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牙 -莫里斯·勒布朗 著-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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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白痴!”他骂道。那些警察把他团团围住,推到书记室门口搜身。“一堆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哪有这样办案的?那罪犯就在附近,伸手可及,却放他逃走,反把一个正派人抓起来……罪犯逃走了……罪犯要杀人……弗洛朗斯……弗洛朗斯……”
在灯光照耀下,在警察的挟持下,他显得极为无奈,又显得极有活力。
警察把堂路易拖着走。他猛地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站直身子,甩开那些警察——他们死死缠着他,就像一群猎狗,扑在奄奄一息但宁死不屈的野兽身上——又摆脱韦贝,招呼马泽鲁过来,压下满腔怒火,几乎镇定地吩咐道:
“马泽鲁,快去找总监!……请他给瓦朗格莱打电话……是的,总理……我想见总理……请向他通报。告诉他是我……是我,是那个骗了威廉二世的人……我的名字?他一听就知道。他要是记不起来了,就提醒他。这就是我的名字。”
他的语句断断续续,像军队命令一样简洁。他停顿了几秒钟,待呼吸更平缓以后,又说道:
“亚森·罗平!让总监给他打电话,就说这个名字。就说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亚森·罗平有要事要面告总理。’让总监立即打电话。要是总理日后知道我的请求没有转达,准会十分生气的。去吧,马泽鲁,办了这件事,再去找罪犯的踪迹。”
看守所所长打开了收审登记簿。
“所长先生,写上我的名字,亚森·罗平。”堂路易道,“写上:亚森·罗平。”
所长微微一笑,回答说:
“你要是让我写别的名字,我倒真觉得为难。可这个名字,正好是逮捕证上写的:亚森·罗平,又名堂路易·佩雷纳。”
堂路易听说这话,打了个寒噤。作为亚森·罗平被捕,他的处境要危险得多。
“啊!”他说,“他们看来决定……”
“上帝呀,对的,”韦贝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决定斗牛就从牛角上动手,打击亚森·罗平就从正面来。这要点气魄,嗯?好吧!你还会看到我们有不少办法的。”
堂路易站着不动,只是扭转头,叮嘱马泽鲁说:
“别忘了我的嘱咐,马泽鲁。”
可是他又遭到了打击。对他的呼唤,马泽鲁竟不答腔。
堂路易仔细一看,又吓了一跳,原来马泽鲁也团团被人围着,被人牢牢抓着。可怜的马泽鲁队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是流泪。
韦贝更得意了。
“你应该原谅他,亚森·罗平。马泽鲁队长是你的同伴,如果不是监狱的牢友,至少是看守所的牢友。”
“啊!”堂路易挺起身子,“马泽鲁也被收审了?”
“总监的命令。合乎手续的逮捕证。”
“什么罪名?”
“亚森·罗平的同谋。”
“他,我的同谋!去你们的!他!世上最诚实的人!”
“不错,是世上最诚实的人。可并不能禁止人家把写给你的信寄给他,也不能禁止他把信交给你。他知道你躲在什么地方,这就是证据。再说,亚森·罗平,还有好多事情,以后都会告诉你的。你有东西开心了。”
堂路易低声叹道:
“可怜的马泽鲁!”
又大声说:
“别哭了,老伙计。不过就是住一夜罢了。是的,我们一块儿干,几个钟头之内连国王都要打倒。别哭了。我要给你弄一个更美好、更尊贵,尤其是更有钱赚的位置。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你认为我没有把什么事都预料到,我自己也这样认为!不过你是了解我的!因此,明天,我只要出去,政府就会释放你,还要封你当上校,还要给你元帅的薪饷。别哭了,马泽鲁。”
然后,他转向韦贝,用长官发号施令,以知道无人敢争辩的口气对他说:
“先生,我刚才交托马泽鲁的事,要请你给我办。首先通知警察总监,说我有极重要的事,要面见总理,然后去凡尔赛,今夜就查到那老虎的踪迹。先生,我知道你的长处。这事就完全托付给你的热情与勤勉了。明天中午见吧。”
说罢,他仍然像一个发号施令的长官,让人领进牢房。
这时是半夜十二点五十分。敌人带着弗洛朗斯,像带一件战利品,在大路上逃窜有五十分钟了。他觉得以后难以从敌人手上夺回弗洛朗斯了。
牢门关上,插上了销子。
堂路易心想:
“就算总监先生同意给瓦朗格莱打电话,也会等到早上再打。因此,直到我获释为止,他们让那罪犯占了八个钟头的先。八个钟头呀……真倒楣!”
他又思索了一阵,然后耸耸肩膀,一副无事可做只好等待的无奈神气。他扑倒在床上,喃喃道:
“睡吧,亚森·罗平。”
六 芝麻开门!
堂路易虽说向来很能睡,这一夜却只睡了三个钟头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太着急,不安。尽管他的行动计划制订得十分周密精确,却禁不住自己预见到种种阻挠计划实现的障碍。显然,韦贝会报告德斯马利翁先生的。可是德斯马利翁先生会给瓦朗格莱打电话吗?
“他会打的,”他跺脚肯定道,“这毫无损失。相反,不打,他倒要冒很大风险。
尤其是,瓦朗格莱肯定会过问我被捕的事,必然会得知一切经过……到那时候……倒那时候……”
于是他寻思瓦朗格莱得到通知后,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因为他究竟能不能假定,堂堂政府首脑,内阁总理会放下手头的事情,来满足他的要求,为他亚森·罗平的计划服务?
“他会来的!”他带着坚定的信心叫道,“瓦朗格莱厌恶那些官场应酬和那些无聊的话。他会来的!哪怕是出于好奇……想听听我到底可能告诉他什么?再说,他了解我!我可不是平白无故打扰人家的人。和我见面总可以得益。他会来的!”
但他马上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瓦朗格莱就是来,也并不意味着同意佩雷纳打算向他提出的交易。而且,即使堂路易把他说服了,危险仍然不少!仍会有那么多疑点!仍可能有许多让人失望的事!韦贝会迅速勇敢地追踪逃犯的汽车吗?会找到线索吗?即使找到了,会不会再度失掉呢?
再则,就算机遇十分好,可时间会不会太晚呢?他们向猛兽发起攻击。他们把它制服了。好。可在此之前它会不会杀死手上的猎物呢?既然觉得自己输了,他那样的家伙还会顾忌在自己的罪行表上再增加一项杀人罪吗?
对堂路易来说,这是最可怕的事情。在他乐观的充满信心的想象中,他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障碍,最后却看到这样一副惨景:弗洛朗斯被杀害了,弗洛朗斯死了!
“啊!多么残酷的折磨!”他凄伤地想,“只有我能成功,他们却把我排斥在外。”
他几乎没有去想,德斯马利翁先生出于什么理由,突然改变意见,同意把他逮捕,并还他以那个难缠的迄今为止司法当局不愿再惹的亚森·罗平的真名。不,他对此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弗洛朗斯的安危。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每过去一分钟,弗洛朗斯就向那可怕的危险走近一步。
他记起几年前,也有一个类似的时刻,他等待着囚室门打开,德国皇帝出现在门口。
可是此刻却要重大得多。从前那次,最多只关系到他个人的自由,而这次,命运欲与予夺的,是弗洛朗斯的生命。
“弗洛朗斯!弗洛朗斯!”他绝望地一遍又一遍呼唤。
他不再怀疑她的清白。他也不怀疑另一个人爱她,把她带走,既是当作人质,以获取他觊觎的那份财产,又是当作爱情的战利品,如果不能长期霸占,就不惜毁掉。
“弗洛朗斯!弗洛朗斯!”
他骤然变得极为沮丧。在他看来,他的失败无可挽回,跑到弗洛朗斯身边?逮住那杀人凶手?这是不可能的。他身陷囹圄,而且人家是把他当作亚森·罗平来对待,全部问题在于弄清他得在里面待多久,是几个月还是几年!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爱弗洛朗斯。他发现爱情在他生命中所占的位置,他从前的激情,他对豪华生活的渴望,他的权力需要,他的斗士的快乐,他的野心,他的怨恨,统统都无法相比。两个月来他进行的战斗,只是为了把她征服。查明真相,惩罚罪犯,只是把弗洛朗斯从威胁她的危险下解救出来的办法。如果弗洛朗斯会被杀害,如果为时已晚,不能把她从敌人手中夺过来,那不和坐车是一回事吗?亚森·罗平将坐牢坐到死。
一个男人,真正爱恋的只有一个女人,却不能得到这女人的爱,这种失败的生活,难道不正配得上这种结局吗?
危机是短暂的。它与堂路易的性格形成强烈的对比,因此来得骤然去得也骤然,而且让他完全恢复了自信,他再也没有感到一丝焦虑和怀疑。太阳出来了。牢房里渐渐亮起来。堂路易想起,瓦朗格莱是早上八点到位于博沃广场的总理府上班。
这时,他觉得自己完全镇定下来。未来的事件以完全不同的面貌出现在他眼前,就像翻了个个似的。他觉得斗争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实一点也不复杂。他很明白,他的意志不可阻挡,就好像他已经在行动似的。副局长不可能不向总监如实报告。警察总监不可能不一早就向总理转达亚森·罗平的请求。瓦朗格莱不可能不愿意会见亚森·罗平。
在会见中,亚森·罗平不可能不得到瓦朗格莱的赞同。这不是假设,而是确信,不是有待解决的问题,而是已经解决的问题。既然起点是A,经过B和C,人们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只能到达D。
堂路易开始笑了。
“哟,我的老朋友亚森·罗平,你想想,你都让霍亨佐莱恩先生从他勃兰登堡边境深处走出来了。瓦朗格莱住得又没那么远。需要时你可以上门来找我嘛。是这回事,我同意走第一步。我将去拜访博沃先生。总理先生,谨向您致以崇高敬礼!”
他高兴地朝门口走去,假装认为门是开着的,他只须跨出去就可以见到总理了。
他连着做了三次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深深地久久地弯腰行礼,好像手里握着一顶带羽饰的毡帽。他低声念道:
“芝麻开门。”
做第四次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看守出现在门口。
他用彬彬有礼的声调说:
“总理先生来了通知:能否请先生尽快去见他?”
走廊里有四个侦探。
“这几个先生都是我的随从吗?”他问,“走吧。你们去通报,说亚森·罗平,西班牙最高贵族,国王陛下的亲戚来了。诸位,请带路。看守,赏你二十埃居,谢谢你的好心照料。”
他在走廊里停住步子。
“圣父基督,我还没有手套哩。胡子也没修。”
侦探把他夹在中间,粗鲁地推着他走。他抓住其中两人的胳膊,那两人立刻“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听明白我的话的人不会吃亏。”他说,“你们没有得到命令,要把我毒打一顿吧?也不会要给我戴手铐吧?既是这样,你们就乖一点,小伙子。”
看守所长站在门厅。堂路易对他说:
“这一夜过得真好,亲爱的所长。你们‘都灵俱乐部’的房间完全值得推荐。看守所宾馆可以打一个好分数。要不要我在来宾意见簿上写一条证明?不要?您也许希望我还会回来?唉!亲爱的所长,别指望了。好些重要机会……”
院子里停着一辆汽车。四个侦探和他一起上了车。
“博沃广场。”他对司机道。
“维纳兹街。”一个侦探更正道。
“嗬!嗬!”他说,“去总理阁下的别墅。总理阁下愿意秘密接见我。这是个好兆头。顺便问一句,亲爱的朋友们,现在是几点钟?”
没有人搭理他。侦探把窗帘都拉上了,他也看不到街上的时钟。
到了特罗卡代罗附近的总理公馆,他才在并不宽敞的底层见到了一架挂钟。
“七点半。”他叫道,“很好,没有耽误太久。情况会弄清的。”
瓦朗格莱的办公室朝着一道台阶。台阶下面是花园,放满了鸟笼。房子里堆着许多书,墙上挂了许多油画。
一声铃响,原先领他们进屋的老保姆进来了,把四个侦探领了出去。
堂路易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虽然仍旧沉着,但是心底已经在着急,感到身体充满了战斗和行动的需要。他的目光总是不可抵拒地被挂钟吸引过去。他觉得那根大针跳得特别快。
终于有一个人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他认出了是瓦朗格莱和警察总监。
“好了。”他想,“我得到总理的支持了。”
他从年老的总理那清癯瘦削的面孔上看到隐隐的同情,便这样想道。他脸上没有一丝傲慢。没有一丝可以在堂堂总理和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