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镜-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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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
沉凝心思,她静静等着他们开口。目光四下扫了下,她忽然发现,这座十二神将聚集的议事大殿,今日却没见到本该坐在首位的修罗王。
“敢问公主殿下,昨夜可曾与王见面?”第一神将使使眼色,离绯樱最近的二神将立即端出最温和的面容和声音问。
放在平日,这问到帷帐之内的私话,本不该在大殿上说出来,更不该是十二神将这等身份说出,绯樱那一丝羞赧极快地被狐疑取代,镇定地看了一回神将们,她默默摇首。
好几个神将当即颓丧地垂首灰暗了,二神将撑着笑容,再问的声音已隐隐开始咬牙:“那……公主殿下,昨日可听王说过什么……特别之言?”
“无。”公主殿下还是一样的惜言如金。
“二姊,换手。”三神将站起身来抹了下脸,再将一枚信封推到了绯樱面前,“既然公主殿下这样说,就请帮帮我们做臣子的忙罢。”
信封上字迹殷红,早已干凝,龙飞凤舞的正是他那手恣意之书,怪的是笔触粗糙硬涩,明明白白写着“诸神将启”。绯樱怔了片刻,没动手拆信,只问:“诸位要我……帮什么?”
“请殿下告知我等,王究竟去往何方!”十二神将轰雷般的声音险些震掉了角落里史官长老的笔。
绯樱微微眯起了眼,讶然和怀疑一齐涌上:“我并不知晓。”
守卫王城内外的四神将和五神将神将苦哈哈地望向她,“王城都已翻过来一遍,仍没找到。我等亦是无法可想,才来打扰殿下。”他们真的不想惊动她,绯樱的身份太暧昧,若是因此事出了什么岔子,跟谁都不好交代。
……他们有没有听她说的话?
七神将粗犷的脸庞如今皱成了苦瓜:“咱们连王是何时跑的都不清楚,如何去寻?”若是知晓他跑路的时间,还可以推算出到哪去找,现下却是啥法子也无。
“请殿下告知!”连卜卦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六神将向来高昂的志气这回也被打击得有些颓丧了。王的命格非同寻常,要算他自然需卜卦者付出特殊的代价,她可不想因为这位陛下不负责任的跑路问题而付出重要之人性命那类的代价去!
“我并不知晓。”绯樱的眉微微皱了。
“果然……”离她远些的十神将等同声叹息。
他们的模样,像是……早知她会否认一般。绯樱冰冷的五指握了握,抬手抄起信封来拆开,一封雪白信笺滑落在手,几行字迹恣肆不羁,笔力却重得几欲破纸;细细一瞧,那分明是用手指写就,与信封一般的红字挣扎跳脱,恍如鲜血。
绯樱瞪了手里信片刻,飞快嗅了下,胸膛里那颗跳得急切的心方才平静下来。
没有血腥味。是朱砂……那家伙,故意用这颜色的。
诸位爱将,佳人情难得,伤心刻骨。所以,我要离宫出走以疗情伤。
各位不必寻找,不可为难公主,此事与公主无关,完全无关!
公主不知此事,你们亦不必追问;公主对此事一无所知,我确实未告知任何线索。
切切紧记!不可逼问公主!公主确不知!
泣血留书
“……”算你狠。绯樱死盯着这封诡异的信,雪白琉璃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怎地不学杜鹃真咳几口血上去!
别的修罗暂且不说,与他最近的十二神将会不清楚他说谎从来都只会用反话吗!把信写得这般颠杂乱无章又幼稚得离谱,任谁看了都会首先把她抓来逼问一番!就算十二神将不相信这等手法,但丢了王是何等大事,无论这手法多拙劣,她也肯定逃不掉。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修罗王这一招虚虚实实,硬是把绯樱从安逸的角落拉到了大殿,逼着她不得不面对一点不美好的现实,那就是:他跑路,她也不能安稳。
知道多说亦无益,绯樱放下信,扶着桌沿深深呼吸了一会,毅然立稳了身子。
“诸位,能否遵我之命?”
十二神将顿时凝了眉目,齐齐起身,方才的愁云惨淡瞬间化作了犀利锐光,虽尚无杀气透骨,仍是让殿内清风在一刹那消散无踪,空气凝若深潭,令人呼吸顿时窒住。第一神将向她微微拱手,长身直立,回答毫无犹豫:“我等唯王命是从。”
亦即是说,除了王命,任是天帝佛祖也命不得。事关神将天职,言语冲撞便再顾不得。十二神将微微颔首,明白告诉绯樱:抱歉,我们不能听你调遣!
“正是王命。”绯樱凝了神情,本就冰雕雪琢的容颜扬眉抬眼便是三分锐利七分凛冽,寒意直直透出,衬着她一身黑衣庄严端肃,一眼看去,十二神将分明感到她正抑着一层冰冷怒火,冷冽眸子里迸出一分焰光,竟是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此事切莫泄露,诸位各回其职。”顿了片刻,绯樱咬了下唇,“王……由我去寻!”说到最后几字,声音已是冰珠碎玉,字字咬牙。
“殿下不可!”八神将差点跳起来!“怎能让您去……”公主殿下的身手有多少他们神将一眼就看得出来,让她出宫去找王还得了!
“我意已决。”绯樱沉声低喝,“战事国策请诸位定夺,族事文韬请长老参详。他……王既然放心离去,定是信得诸位,请勿推辞。”少有的,她一气说了长长的话语,镇定自若,目色凛然。
言毕,她代了那落跑的修罗王拂衣下拜,叠手为礼,一礼几欲到地。惊得十二神将难得地无法动弹,也震得史官长老久久方才回神。半晌,众神将彼此瞧瞧,终是放缓了神色,在绯樱身前抱拳拱手,一揖为礼:“领命!”
交代完能想到的事宜,绯樱舒了口气,束起长发换了简装。踏出大殿腾风而起,地面上的玄鹰被第一神将推了推,立刻追上半空:“殿下独行太险,玄鹰愿随行效劳……”
话音未落,靠近绯樱身旁的他竟被一道冰芒逼退两步!十二神将赫然一惊,绯樱周身已幻化出一道雪青结界,稍稍靠近便是冰雪刺身,阴气透骨。她回身颔首,衣袂飞扬:“美意心领,谢过。”
幽鬼结界。十二神将笑了笑,不再跟随。修习术法的众生皆知,即使武艺修为再差劲,只要能潜心钻研一门术法并有所成,那便与高手无二,无需担忧。
王啊,你还说追不到公主殿下,她这执拗任性的脾气,不就是你教出来的吗!
假传王命,放到哪一界都是个死罪罢。绯樱自嘲地想着,心底却清明,那“王命”随随便便就能戳破,十二神将却愿意听从,不过是顺水推舟;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落跑的修罗王疏忽之下没铺好的台阶而已。
众神将知道他应该未离开修罗界。修罗界虽大,却不像凡间复杂,要找修罗王也就不难;但,找到之后他会否乖乖回去,才是真正问题所在。
叹了声,摘下路边数片绿叶化成鸟虫四散飞逸,替她打探,自己则朝着眼前城镇方向步步行去。
即使修罗王的面相再令人印象深刻,顶多也就是王城里人人清楚王究竟什么样。离王城远些的修罗百姓,多数并不知晓王的模样。要找,只能拿他的容貌来问;可他若是易容改装了呢?
很快的,绯樱发现这个担心很多余——在走了数个村镇,听闻了一路传说之后。
“就是那位美得没天理的修罗少侠……他一夜血洗后山的贼寨,咱们以后就太平啦!”这个多是妇孺老弱的贫弱小镇的镇长,对着她滔滔不绝地叙说着那位英雄的功迹。
“他还留下了不少铺路通山的法子,说只要咱们能照做,就能振兴这镇子。”镇里的长老颤巍巍地接着道,“可咱这儿,实在没啥壮丁啊……”
“他没留下?”帮人却没帮到底,并不是他的作风。
“少侠说要赶路,留不得。”
“……”是要跑路吧?
“姑娘?”
“没事。”深吸了口气,绯樱放下手里粗糙的茶杯,垂眸思索片刻,“老丈,请借纸笔一用。”
他会跑,多少是听到了她追来的风声,于情于理她都得替他收拾这里的遗留事情。十二神将里,驻地距此最近的是十一神将,请他派官员来管管这儿,也不算假传王命。
本以为他会挑着容易隐藏行踪的大城广镇逃,一路追来却发现,他多是落脚在偏僻山村和贫弱之地。有时帮着解决些滋扰安宁的匪寇贼子,当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有时又替人们去搭桥建房,做个教人一见便忘不掉的苦力;有时却也惹是生非,让人咬牙切齿地赶出村落。
她追着他,却总是在某些村落和镇子里,急如星火的脚步被那些期盼殷切的金黄目光绊住,无法匆匆去追赶,只能留在那里帮他收拾善后。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忘了计算日子,也忘了仔细思量她究竟有没有义务去替修罗界追回这任性的王。
她只能一回又一回地,不断错过他的行踪,找错方向,然后被绊住。明明好几回,只差几步就看清他的背影,却最终被他扬手挥起的风尘遮挡,只能隐约地听见金眼的嘶鸣,阳光下神兽冲天而起,消失天际。
他就在她眼前毫无犹豫地逃离,不再暧昧纠缠地唤她的名。
追索,原来就是这般的滋味。
秘密
“先生请用茶。”
移开眼前书册,绯樱看向端着茶杯恭谨问候的小修罗,不禁怔了怔,迟疑片刻才接过他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问:“怎地还不回家?”
“阿爹和娘亲说,要谢谢先生教诲;可金儿啥也没有,只能替您捧一杯茶。”努力传达父母心意的小修罗圆脸红红,腰板却是挺得笔直,圆圆脸蛋上一双圆圆的黄金眼瞳,已然隐约有了修罗族的坚忍。
他们这条山沟里的小村子最近运气很好,先是有个漂亮得不行不行的姐姐……呃,哥哥来帮村里打通铺平了难走的山路——把一座山劈成了两半,还告诉他们会有人来帮他们;后来,真的来了绯樱姐姐,跟村长不知说了什么以后,就留下给他们当书塾先生了!
原本的书塾夫子去年为了帮着开山铺路的事累倒在地,一病不起,村里也没了能教好孩子们的夫子。
这村落贫瘠而封闭,难以去找外面的支援;虽然她传了信给神将,却也在同时明白——她得留下直到真正的夫子和帮助这里的修罗们来为止。
村民许是听了修罗王跑路之前的话,并不计较她的身份,只是小修罗们从初时对她相貌的好奇调皮到后来的服帖,着实令她费了一番心力管教。
可是,绯樱等来的修罗里,有着所有这个村落需要的人才,偏偏就是少了能教导孩子的书塾夫子。一名修罗告诉她:在修罗族找习武的师父,极容易;但要找个能应付一大帮子小修罗的书塾夫子,还真难。有学问的儒雅之士多在各处的武将身边当军师幕僚占星排阵,加上教导孩子又有诸多顾忌,怕麻烦的修罗自然对此更敬而远之。
绯樱愈听眉头愈是靠拢。无怪众生都说修罗族风剽悍粗蛮,说到底,没有真正完善的少年教育绝对是造成这种传闻的重要原因。能把修为与武德教得极好,却没能好好教导文韬之道,这样的孩子成长起来,必会缺少些什么。
思及此,原本收拾好包袱准备继续追寻修罗王的她,再一次停住脚步。
她不能永远留在这里,可至少得替村民们留下一个未来。
绯樱的课堂上多了几名她亲自挑选出的年轻修罗,她让他们跟随自己,学着如何教导文韬之道。这样一来,即使她走了,村子里也有了能够接替她的人。
当绯樱离去时,全体村民在那些被派遣至此,从此便在这里扎根落脚的修罗的带领下为她击兵送别。
当年的金儿已成为新的村长,黄金眼瞳里的坚定亦已清晰,他带着新婚妻子跪在她面前,再次给她捧了一杯清茶。
“先生若累了,这里永远是您的家!”
很久之后绯樱想起金儿的话,才明白心头流淌的微微热流代表着什么。
家,不一定是靠着无法改变的血缘聚集的地方;妖魔界那座让她心寒欲绝的华丽宫殿,真的只是个牢笼,不是她的家。能让心头温暖,脚步迟疑的地方,才算是一个家。
不久以后,修罗族出现了许多儒将,他们在不必打仗的时候,常常待在所辖地区的书塾里,给幼小的修罗们传授文韬之道。据说,这是曾身为第十神将的乐官长老发动起来的一股育才之风;但也有传言说,乐官长老是受到了某个从贫瘠到兴旺的村落书塾的启发,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请问,曾见过此名修罗吗?”
躺在船上钓鱼的渔翁掀下斗笠,接过绯樱手里的绘像瞧了瞧,随即张大了眼看向她。
他见过。绯樱立即得出结论,她客气地拱拱手:“请告知他的去向。”
渔翁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得她原本带着和缓的面色渐渐冰冷戒备,他才悠悠开口:“你并非修罗,寻他作甚?”
绯樱一时竟无言以对。似乎很久很久没去想这问题,的确,她不是修罗,无论修罗界因为那跑路的王乱成什么样,都与她无关……本该是如此;可是……她仍是得找到他。
定了心神,她望向眼前渔翁,冷冷道:“若我回答,您可会告知?”
“不会。”渔翁朝她笑咧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