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镜-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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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蛇妖回到了水底的宫殿。这条河原先的主人是条鲤鱼精,道行千年的他来了之后,顺理成章地将只有几百年修为的鲤鱼精吃掉,接管了河流;这里地处偏僻,便也不必担心被蛟龙之类看上而夺走,正是他占水为王的好地方。只可惜这偏僻地方美人儿亦是极少,他每次想要寻些露水姻缘美丽女子,都得离水百里方能一偿心愿。现在么,呵呵,有了这美丽的傀儡公主,他总算是遂了夙愿,暂时不必去抓那些容貌美丽,却只会吵闹哭泣的女子来陪伴。
将她放倒在榻上,见她无法坐起,他也懒得替她接骨疗伤。反正想让她立起时,只需学着八公主那般用铁链穿了她的关节,让她当个真正的提线娃娃,便也行了。心下计划完毕,蛇妖嘶嘶冷笑起来,坐到榻边徐徐褪下她衣带已松的外衫。绣着银纹的黑色丝裳层层滑下,单薄中衣再也掩不住她的纤细身段;蛇妖目露喜色,细长指尖撩开她中衣,一痕淡青亵衣裹住她身子的秘密,纤细肩骨处仍是血迹斑斑,暴露在外的锁骨肌肤处亦被八公主的指爪划出了道道血痕。
血,向来能让他感到兴奋。舔了舔嘴唇,他迫不及待地俯身下去——
地动天摇!
这里是水底,本该无地无天,可水中众生皆知,会出现这种感觉的原因只有一个——
河水在被谁搅乱!
他要是再忍下去还他娘的算修罗吗!
拿起剑往河里一扔,当即催动了刚从第十神将那里学会的控水法咒,整条河顷刻间浊浪滔天,比那九曲长河泛涨的波还要闹腾,一边搅动一边用拷敌十大酷刑把那家伙的全家都问候了三遍之后,他从河中一把抄起长剑,一剑劈开早已翻得失了形状的水波,直扑那座宫殿而去。
没等那宫殿的守卫跑光,他落到宫门前二话不说便是一掌红莲火焰轰出,一条火龙腾空而起,所及之处河水都避之不及,只见他扬手一挥,火龙咆哮着直直撞向宫殿大门。
轰然巨响之后,整座宫殿只剩了一张床榻完好无损。
她躺着的床榻。
蛇妖只来得及看清楚他是个什么众生,一瓣红莲火焰便射进了他的手心。
接下来,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包括自己的惨叫。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血管在逐渐胀大,一条接一条地爆裂,炸出无数火星又钻入体内;他冰冷了千年的身躯在被钻进血肉的火焰一丝丝地烧灼,那些火焰在全身不断随着血液奔涌,偏偏——他无法在顷刻间死去!连自我了断的力气都丧失在那些极度痛楚的烧灼之中。
这里……明明是水中啊!为何他会在水底被火活活烧死?
没有众生来回答他。
这里,只是偏僻的人间河流而已。
抱着她一口气飞出几百里,他胸中那口闷火才算稍稍平息。轻轻落地,将她放在一面静潭边,他才小心翼翼拉下包裹着她的披风,触目所及,竟让他狠狠咬紧了牙,第一次紧抱着她,满腹的无名与焦躁却反倒愈发激得心血沸腾,烧得他几欲发狂!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自己!为何不早一步……不,为何上一回竟没有强行带她走?为何就那么任自己逃避而去?他早该将她抢来身边片刻不离!
生平第一次,他哑了嗓子,对着一个从不知名字却早已烙印在心的姑娘,声声苦涩: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修罗族之神,我过去从未求过你,但是今夜,请接受我的祈祷:一不求沙场千胜,二不求封疆万里,只求——别再让我将她失去。
祈祷中,他手中结起术法结印,一点点为她接骨止血。修罗族人百战穿甲,受伤是家常便饭,疗伤术法也就不似别的众生那般温和。他第一次讨厌起无法为她止痛的结印,却又想不出其他法子——自从他修炼到战将的程度后,身体便可自行疗愈,自然也不必再学什么疗伤之术。
她的身体被折磨得几乎脱了形。过去他不知,在她层层纱衣下的纤细婀娜,原来竟是这般的瘦弱见骨,只是她清冷自持,让他无法看清。这骨架子一般的身体,哪里像是被好好照顾的模样?!连饿鬼只怕也比她健康三分!
缓缓将她放平,他扔掉铠甲,纵身跃入水潭放出火龙,不到一刻,水潭变成了一泓临时温泉。布下结界走到岸边,小心地抱起她只穿着亵衣纱裤的身子慢慢放入水中,轻轻托住,让她僵硬的身体在水里一点点放松下来。
关节刚刚接好,但她并不是凡人之躯,用不着在接骨之后将息多日,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行动自如;她身上的血痕伤口,也被他一一抹去,除了那穿过琵琶骨的后遗症会让她几日内动不得法力之外,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担忧的,是她心上的伤。
与她接触了好几回,早知她清冷淡漠,讨厌肌肤之亲,纵是反抗不得,脸色也定也好不到哪去。可方才她被那蛇妖轻薄至那等地步,容色竟丝毫未改,他如何不痛?
把她夺回来方才发觉,她的顺从,分明是因为心如死灰。她的眼眸不再淡漠如雪,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那些细微却存在的情绪。那双眼,真的成了傀儡之眼,虽是如琉璃般晶莹剔透,却再没了一丝光彩流转。
想起那些消散在水边的鬼气,他低低叹息。
只有秋韵,才能让她这样牵念罢;秋韵魂飞魄散而逝,她的心,也似是跟着死了。可是,他该怎么办?就这么放弃她,把她送回那座黑暗的殿阁里继续不明所以地捧着那面镜子,继续做个古怪无情的傀儡娃娃吗?
手掌不由收紧,握住她在水中渐渐柔软下来的柔荑,他心底阵阵抽紧。不要,绝对不要!他既已从蛇妖手里抢了她,那从此刻起,她便该是他的!谁也夺不去!
她是他的安定之泉,是他……早早便已定在心里的新娘啊。
“呐,你……能听见我说话罢?”尽力放柔了声音,他在她眼前喃喃着,“我,我没有法子让秋韵活过来,可是我会照顾你、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伤……那你,你答应我,别这样抛弃自己好么?我的心会痛……”
被他环在怀里的姑娘一声也不响,失去了光彩的眼睛似是望着前方,可他明白,她此时,与盲了没什么两样。她封起了自己,不看不听不想,这怎么可以?该怎么样让她醒过来?他没有那条蛇妖一样的卑劣兴趣,更不认为现在抱了她就能逼她回神,现在给予她再多的伤害也不过是遂了她的心愿,让她快些死去罢了。
等到她全身的肌肉彻底放松下来,肤色恢复了平日的苍白中隐隐透着青,他才抱了她步上岸,左手当空一划,抓出了他的一件长袍为她仔细穿好。
天色已然亮起,黑暗已悄悄离去。
可是她心里的黑暗,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走开?他痛楚难忍,咬了唇将她抱紧,纵身踏云而起。他不会让她回到妖魔界去,可是也不能带着她回修罗界……
在天空飞了半晌后,他落在一处城镇郊外的荒坡上,缓缓将身上的杀气扩散。不过须臾,方圆三十里内所有妖魔魑魅闻风而逃,荒坡彻底清净下来。将她放在一块大石上,他凝注心神,随手拔下几枝枯竹化为力士,将他指定的地方清出一片空地。来来回回走了几次,他看准一处地面一掌轰下,等他从地底重新跃出时,浑身已湿透。
整整一日,他用术法为她建造了一座幽静的依山小筑。跟着大帅学过编造竹子房,没想到现在能派上用场。无数青竹编织成的屋顶,粗竹架起的梁柱,密不透风的竹墙,飘飞的纱帘隔在内外室门上,翠竹篱笆围起的院落里还有一口水井。把她放进屋子里,他才轻轻松了口气。走进院落喃喃念出一段咒语,竹篱立刻被条条朝颜包裹,院中的小小凉架上也爬起了凌霄紫藤;院落角上,他俯身种下一棵清冽芬芳的梅树;引了井水,在屋旁环起一湾小渠,丢进一颗从修罗界带出来的莲子。
夜深时分,他抱了乖乖的她坐到院子里,微笑着对她低吟浅唱,唱着他从人间学来的几句歌谣:
築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
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
桂棟兮蘭僚,辛夷楣兮藥房。
罔薜荔兮爲帷,擗蕙櫋兮既張。
白玉兮爲鎮,疏石蘭兮爲芳。
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
一遍又一遍,唱得连自己都忍不住一笑再笑,道:“凡人都说,湘君就是唱着这歌等候湘夫人呢。我一听就觉得,我造的房子不跟他的一样?不过我不要湘夫人,只接你好不好?那个……对了,我还不知你的名呢,一直都不记得问……你告诉我好不?……”
他好像还从未说过这么多话,从未笑得这样勉强。可若不笑,他便担心,自己别的表情会让她更加封闭;说不定他笑得多些,说出的快乐再浓些,她就能早早醒来啊。
一夜无眠。征战惯了的他并不觉得困倦,抱着她飞上山顶迎接朝阳,细心为她遮去逐渐炽烈的阳光,眯起眼睛对她道:“我要回去了。”
他没有忘记,还有仗还等着他去打,还有修罗等着他去挑战。
“……你可以不理我,可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在屋里屋外布下几个使魅,既能代替他照顾她,也能防着她做绝念断息之类的傻事。重新披上铠甲,他走到坐在床上的她面前习惯地单膝跪下,微微一笑,“不可以死喔,因为秋韵她……早把你交给我了。”
告别的轻吻落在她冰冷柔软的唇上,他忽然发觉,如果要在战场上笑容满面地杀敌,一点也不难。
他已经能在这样的她面前,笑得很正常了,不是吗?
他不知,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一滴泪水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滑下。那双琉璃般的异色瞳眸底,顿时似是亮起了一丝浅浅的光。
就像是,被漫天乌云遮蔽的深邃夜空上,隐隐透出的一点星芒。
金秋
秋,五行属金。
虽然人间的农人都会在这个季节欢庆丰收,但放在别的地方,却是另一番景象。
金乃刀兵之象,四季之中,这个季节在修罗界比冬还要肃杀三分。因为野兽已肥,粮草已足,正是杀戮和开战的最好时节。
修罗界的秋风一起,便似漫山遍野都带上了张扬的杀气和跃然欲出的血腥气息。深秋的风,更似远远传来兵器的气味,那些沉重冰冷的锋刃的气息,令无数修罗兴奋难耐。
在以往的这个时候,纵是再没眼色、再想作乱的众生也不敢贸然犯边,那正好撞在修罗族的刀口上。磨刀霍霍的修罗们不能沙场屠戮,便只好展开猎场围捕,于是打猎的盛大节日欣然而至;而修罗界的野兽们也在年复一年的逃亡躲闪中学得愈发精明,一个秋季的捕猎,往往能很好地镇定找不到仗打的修罗的热血。
只是,今年的围猎节,取消了。
既然有作乱之仗可痛快地打,谁还去打野兽浪费精力?
广天一夜,满山枫叶便暖如地血,寒比天风。他还记得,北疆边城在每一年的这个时节都会敲起欢庆围猎的铜鼓,那彻夜不灭的盛大篝火边,有美丽的姑娘跳起祭祀的舞蹈,而小伙子们总会痴痴地看着她们,纵情而歌,一夜无眠。
那些歌舞有时会传到巡边站岗的将士们耳边,大伙总是面带微笑地静静听取,然后,继续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如山。他们的责任不会因欢乐而放下,只要能听见被风传来的歌,就明白自己在做的事多么重要。
不能攻城掠地,沙场征战,让兵器尽情饮下敌人鲜血;只是守卫边防,静静站岗。
那种日子,果然是有点……傻呢。
翻身跨上战马,原本躁动的马儿在他轻轻一拍颈侧之后竟然立刻驯良下来,由着他提缰夹腹,在营中不紧不慢地溜达了一圈。回到原地,他朝送他战马的摩罗萨乖巧地笑了下,道:“多谢。”
摩罗萨愣了片刻,习惯地转开眼光,“不用。”杀伤力一样强悍……幸好这会儿身边只有几个心腹在,不然让全军士兵看见一堆将领猛喷鼻血的惨状……他狠狠一个寒颤,勉强回神,心底不禁一阵哆嗦:这匹战驹极烈,他当年花了整整半日方才驯服;可到了他手里,竟乖乖被他当作试步的小马驹那样骑着四处溜达,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没显露过?
跳下马背,他顺手从衣内掏出根萝卜送到马儿嘴里,一边听它嚼得咯吱咯吱一边懒懒对摩罗萨道:“真不打算夜袭?”
摩罗萨怔了怔,随即笑了:“看来你也发现了。”
他们的兵力虽一路有所增添,但摩罗萨并不十分相信那些城破后投奔他麾下的士卒,再加上十二神将那拼死也要先拉百把敌军陪葬的“习惯”,这些日子以来如何分配兵力就成了摩罗萨头痛的问题。若不是这小子只手破城的实力,他恐怕早被十二神将绑上了断头台。
幕僚向摩罗萨提议施行夜袭,这不失为攻破王城的好办法。兵力在夜袭中不成问题,人数少一些反倒方便,再加上军中还有好几个善于使毒的将领,只需趁夜偷袭王城守备,在护城河和王城上空中布下毒阵,即使十二神将坐镇也会忙得手足无措;那时,进攻便可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