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暖-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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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还没有回来。
小陆子来见我,张口就抱怨道,“这个陇西王府的人是怎么回事?好像很不乐意奴才来见公主。公主是金枝玉叶,身边怎么能没个人伺候?”
我笑道,“大概因为你是男人。”
“奴才可是照顾了公主十年!”
“得了,你别给自己歌功颂德了。看我头上戴的这个好看吗?”
小陆子仔细地看我,“公主,奴才一进门就觉得您今天有点不一样。”
我心虚地说,“有吗?什么地方不一样。”
“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有变化。昨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小子眼力好。就在我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听到外面嘹亮的吆喝声,像是草原上的牧歌。
小陆子耳尖,“公主,那是突厥话。”
“才来了一天,连突厥话都能听出来了。果然是不能小看你啊。”我揪他的耳朵。
“只是懂一点,唉哟,公主,疼!”
“走,我们出去看看。”
我和小陆子一起出了屋子。
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向我们走过来。
为首的是李悠,他气质出众,总是让人第一眼就注意他。他身边跟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踏着马靴,手里举着马鞭,头上垂着很多的珠子。一看就是突厥人。
他们正在交谈,那少女还挽着李悠的手臂,一副很亲密的模样。
我还没发话,小陆子先生气了,“公主,您看,您快看看!光天化日之下,驸马居然和另一个女子搂搂抱抱。”
“没有搂搂抱抱那么严重。”
“公主,那是您的驸马。您不该紧张一下吗?”
好,我紧张。我瞪向那个少女。
谁知她目光一转,就跟我对上了。
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得天独厚的漂亮。很深的轮廓,很大的眼睛,有我们中原人长不出来的高鼻梁。她盯着我,忽然跑到我面前来。
她先说了一句突厥话,见我没反应,才高傲地说,“你就是那个赤京来的公主?”
她的汉语说的有点生硬,但声音很好听。
我点头,看她一眼,“想必你就是突厥的那云公主吧?”
她的眉头皱起来,绕着我走了一圈,“没胸没屁股,长得又这么小这么难看。我的统阿,阿尔斯兰,怎么会娶你这样的人?”
她确实比我高很多,也比我漂亮很多。不过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数落别人的?再说了,你说汉语就好好说汉语,为什么还夹杂着那么多我听不懂的词?
李悠走过来。那云回头去看他,他摇头说了一句话。
那云跺脚,又回了一句话。
我完全听不懂。
李悠对我说,“对不起,昨夜突然发生了一些紧急情况,没能赶回来。”
我还没答话,那云突然站到我们之间,用汉语说,“我不许你的眼睛里有别人!悠,你只能看我!”
李悠淡淡地说,“她是我的妻子。”
“你是我的统阿,是阿尔斯兰,这个女人配不上你!”
“别胡闹。”
那云气得转过头来看着我,“赤京的公主,我要向你挑战。你如果输了,就把悠让出来!”
“我不跟你比。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也不会让!”
“妻子可以换的,你不知道吗?在我们草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只有勇士和最强的人,才能得到最好的。怎么,你不敢跟我比吗?”那云扬起下巴,“你把草原上最耀眼的太阳给抢走了,却没有勇气迎接别人的挑战。这是在给悠蒙羞!”
站在她身后的几个突厥打扮的男子也附和起来,“蒙羞,蒙羞!”
我被他们激怒,脑子一热,挺起胸膛说,“好,你说你要比什么!”
“骑马!”
“怎么比?”
“比速度。城外有一棵树,我们从王府门前出发,谁先到谁就赢!”
“比就比!”我豪迈地说。
李悠摇头,“不行。”
“为什么!”我和那云同时说。
他看着我,“你会骑马吗?恐怕连上马都不会。”
我一愣。是啊,我哪会什么骑马啊。别说从王府门前到城外,估计连让马跑起来都是个难题。
那云皱眉,“悠的女人,怎么可以连骑马都不会?我不管,已经定了盟约,就要履行。赤京的公主,我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我们来比赛。输了的不要赖账!”说完,她就带着那几个突厥的男人走了。
那云走了以后,我一直在后悔。
怎么能头疼脑热地答应了呢?要是输了,难道真把李悠让给她吗?
我看了李悠一眼。他正看着我,淡淡的目光中有些许的无奈。
我暗暗下了决心。这个男人我不让,坚决不让!
“驸马,我要学骑马!”我对他说。
他淡淡地掠过我,往房里走,“我不会教你。”
“驸马!”我粘过去,“你一定得教我,不让我就得把你让人啦!”
“我没同意。是你自己答应的。”他在书桌后面坐下来,翻开桌子上的书页。
“可我已经答应了!”
“自己想办法。”
我没主意了,看向小东。小东刚要开口,李悠又说,“小东,你也不许教。谁惹得麻烦,谁自己解决。”
小东向我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我转变策略,“驸马,你一心想要我输给那云是不是?”
“……”
“你就想眼睁睁地看着我输,然后好跟你的青梅竹马双宿双栖是不是?”
“……双宿双栖?”他看向小东,小东解释说,“就是在一起的意思。”
我惊讶,“你怎么连双宿双栖都不知道?”
“我的汉语本来就不好。王父在的时候,还会教我一些,王父去了之后就再也没用过。”
“那你还去戏园子听戏?你能听得懂吗!”
“不懂,所以听着学。”
这人,还挺好学的。不过,今天要不是被“双宿双栖”暴露了,我还一直被他闷在鼓里呢。
我开始耍赖,“你要是不教我,我就每天说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还有很长很长的孔子,让你尝尝不知所云的滋味!”
他果然皱眉。小东和小陆子识趣地退了下去。
李悠说,“公主,你在记恨我们说突厥话么?”
“当然!你告诉我,忽底是什么意思?统阿和阿尔斯兰呢?”
“陛下,英雄和狮子。”
“你为什么会被那云称为英雄?就因为你马骑得好?太牵强了。”
他合上书,深棕色的眸子盯着我,“公主,你的问题太多了,我拒绝回答。”
“那教我骑马。”
“我拒绝。”
我扯着嗓门,“子曰,温故而知新。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子曰……”
“停!我教。”
某人好像已经咬牙切齿了。
隐忧
事实证明,把李悠给惹恼是一件很愚蠢的行为。
他不是在教我骑马,而是在借机报复我。
此后的几天,我们每天都要在炎凉城最繁华的大道上遛上几圈。每次,他都在前面优雅地骑马,而我骑着的那个东西,应该叫骡子。
姑且不论他从哪里找来的骡子,可哪有人用骡子教人骑马的?
百姓每天都在道路两旁围观我们,热情的还会打招呼,喊几声忽底。甚至有的,还会殷勤地给我递水。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冲着李悠的后背喊,“驸马!”
“怎么了?”他连头都没回。
“我要学骑马,不是要学骑骡子!”
“你先在骡子上坐稳了,再说学骑马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找个人少的地方,要在大街上!”
“这是你跟那云定的路线。”
我狠狠地瞪他,一气之下揪着骡子的耳朵。骡子还是懒洋洋的,慢悠悠地走,活像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炎凉城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人欺负我不说,连个畜生都欺负我!
前方,好像有一匹马正飞奔而来。
马上的人一副突厥人的装扮。到了李悠跟前,那人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用突厥话向李悠禀报着什么。
李悠回头看了我一眼,忽然驾马到我身侧,伸手就把我抱到了他的身前。
我还没坐稳,马已经飞奔了起来。
“我们要去哪?”
“出城。客人来了。”
我在赤京坐过李悠的马,那时的感觉是快。现在在炎凉城坐他的马,感觉就是飞了。两旁的景物模糊成一条线,快速地退到后面。我不由地抱紧他,生怕从马背上摔下去。他低头看我一眼,“怕了?”
“喂,你专心骑马,不要说话!”
“我还没用全力。那云的骑术不在我之下。”
我咬了咬牙,“那那……那又怎样!”
“我怕到时候有人输了会哭鼻子。”
“我可是公主!我从来不哭鼻子!”
他勒住马缰,慢慢地把速度放缓下来,低头在我耳边说,“最好如此。”
我不理他,往前方看去,这才发现我们已经出了炎凉城,前面是一片戈壁。
有几声马蹄远远地传来,不一会儿,大道上就出现了几个身影。
他们举着皇城上的旗帜,像是带来了故乡的问候。
为首的那人,竟然是秦尧。
我没有想到,在这茫茫的戈壁里面,居然会看见来自赤京的秦尧。离家这么多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父皇,母后,还有热闹繁华的赤京城。今天,在这离家千里的地方,看到来自赤京的秦尧,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有人刚刚说不哭的。”
“我才没哭!我这叫激动!”
李悠看着我,没说话。
秦尧来到我们面前,翻身下马,跪在地上行礼,“臣秦尧,见过陇西王……陇西王妃。”他抬起头来看我,“不知王妃是否一切安好?”
“好,很好。”我像个傻子一样拼命地点头。
秦尧又看向李悠,“臣奉皇上之命来调查安西都护府与突厥的纠纷,请陇西王协助。”
李悠淡淡地说,“自然。将军请随本王进城。”
我和李悠骑马在前面走,秦尧一行人在后面跟。我仰头问李悠,“安西都护府和突厥怎么了?”
“打了一架。”
“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我们到炎凉的那夜。”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驸马,你不会帮突厥人收拾安西都护府的人了吧?”
李悠没有回答我。
这算是默认?
“虽然我平日里也总听山神说安西都护府的那帮人太嚣张,动不动就惹事。可是驸马,你是陇西王,你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人,怎么能帮着突厥呢?要爱国啊。”
李悠还是不说话。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竟然有一股浓重的哀伤,还来不及收回去,就被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我的心揪了一下,扯着他的袖子,“驸马……你有事瞒着我。”
他淡淡地说,“没有。”
“我是你的妻子。你说过,我们同在的。”
“这件事与你无关。”
“停下来!”我大喊一声,他把马停了下来。
我挣脱开他,自己跳下马,然后仰头对他说,“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骗子。你那天才说过的话,现在就全忘了!从现在开始,我不要跟你说话,直到你认错为止!”我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他吼,“今晚不许回房,去睡书房!”
我甩开袖子往前走,看到平日里围观我和李悠的百姓都好奇地看着我,讨论得很热烈的样子。我才不管李悠是什么忽底,什么统阿,突厥和安西都护府起了冲突,他不告诉我,这也就罢了,居然还说什么与我无关!当我是三岁小孩,很好哄么!
我气鼓鼓地回到府里,大概是脸色很不好看,下人们都避开我。
我一口气冲进桃园里,狠狠地踢一棵树,边踢边骂,“臭李悠,坏李悠,骗子,大骗子!”
“哟,谁把小画堂惹生气了啊。”
我转过头去,看到托杜外公正慢悠悠地走过来。他走路的神态跟李悠那个混蛋特别像。我气不打一处来,“外公,我看起来很不可靠么?”
托杜走到我面前,笑呵呵地,“没有啊,很可靠。”
“那李悠为什么不相信我?”
“悠儿啊,”托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的心关起来太久了。一时之间还无法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一个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建立信任,需要时间。”
“借口!”我愤愤,“他根本没把我当成妻子。”
“说到这个。小画堂,你今天可是在全炎凉城的百姓面前,给他们太阳一样的忽底脸色看了啊。”托杜外公摸我的头发,“做得真棒!”
“啊?”
“我就想有这么一个人跟他闹闹脾气,真的在乎他。你看他才二十二岁,每天板着脸,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苦大仇深。不好,不好。”
“谁在乎他!”我红了脸,着急地辩解。
“哦,不在乎啊?那干嘛生气呢?”
“我……”我词穷了。
托杜外公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山神,也很像父皇。总之,暖暖的,和此刻的太阳一样。我不由地也笑了,和他并肩看着天边的云朵。
“小画堂,要住在一个人的身边很简单,但是要住在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