大汗。夹在这些铁家伙当间儿,磕着碰着不是玩儿的。
不仅仅是他们,码头上面英商太古轮船公司的办事员也出来了。洋人戴着礼帽,买办穿着马褂,茶房抱着水牌都呆呆的瞧着。如此开阔的江面,似乎就被这次第而来地轮船塞满,这种近代大工业化时代所特有的壮观场面,在大清这个国度,是如此的罕见!
一个洋人摘下了帽子,喃喃自语:“我的上帝,似乎整个清国的轮船。整个清国的钢铁和蒸汽发动机,都到了江宁?”
每条轮船的船头,都飘扬着代表着徐一凡这个人的苍龙节旗。江风过出,这条苍龙就啪啪的拍打着旗杆。
李大雄站在第一条船地船头,身后簇拥着七八个人,迎着长江江面的浩荡天风,只是看着这片他们就要大举进入,而且将在这里追随着徐一凡开创大场面的母国土地。这个时候李大雄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身后有人低声道:“咱们家族去国百年。现在总算回来啦…………以这样的方式!”
李大雄只是淡淡一笑,他已经换了清国商人士绅惯常穿着的灰色绸面棉长衫,外面套着狐皮的坎肩。饶是穿得这样的多,江宁冬天的江风,仍然吹得浑身冰冷。
可是心头。却是火热。
他回头朝着此次跟着他们李家而来地各大南洋家族代表笑道:“各位。打起精神来!咱们去国百年。今儿就要让两江之地。瞧瞧咱们这些离家子弟。在外面飘荡那么久。到底是带着多少资本回来。到底是带着多少本事回来!让家国百姓。好好瞧瞧!也让他们知道。徐大人到底掌握着多少资源。多少力量!”
大家笑着大声应是。那郑寿山也站在他身后。这种天气。这样地江风。他还是洋装外面套件大衣。清鼻涕长流。可是瞧着他地样子。却比李大雄还要意气风发:“也让这些人瞧瞧。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要不是他们傻。有咱们这样高调出场地机会?”
李大雄瞧了这郑家代表一眼。爪哇四大家。和李家关系最深地黄陈二家都是拿出了最大资源和力量。家族继承人都已经亲到。郑家和李家关系没那么深。还有南洋其他大家族。也就是派了一部分力量过来。还有观望地意思。
母国拥有如此多地资源。如此多地人力。还有徐一凡这么一个人物为他们这些资本保驾护航。错过一步。也许以后就只能瞧着眼馋了…………他们真是瞧不清机会之所在!
离李大雄他们身边不远处。站在两个禁卫军军服地高级军官。一个高大一个矮胖。高大一些地那个正是聂士成。李云纵和楚万里各自有用处。聂士成就是留在上海。接应禁卫军陆续转运而来。并且准备为这次行动保驾护航地。这次这么多轮船之上。就有好几营禁卫军第二镇陆续抵达地官兵员弁。
那个矮胖的,却是袁世凯,他按着腰间西洋式指挥刀。右手小指的断处显眼得很。他就是为了赶上更大的场面,想跳进如此大舞台的中心,才丢下朝鲜,只带着几十个亲兵戈什赶来上海,也正好赶上了这个船队。现在站在船头,他也只是呆呆的瞧着眼前一切,久久不语。
聂士成和李云纵楚万里他们,是敬而不亲,对袁世凯也有些那个,毕竟袁世凯在朝鲜叛进叛出,直到安州才算在徐一凡麾下修成正果。所以聂士成对袁世凯说话也随便得很:“项城,想什么呢?想着丢下朝鲜的事儿,大帅会不会怪罪?放心吧,两江这么大局面,大帅缺地就是人才,你过来,大帅再不会怪罪的。朝鲜那个穷山恶水,有马队和南家那些朝鲜兵瞧着就成,现在这儿,才算是大帅的根本!”
袁世凯摇摇头:“我想的不是这个。”
聂士成左右一瞧,声音放低了一点儿:“现在才明白过来大帅如此大的力量,到底来源是怎么?我也才明白没多久!南洋这些家伙富可敌国,大帅就是靠着他们起家!以前南洋也颇有筹饷委员过去,怎么就没借上这力量?要不怎么说大帅是天人呢?”
袁世凯脸上神色复杂,轻轻摇头:“……也不是,功亭,南洋再富。大清富人还少了?这力量,为什么就能够动员得如此有效,大清就是动员不起来?其中道理,兄弟似乎明白,却又不甚明白…………”他深深吁了口气儿:“也只有大帅如此天人,才知道这力量之所在,才用南洋这几家资源,就成此大事!袁某没什么好说的,这次赶来。也就是为大帅效死而后已。”
两人在这里低声交谈,李大雄回头向聂士成招呼:“聂大人,请您下令,我们行止,全由大人安排…………可以下船了吧?”
李大雄他们毕竟不是徐一凡麾下,这支船队,号令全得听已经因这次甲午战事赏了子爵,提督军门头品顶戴,武官品级已经升到无可再升的聂士成的。聂士成对徐一凡的准老丈人也不敢怠慢虽说李璇和徐一凡还没正式举行仪式过门儿。可李璇早住进了徐一凡宅子里面!让人不得不说洋地方出来地女孩子就是开放没规矩。
聂士成朝李大雄笑笑,朝着后面一挥手。早有人再次拉响汽笛,三长一短,鸣声高昂尖利,直入江天之上!
汽笛声中,大队大队早就在甲板上等候地禁卫军官兵放下跳板,整队涌下船头。码头上面地各色人等呆呆地看着,这还不算出奇。徐一凡到后这几天,黄皮子兵背着背包整齐而动的场面江宁人早就看得习惯了。这些禁卫军在码头上。随着口令声整队,大头皮靴将码头敲得轰然作响,所有人也都没吓着,只是饶有兴趣地继续看着西洋景。
要是这么大一支船队,只运这几千禁卫军抵达,那也太浪费一些了吧?
答案就在后面,禁卫军下完,接着就是更多的人。更多的东西,从这些船上卸了下来!一群群的人,穿着新崭崭的棉袄,成群结队的涌下。他们没有禁卫军那样有秩序,闹出地动静也就更大。许多人都没有辫子,肤色黝黑。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在这些人当中,还有洋人!这些洋人夹着皮包,戴着礼帽,夹杂在这些人当中。一下来就开始指挥干活儿。船甲板上装有吊杆的散货船将大包大包的货物运了下来。更多的小工推着小车子从跳板上源源不绝的下来,仿佛那几十条火轮船就是活物。肚子里面装着数不清的东西,正在次第吐将出来。要将这个码头塞满!
先期下船的那些没辫子的家伙,大声吆喝,指挥着一队队的小工,等着装卸货物。小工一看,就是在附近招募地人,都发了新棉衣,棉衣上面还有号头。听着吆喝指挥,满头大汗的装卸着东西。照说,这些在抢码头的饭碗。不同码头,有着不同帮会,为了这种事儿能拼出人命。可是瞧着满码头这样的人物,还有已经整队完毕的数千禁卫军官兵,谁敢吱上一声儿!
这么大一个江宁码头,已经变成了喧闹的工地。数目大得难以形容的东西不断的卸下来装车,装好一队就朝外走,在更宽敞的地方集合。一包包地粮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