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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一将功成-第33部分

小说: 一将功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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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谨慎耐心地拭去了他面上的泪痕,将他抱回榻上握住了他的小手,一股熟悉的暖流再次遍彻周身,他又一次失去了意识昏睡过去。
……
许洹儿的手比江陵要稍微大一些,也细长一些,但一看便知还是稚嫩的幼童的手。她此时正站在江陵的榻前,用自己的手指不辞劳苦地端着那滚烫的瓷碗,碗中的汤剂冒着腾腾热气。
“喝药!”她的严厉比她母亲发威时更甚。
“不要,苦!”江陵不住地摇首,扯过身前的被褥蒙住了脸面,将自己整个人都藏了进去。
“不行,必须喝!”许洹儿上前一步,蛮横地想要拉下江陵罩在头上的被褥。
他卯足力气与她抗衡,在被子里闷哼一声:“不喝,反正喝什么都没有用……”
“喝!”
“不喝!”
“你喝是不喝?!”
“不——”喝字尚未出口,江陵已怏怏从被中探出了脑袋扭向房门的方向,一双眼睛茫然盯着门框的一角,“我喝……”
他已听到了叔叔久违的脚步声,他感觉到叔叔此时正立在门口看着他。于是一场争执再次以他的妥协而宣告结束。
落叶成灰的萧索深秋,江陵的精神终于不再萎靡不振,他已经可以自由地在榻上活动身躯,可即使这样乱弹子也不过拍了拍他的脑门,一声自负冷笑:“还不是亏了我的灵丹妙药!”
没能赶上和孩子们团聚中秋的董砚棠也在此时风尘仆仆回到了谷内,并笑着承诺会留下来为江陵庆祝生辰并与姐弟二人除夕守岁。
时间在一点一滴向后推移,江陵已在病榻之上度过了小半年无光无影的日子。先前他的身体一直十分虚弱尚且无法下地行走,于是他习惯了声音古怪脾气糟糕的爷爷隔三差五过来诊脉施针之时对他破口大骂,内容总离不开他的身子如此不争气浪费了他老人家的珍贵药材更浪费了谷内有限的粮食诸如此类的重复话语。
他知道自己每日里清醒的时光颇为有限,已逐渐适应了不能跑不能跳只能躺在榻上与黑暗为伴,整日里被许洹儿逼迫服药的颓废生活,久而久之倒也不介意自己看不见了。
这一日清晨,江陵终于在姐姐的搀扶下尝试着下地行路,他兴奋地挣脱了姐姐的臂弯,自顾自地摸索前行,可还没走两步额头就撞上了房内中央与他高度相仿的木桌桌角。
“哎呦……”他一下站立不稳,耷拉着脑袋瘫坐在地上,额前剧痛不止,伸手摸时已有了一个硕大的肿块。
他发现此时他似乎不得不对既成的事实供认不讳,他的世界,早已再无一丝光明可寻。他今后的生活也将如今次这般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几个时辰之后,江陵听见了旷日持久的呲啦作响,许洹儿告诉他那是锯子锯断木材的声音,紧接着他听到乱弹子一声愤怒惊呼:“董砚棠你这小兔崽子!你这是要把我的随欲斋销毁重建么?!”
再然后的几天之内,许洹儿领着他穿堂入室他便发现,随欲斋内翻天覆地起了变化,方几变成了圆几,方凳变成了圆凳,所有家具摆设竟然全部没有了棱角。
……
这一年的冬天过得并不十分漫长,天气最冷的那几天,琉璃谷里的几个人全部足不出户,成日里围坐在火炉边听董砚棠聊些江湖中有的没的热闹事。
乱弹子斜依在椅子里,打着哈欠翻着几部无关痛痒的寻常医书,他此时的脾气看来还不错,笑眯眯地看着江陵,突然一蹦而起:“小娃娃,你想学医么?”
江陵不解地昂起了头:“学医?”
董砚棠眉毛一挑,瞄了一眼乱弹子:“老头子,终于害怕后继无人了?”
“放屁!”乱弹子叫嚣回应,“我是看这小子的身子三年五载难有起色,他在这里吃我住我,我还要花费大把时间来照看他,划不来,实在是划不来!所以不如我传他些粗浅药理,让他自己理药煎药,以后我就能少劳份心潜心研究我的新药!”
“前辈,我也在这里,有我照顾小陵!”许洹儿表达心声的愿望异常强烈。
“女娃娃,你长着他许多,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你能照顾他一辈子么?!”乱弹子斜眼瞥着许洹儿,言语之中毫无顾忌。
“啊?嫁人?我……”八岁的小女孩不知所措。
“老头子。你要研究什么新药?”董砚棠将许洹儿抱在膝上。
乱弹子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江陵身上,咂了咂嘴:“固本培元,起死回生。”
江陵瞧不见他人神情,起先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而后却又一脸正色道:“前辈说得对,以后我还是得靠自己,我愿意。”
夜里就寝的时候,江陵抓住了许洹儿的手不让她走:“洹姐,以后你嫁人了,是不是就会离开我?”
“谁说我要嫁人?!”许洹儿秀眉微促。
“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江陵嘟嘟囔囔,“就像以前我们玩儿拜天地时候那样,你也会去和别人拜天地的。”
“我不嫁人,我和你呆一辈子。”许洹儿拉着江陵坐在了榻上。
“可我再也看不见了……”江陵垂头丧气,“我一辈子也只是个瞎子。”
“所以要由我来照顾你。”许洹儿在他耳边轻轻道。
作者有话要说:一下子发下字数严重超标,所以分了两章
姐姐又粗线了呢~

、番外2—溯流穷源(下)


“陵儿,走路的时候不要扬着头!”琉璃谷内一条还算平坦的林荫道上,董砚棠正在训练江陵数步而行。他要江陵努力克服自己的盲态。
盛夏的蝉鸣扰人心弦,一年光景转瞬已逝。江陵的眼睛虽然再不能视物,可其他的感官明显越发敏锐,所以董砚棠再次回到谷内时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次回来,他带回了许多经史典籍的凸字刻本,他本只想让江陵与许洹儿读书识字修身养性,可此时他却也想让二人习武。习武能强身健体,也能叫两个孩子有一技防身。当然更多的,他承认自己夹带着私心,他仍然是朱元璋安插在江湖中的眼睛。
洹儿虽然仍是个丫头片子,但是姿貌傲然将来定能倾倒众生。至于陵儿,他在陵儿的身上看到了二哥的影子。
当江陵能听着旁人的脚步有条不紊地独自垂首前行时,夏天已经过完了。
董砚棠回到谷中,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孩子们的功课。江陵背完了千字文,也将《灵枢》似懂非懂地读了小半。
于是董砚棠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抛向远方。
“陵儿,去把银子拾回来。”
江陵侧过首,依着银子跌落地面的声音朝着那个方向行去,在离银子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滞住了脚步,开始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
“叔叔,给。”他伸出了手,脸上冒着热汗。
董砚棠接过了银子,却复又抛了出去:“拾回来,不要摸索,直接拾回来。”
江陵似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又再出发。
当他满心欢喜地准确无误一把拾起银子的时候,董砚棠将银子换成了铜钱。他还是那句话:“拾回来,不要摸索,直接拾回来。”
之后,一个铜钱变成了一把铜钱,再之后一把抛置地上的铜钱又变成了一把抛向四面八方的铜钱,有的嵌入了树干,有的旋上了房梁,有的没入了草丛,还有一枚好巧不巧砸中了乱弹子的头顶。
江陵快满十岁的时候,已将乱弹子室内的医学典籍读了大半,四书五经虽不明其义却也倒背如流。这些年里,许洹儿功不可没,她时时伴在江陵身边督促他每日服药,又会替他将书籍刻成凹凸字体供他摸索阅读。
“叔叔!”江陵一脸骄傲行至董砚棠身侧,将手中的一把铜钱哗啦啦砸在了董砚棠怀里,现在他已能轻而易举将董砚棠掷出的任何物事一举擒回。
“最近身体好么?”董砚棠摸着江陵的脑袋,发现几月不见这小子又已然长高了不少,他已不再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铜钱,他刚刚进门的时候,似是听到江陵在不停深咳。
“嗯,还不错!前一阵子和姐姐玩耍之时不小心失足落了水,不过好在乱弹子前辈手疾眼快把我捞起来了。”眼前的小子笑了笑,额上有些虚汗,除了脸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如纸,看起来不似有什么大问题。
“那小子怎么样?身子可有什么不妥?”董砚棠与乱弹子私下聊着。
乱弹子意味深长地掩上了门窗:“前两天随我深入幽谷采药,跌入了谷内深处的寒潭之中,牵动了旧创,本已压制住的寒毒又再复发,若是过不了今年年关,怕是大限将至了呢。”
“你说什么?!”董砚棠犹如遭致晴天霹雳。
“别急,有我在!”乱弹子龇牙咧嘴,“我的新药,就要配成了!”
……
过完生辰便是冬至,江陵果然一病不起。病情最严重的几天,连吞咽汤水都有困难,乱弹子为他施针的时候,董砚棠也在一旁,见他脸颊凹陷肋骨凸出,本来就十分瘦削的身体已变成了皮包骨头。
许洹儿日夜守在他的榻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昏迷不醒,就算偶尔转醒也是神智不清,嘴里竟说胡话。
那天夜里,许洹儿已连续几日未能安稳入眠,劳累过度终于再忍不住伏在桌前沉沉入梦。睡梦间她似是听到有人合衣落地推门而出,她猛然惊醒,回过头去望着江陵空空如也的寝踏,失了魂似地跑了出去。
可她遍寻谷内都未能发现江陵的身影,就在她失魂落魄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看到江陵穿着单衣站在远方泉边的小桥上,面朝着流水的方向呆呆出神。
在谷里生活多年,江陵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自己无所依靠走到这里也并不奇怪。
“小陵!”许洹儿大呼一声冲向前去。
“洹姐……”她只见他回过头来朝着自己勉强笑了笑,而后身子突然一软,一头倒了下去。
她不顾一切地将他负在了自己身上,急急奔回了房间。
正在彻夜试验药效的乱弹子与董砚棠全部坐在屋内。
“陵儿!”董砚棠抢了上来。
“叔叔,我不想骗您,我好痛苦。”江陵的面容已扭曲得不成人形,他费力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我撑不下去了,让我走吧。”
董砚棠无言以对,他没想到这个一直坚强承受着常人难以想像的苦痛的孩子,竟然有了轻生的念头。这一刻,他也对自己当初的决定产生了质疑。当年他伏在江陵的耳边说的那些话,究竟应不应当?
“小子,死很容易,活着才是难事,你就这么死了,我瞧不起你!”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乱弹子突然吼出了声,“你是我的传人,还没找到再传弟子,怎么能就此甩手不管!”
许洹儿许多年来第一次听见乱弹子说出了一句不像乱弹子的话,莫说是许洹儿,就是董砚棠许多年来,也是头一遭发现乱弹子对江陵如此认真。
“董砚棠,你来帮我!”乱弹子说着便行出了门外,他正要打破自己的惯例去救一个一心求死的病患。
之后整整三天三夜,乱弹子与董砚棠不眠不休,与江陵三人关在乱弹子的药室内有进无出。
许洹儿在屋外焦急等待,却也无计可施。唯有祈求上苍怜悯小陵,叫他一定不要有事。
第三日天明之时,乱弹子与董砚棠终于破门而出,许洹儿看见二人虽筋疲力竭却神色坦然,知是二人大功告成,不禁喜极而泣。
董砚棠抚摸着她的小脑瓜:“洹儿不哭,陵儿总算被我们从鬼门关外拽回来了。”
为救江陵,他与乱弹子一人耗费了半生内力,配合乱弹子最新研制的药剂汤浴,江陵终是性命无忧。
数日之后,董砚棠又将离去。
“我真是愚蠢,竟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江陵狠命捶打着自己的寝塌。
“陵儿……”董砚棠扳过了他的手,“好好活下去,为了你父亲!”
“嗯……”江陵点点头,他不会辜负乱弹子,不会辜负董叔叔,但更多的是因为,他从此有了坚定不移的信念。
从今往后,再多的苦痛,他独自一人咬牙坚持。
……
春天以后,江陵的身子恢复了不少,他有一段时间看起来,竟已完全不似身患重症。于是他与许洹儿开始真正修习武功,董砚棠不知从何处寻得了千百家的武学秘籍,并将集合多年的练功法门倾囊相授。
依着那本是绝不外传的各家秘法,两个孩子的武艺功法进展神速,江陵的轻功耳力已在董砚棠多年的训练之下非比寻常,许洹儿习音律,遵循内功口诀,竟逐渐习得了失传已久的魔音心法。二人经常你来我往,相互拆解难分高下,只是仍然缺少真正的临敌场面以供提升随机应变的能力。
不过江陵的剑法身形虽取众家之长,内力一项却因自身身体不堪重负而始终无法有所突破,好不容易凝聚的真气总在病发时四散而尽。
闲暇之余,两个孩子却也没有荒废功课,随着年龄的增长,江陵对先人留下的言论智慧,也有了自己的理解。而乱弹子的医药之道,虽不能说是融会贯通有十足掌握,却也不过缺少实际经验而已。
“小陵,喝药了。”许洹儿每日仍一如既往的为江陵奉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可是从几年之后的一个秋天开始,江陵却笑着对她道:“这苦口良药实在苦得耍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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