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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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李元的心声,门外的王慧君劝了一句,更亲自踏上台阶,笑着扶 住豆卢氏,与李旦并肩而立。
仰起头来,望着李旦微微一笑,脚下却是悄然向后退了一小步,站在李旦身后一步 的地方。低眉顺目,脸上始终带着谦卑温顺的笑容。虽然一直如此低微之态,可自后宅 中转出的女人们却纷纷投以或羡或妒的目光。
一群女人,虽然对外面的风云变幻可能不太关心,可对宅中些许小事却最是敏感, 光是一个站位就已经让这些女人看得眼热了。虽然脸上笑着,可神情间却到底露出一抹 冷意。独有穿着素色襦裙的新晋孺人绿云上前与豆卢氏说笑,言词间仍如往常一样恭谨 有礼。
豆卢氏一直温言以对,不显半分不耐,只是李旦却是一直没有转过头看过绿云一眼 。
悄悄偷瞄着李旦,绿云难以掩饰心中失望。她不明白,原来大王仍对那冯氏余情未 了,她尚能理解大王为何对她不冷不淡。可为什么如今冯氏已病死数月,她也晋位做了 孺人,大王却反倒连她院中都不到了呢?
在心中低叹,绿云抬起头来看见自沿着青石大道缓步而来的人群,忙闭上嘴闪至一 旁,羡慕地看着李旦揩着豆卢氏迎上前去。
穿着绛色礼服,满头珠翠的太平公主满面笑容。虽然瞥见李旦身后的豆卢氏似有惊 讶之色,可脸上的笑容却未减分毫。“四郎哥哥,元元可准备好了?我这个正宾,真想 马上就看到她换了礼服的样子……”
李旦温然一笑,目光掠过太平看向她身后躬身行礼的薛崇简,面上笑容更盛。太平 四子,最得他心者还属这个薛崇简。若真如豆卢所言,他与元元……倒也算是一门好亲 事。
心里这样想,他望着薛崇简的目光就更温善几分。溜过来拉着薛崇简的李隆范挑起 眉来,嘻笑着拍了拍薛崇简的肩膀:“臭小子,女孩子的及笄礼,你一个鲁男子跑来做 什么?”
薛崇简哼了一声,一把甩开他:“只许你来,我凭什么就不能来呢?”
“你还要同我打马虎元元是我的亲妹子,我自己是要来的。你呢?你又是以什么身 份来?”
薛崇简一噎,虽然一时觉得不好答话,可声音却仍是强硬:“我是元元的表哥,自 然也能来得”
李隆范“呸”的一声,恨道:“你就同我胡说好了我这就去把王家那小子送给元元 的礼物拿去给她,想来她一定会喜欢的。”
听李隆范如此说法,薛崇简立刻就急了,一把揪住他恨声喝道:“什么礼物?你帮 哪个送礼物?若是不说,可小心……”
“小心什么?莫不是你要和我比谁的拳头硬?”李隆范笑着拨开他的手,哼道:“ 反正你小子又不喜欢我家元元,管我替谁关礼物呢”
“谁说我不喜欢元元”冲口而出,薛崇简脸上一红,虽有一抹赧色,却立刻重复: “我喜欢元元,李四郎,你若是胡来,可休怪我不客气……”
李隆范闻言大笑,搭着薛崇简的肩膀悄声笑道:“既然是喜欢元元,那对我这未来 的舅哥难道不该表示表示吗?二郎,你先同我交个底,姑母书房里是不是真的有王羲之 的那幅?”
此刻嘉宾陆续到场,李旦一直揩着豆卢氏迎接宾客,又有李隆基夫妇于后接待安置 ,却无人留意到李隆范正和薛崇简说些什么。只有已经在堂上坐定的太平远远地看着在 院中角落低语的表兄弟二人,嘴边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转过头去,却与身后的侍女笑语:“元元既然喜欢字画,那那幅王羲之的她一定喜 欢。不过,就莫与元元说是我送的,只说是她二郎表哥为她求的。”
那侍女闻言浅笑:“娘子对二郎就是好,竟连这个都替他着想了。”
“有什么办法,二郎那木头脑袋,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不着急?”太平低语,垂眉 间却有怀念之色:“若他与元元真能百年好合,也不枉我这番苦心了……我得不到的, 总是盼着孩子能得到……”
侍女闻听,却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低声应和:“崇昌县主也是有福之人,必会与二 郎美满无比……”
李元跪坐在东房里,听得外面人声渐响,面上也现出紧张之色。她不知此刻她尚未 正式及笄,外面却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在为她及笄后随之而来的婚姻之事大动心思。
此时此刻,她只捏紧了手,紧张地回望着一直闭目不语的李仪。“姐姐,我一会要 怎么做?”
她一连问了两声,李仪才睁开眼来。较之从前,眸光更显几分清冷之色,倒真已经 有了几分修道之人的清逸。只是被李元缠上身来晃着手臂,她到底还是又现出几分寻常 女儿的恼意:“你莫要吵了,之前不是已经说过只要照着教过你的做就是……啊,你听 ,门外可是在叫赞者了?”
李元侧耳一听,果然,门外已在唤着“赞者”。看到李仪应身站起,她一时倒更显 无措……
PS:及笄:女子满15岁成人礼。正宾:主持人,女性长辈;赞者:主持人助手,一 般为姐妹,好友。
第二章持盈
心中忐忑难安,李元双手交握着,在秋眉撩起竹帘笑着轻唤时,合上眼深吸了一口 气。这才起身,盈盈而出。
走出东房,她抬起头来,最先对上的却是一双含笑的眼眸。那是未能入殿观礼的薛 崇简,在他身后,尚站着她的几位兄长,俱是笑眼盈盈,带着那样的宠溺与欢欣。
可是,一眼望去,最先看到的却仍是他的眉眼,他的笑容,他的温和……究竟是从 何时开始,哪怕是在人群中,也总是这样一眼最先看到的就是他了呢?
略觉羞怯,她低垂了头颅,就那样无声地自他面前穿行而过。拾阶而上,随着充作 赞者的李仪缓缓走进大堂。在悠扬的琴声中,依言向观礼宾客施礼,而后面西脆坐于蔺 席之上。宛如水面绽放的莲花,温婉而沉静,已是少女柔美的身姿,呈现婉约的美态。
目光平视于前,虽然心中好奇,却并没有偷眼去瞧来观礼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因 新迁回长安,她的及笄礼就成为相王府中的一件大事。阿爷一改之前的低调,广邀亲朋 。尤其是得知于及笄礼中做正宾亲自为她加笄的人是太平后,更是惊动了许多来往并不 深的世家女眷,就连宫中韦后亦派人送了及笄礼来。
小小及笄礼,倒是聚集了大半京中贵妇前来观礼。不过李元心里却是清楚,这些女 人聚在相王府中,与其说是观礼,莫不如说是想讨好姑母。毕竟现如今姑母可说是权势 滔天,富贵无双。哪怕是新晋为公主的安乐,再嚣张,见了姑母还是要避让三分的。
“元元,”听到身后的低唤,李元没有回眸相看,只是垂下头浅笑温然。李仪持着 梳子的手微微一顿,随之而笑。虽然有时候会觉得这个***再不似从前一般依恋着她, 与她越来越远,可这样望着她的笑容,却仍忍不住要随之微笑。温暖中却隐隐带着一丝 怅然,让她有些鼻酸。
不知李仪心中情思缠绵,百味乏陈,李元只是侧过脸看着被轻轻放在身侧的梳子, 抿唇而笑……
抬起头来,看着净过手缓步而来的太平,李元脸上的笑脸更深了几分。侧过头,就 看到垂眉敛目,捧着内置罗帕、发笄的托盘的紫烟。
原本这个司者,朝光一直争着要做的。可一向硬是求了去:“好妹妹,就念在我马 上要远嫁,不会再在贵主身边了,把这机会让于我可好?”
说话少有软语相求以情动人的紫烟难得低头,朝光再不愿,也要退让。更何况,紫 烟终于也是要出嫁了。虽然嫁的不过是相王府中的一名小吏,又要随之往剑南道上出仕 ,远离京中繁华,可到底是将成人妇,也是一桩喜事。
冲着紫烟微微一笑,李元刚转过头就听到一声低唤。虽然透着欢喜,却仍有隐隐的 感伤。紫烟低垂着头,并没有看李元,只是低低地说:“贵主,便是远嫁,紫烟也不会 忘了您的恩德……”
微微一笑,李元没有言语,只是专注地望着走近的太平。迎着她的注视,太平温然 浅笑。俯下身来,拿起那柄木梳,朗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 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颂完,听到李元沉声应喏后,这才转到她身后,跪坐于地,亲自为她梳理刚才由李 仪打散梳理过的秀发,重新挽出一个单鬟。从由双丫鬟改作单鬟的这一刻起,李元就不 再是那个即便是胡闹也被人笑赞小童可爱的女孩子,而是一个已经成年,可承担责任的 女子。
梳罢单鬟髻,太平把手中那只玉制的发笄插于李元头上,便微笑着回归原位。一直 立于一旁的李仪上前象征性地为李元正了正发笄,就陪着李元回到东房换衣。
初加之后,李元身上这套采衣便要换去,而改作素色的襦裙。不同于那套象征顽童 的艳丽短褂采衣,这套素色襦裙象征着少女温婉柔美之态。换了襦裙,回到堂上,便是 二加。二加前却是循例深拜父母。当李元跪拜于地,望着豆卢氏眼中闪烁的泪花时,心 中也有些鼻酸。
虽然几经周折,可是到底,还是没有寻到阿母的尸骨。在迁回长安前,只能于洛阳 城外为阿母和母妃修了衣冠冡。这,是她三兄妹深埋于心底的悲痛。可是,这样望着豆 卢氏,她又觉得老天已经算是对她不薄,除了阿母外又赐给她这样的慈母,她还有什么 好苛求的呢?
二加后又有三加,分别都是由正宾朗声颂祝词,依次换了钗、冠,又两次返回东房 另换了相配的衣裳。最后却是换了一身朱红的礼服而出。
三加三拜之后,就是及笄礼最重要的部分——“笄字”。如同男子在加冠礼后被长 辈赐字,女子及笄后便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字。而这,几乎是贵族女子的专利。甚至有很 多女子终此一身都没有过“字”。
望着李元,太平微笑,朗声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 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持盈’甫。”说完这一句,她却又压低了声音低声 道:“元元,你自己取的字应是满意的吧”
李元抿唇浅笑,只沉声答:“持盈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是,持盈这个字,是她为自己取的,借由姑母之口喧示众人。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 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她的字,取于《老子》。用意却是为了提醒自己 眼前一切是如何得来,切不可再贪得更多。
深深拜下,李元嘴边笑意未敛,却突听得堂下喧哗大起。
堂中众人闻声侧目,就连一直温然微笑,显得温善儒雅的李旦也皱起眉来。
转目看去,却是王英带着一个内侍匆匆赶入。奔到殿中,还未及细看在场都是什么 人,已经大叫:“大王,事情不……”
还不等他叫出,王英已经一手肘捅在那内侍背上。脸上带着笑上前低声道:“大王 ,奴婢有事禀告。”
李旦何等聪敏,见了王英这样行事,再看那并不似他府中的内侍,人已经立刻站起 身来,笑着拱手谢罪,又以目示意太平转他一起。豆卢氏眼见李旦起身,忙也笑着起身 ,却是满面笑容的招呼盯着李旦背影的宾客,好似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事似了。
只是豆卢氏虽然装得风轻云淡,可在场的贵妇也都不是吃素的,一面寒喧,一面却 旁敲侧击,一门心思地想要打探出些消息来。
原来还是主角,已改名作李持盈的李元却是被冷落在旁。
李持盈倒也不恼,只是拉了李仪快步走出,使了紫烟去探听究竟发生何事。又随口 问候在堂下的内侍们,原来一直在殿外的李隆基等人都去了哪里。明明刚才她换衣入殿 时还曾见到他们,怎么现在都不知踪影,就连三郎哥哥的新婚妻子王慧君也不知去了哪 里。
心中奇怪,她硬拖着李仪顺着内侍的指点一路找去。果然,走不得多时,就在内宅 一片竹林后远远望见了李隆基等人。大声唤了一声,在大步上前,看清李隆基深沉的面 色时,她微微一惊。
“三郎哥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惊叫一声,目光已经转向薛崇简。见他与诸 人同样面色深沉,似感慨又似哀伤,不禁心中更觉奇怪。
“元元,不、持盈,”王慧君拉住她,黯然道:“武皇已经大行了……”
脑子一乱,李持盈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有些发空。
怎么就会大行了呢?在迁都回长安时,武皇并没有随之返京,而是独自一人留在了 洛阳。可,也不过数月,怎么可能竟然大行了呢?
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她有些茫然地望着诸位兄长:“现在,要怎么办?”说不清 楚,心中翻腾着的是什么样的感受。那个她畏惧、怨恨又敬佩、崇拜着的女人就这样去 了。似乎是突然,却又似乎是注定……
想起那次的探望,想起她星星点点的白发,想起她隐隐的不甘,又觉得,或许,这 样更好……
太过惶惑,她问得唐突,诸人转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