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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王阳明全集-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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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先生之学,始泛滥于祠章,继而遍读考亭之书,循序格物,顾物理吾心终判为二,无所得入。于是出入于佛、老者久之。及至居夷处困,动心忍性,因念圣人处此更有何道?忽悟格物致知之旨,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其学凡三变而始得其门。自此以后,尽去枝叶,一意本原,以默坐澄心为学的。有未发之中,始能有发而中节之和,此知之后更无已发。此知自能收敛,不须更主于收敛;此知自能发散,不须更期于发散。收敛者,感之体,静而动也;发散者,寂之用,动而静也。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无有二也。居越以后,所操益熟,所空而万象毕照。是学成之后又有此三变也。先生悯宋儒之后,学者以知识为知,谓“人心之所有者不过明觉,而理为天地万物之所公共,故必穷尽天地万物之理,然后吾心之明觉与之浑合而无间”,说是无内外,其实全靠外来闻见以填补其灵明者也。先生以圣人之学,心学也。心即理也,故于致知格物之训,不得不言“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夫以知识为知,则轻浮而不实,故必以力行为功夫。良知感应神速,无有等待,本心之明即知,不欺本心之明即行也,不得不言“知行合一”。此其立言之大旨不出于是。而或者以释氏本心之说,颇近于心学,不知儒释界限只一理字。释氏于天地万物之理,一切置之度外,更不复讲,而止守此明觉;世儒则不恃此明觉,而求理于天地万物之间。所为绝异,然其归理于天地万物,归明觉于吾心,则一也。向外寻理,终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总使合得,本体上已费转手,故沿门乞火与合眼见暗,相去不远。先生点出心之所以为心,不在明觉而在天理,金镜已坠而复收,遂使儒释疆界渺若山何,此有目者所共睹也。试以孔、孟之言证之。致吾良知于事物,事物皆得其理,非所谓人能弘道乎?若在事物,则是道能弘人矣。告子之外义,岂灭义而不顾乎?亦于事物之间求其义而合之,正如世儒之所谓穷理也,孟子胡以不许之,而四端必归之心哉!嗟乎,糠粃眯目,四方易位,而后先生可疑也。 
  隆庆初,赠新建侯,谥文成。万历中,诏从祀孔庙,称“先儒王子”。 
  (录自黄宗羲《明儒学案》卷十《姚江学案》) 
王守仁传
查继佐
  王守仁,字伯安,别号阳明,浙江余姚人,晋王览之裔。六世祖网,洪武中参议广东,死苗难。父华,及第第一人,历官讲读,侍孝宗经筵,以不附刘瑾致仕,仕至南京吏部尚书。守仁母岑夫人,娠守仁十四月,梦神人乘五色云手授之。祖天叙因呼之曰云。五岁不能言,有异僧过天叙曰:“是儿勿以名泄之。”天叙为改名守仁,辄读书敏记。八岁,妄意神仙,嬉戏皆绝人。十五,从宦京师,出游居庸,慨然负壮图。十七,遇蜀道士于江西铁树宫,与语大悦。及见娄谅,谈朱氏格物之旨,复大悦。故善跳狎,则稍就规准。赴乡试,见巨人夜立文场东西,大呼三人好作事,已忽不见。三人者,一榜中胡端敏世宁、孙忠烈燧及守仁,后人意之也。守仁因自负,好谈兵,亦不废养生言。弘治十二年成进士,授刑部主事。病归,辟阳明洞为书舍,更讲神仙之事。已又悔之,改武选,遂与湛若水专求孔孟之学。 
  正德初,逆瑾乱政,论救言官戴铣,薄彦徽,因大发瑾罪。瑾怒,矫旨杖守仁于门,谪龙场驿丞,复使人前道扼之。守仁佯置衣履江岸,题诗其处,若投江死者,得以免。附海舟舟山,为飓风漂闽,有道士收之,故铁树宫与语大悦者也。遂赴龙场,在南彝万山中。无所得书,日坐石穴中,默记旧牍,辄为训释。期有七月,《五经》之旨略备。龙场人相与伐木为轩,居之。 
  瑾诛,擢庐陵知县,历文选,累升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处。甫至,首平闽、广剧盗詹师富、温火烧等。因言“盗贼日滋,由于滥抚,所调狼兵无制,徒残害,不足使。臣得拣练部勒之,请便宜以行。”诏许之。改巡抚为总督军务。时宸濠蓄逆,颇与贼通。守仁上书密言状,且请罢绌奸谀,以回天下豪杰之心;绝踪巡游,以杜天下奸雄之望。是年,茶寮贼大起,江、广、湖、郴骚然。上命三省会讨。守仁首诛贼间吴让,督兵自南康入,破横水、左溪巢,贼奔桶冈,大战西山界。凡破巢八十四,俘斩六千余人,归流亡,度地居之。凿山开道,夷其险阻。请立崇义县于横水以属赣。已而浰头贼池仲容尤悍黠,擅拟官号,以畲瑶既殄,益增机险阱毒,虞王师。守仁厚抚其党黄金巢等,先从破横水。又纳仲容弟仲安之款,而收仲容之仇卢珂等为心腹,故休士归农,若不复用兵者。已而阳鞭挞卢珂以来仲容,而纵珂往合官兵,尽灭三浰,大小三十余战,灭巢二十有八,俘斩三千余人,复立和平县,以属惠治之。虔吉人感功德,生祠之。升副都御史,荫一子锦衣百户,进千户。 
  十四年,宸濠果反。守仁与吉安知府伍文定起兵,掩南昌不备,迎战鄱阳湖,贼平。事在《宸濠传》。上自称威武大将军南巡,使人邀所俘于广信,守仁弗与。会太监张永方赞诛刘瑾,为海内所许,抵钱塘。守仁取内道入浙,夜见永,便以宸濠付之,而身至京口谒驾。诸奄不得志,恶守仁上前,称守仁宸濠党。永为护持力,得不问,赏亦不行。事在《张永传》。会江西大水,上疏自劾,语极剀切,报闻。 
  世宗初立,召守仁人受封。而中有沮者,谓国甫大丧,不当宴赏,中道止之。拜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归省。寻论封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父华亦得封如之。父病中膺封,卒。 
  初,宸濠之叛也,结誉士大夫,无所不倾下。守仁亦与无崖异,尝使其门人冀元亨往观之。宸濠自谓善守仁,密谋于陆完,意守仁得为其巡抚,用是其形迹不能无疑于士大夫。守仁忧居讲学,受弟子,而忌者蜂起,颇目为伪学。至云初通宸濠谋,策其不胜而背之,言绝丑,不可闻。以是虽封爵赐号,竟不与铁券及岁禄,一时勤王有功诸臣,中伤废斥殆尽,唯伍文定得升副都御史,荫一子千户。守仁不胜愤,乃上疏再辞爵,且极论白诸有功者。温旨慰谕,终格不行。守仁所善席书与门人方献夫、黄绾,皆以议礼得幸上,交章守仁贤,宜大用,亦尼不果。 
  嘉靖五年,岑猛叛,诏两广聚兵讨猛。猛死田州。其党卢苏、王受相结再叛,岭南大困。桂文襄萼素不善守仁,为张总所强,交口荐,代姚镆总督两广。守仁至,开示恩信,卢苏、王受等自缚来归,则悉遣其众归农七万一千余人,勒石志功德。时八寨瑶贼反侧岭表,与断藤峡、牛肠、六寺、仙台、花相诸瑶相煽结。守仁以便宜,密令故降苏、受等轻兵出。而永乐、保靖土兵之自岭南还者,亦过八寨,与苏、受等相犄角,径捣其巢,诛斩万计,八寨尽平。捷闻,朝廷以其夸擅,敕奖而已。献夫、韬言其功不可泯,上许条画善后以闻。是时守仁已病矣,舆疾劳所事,而桂萼方长吏部,暴喜功名,风守仁取安南,希崇封。守仁辞不应,以是益怨守仁,谗守仁,赏不进。守仁病剧,乞骸骨,卧舟待命。甫度大庚岭,卒,为七年之十一月。时白气亘天,数日乃已。萼等因盛言守仁初擒宸濠,攻战纪律不臧,奏捷多伪;又言擅离本职,处置田州事宜失当;学术不端,破坏士习;乞削夺官爵。诏免夺爵,停恤典,子不得嗣封。 
  守仁学以致良知为本,所论著有《古本大学则言》及《传习录》诸书。其才气故横绝,得兵部尚书王琼为倾任,故能早膺阃阀,屡立大功,顾未一面守仁也。琼得其所貌像,焚香悬对,契若面语,尝左手持弱孙,右手接守仁奏报,至关启处,顾儿叹曰:“生子当如是哉!” 
  守仁年五十有八,疾革,南安推官入问疾,微哂曰:“此心光明,亦复何言。”榇行,士民拥哭者载道。至越,越中市儿巷妇无不嗟叹。隆庆初,赠新建侯,谥文成,赐葬。予祭诰词,推为明元勋圣学。子正亿,得嗣世伯爵。万历初,从祀孔子庙廷。 
  (录自《罪惟录·列传》卷十) 
明儒王子阳明先生传
邵廷采
  先生名守仁,字伯安,绍兴余姚人。讲学于阳明洞,自号阳明子。父华,成化十七年进士第一,历官南京吏部尚书。先生少有才名,弘治十三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十七年,改武选主事。湛若水为庶常,一见定交,相期倡明圣学,门人始进。 
  正德元年,刘瑾掌司礼监,放逐大臣刘健、谢迁、韩文等。南给事中戴铣、御史薄彦徽合六科十三道,公疏请黜奸回,留硕辅,以安社稷。缇骑逮问,先生抗疏: 
  铣等职司谏,如其善,自宜嘉纳;即未善,亦宜包容,开忠谠之路。乃今赫然下命,远事拘囚。臣恐自兹以往,虽有上关宗社危疑之事,陛下孰从而闻之?况天时寒冱,万一遣去官校督束过严,铣等在道或遂失所,填沟壑,有杀谏臣名,关系国体不浅矣!伏愿追收前诏,俾各供职如故,以弘大公无我之仁,明改过不吝之勇。 
  疏人,杖五十,谪贵州龙场驿丞。至钱塘,瑾使人尾之急,惧不免,乃托投江而浮冠履水上。附海舟至闽,入武彝山。已而虑及其父华,卒赴驿。龙场在万山中,蛇虺盅虫所居。从者皆病,亲析薪取水作糜饲之。凿石椁待尽,诸苗伐木为室,以居先生。明年,提学御史席书聘主贵阳书院,率诸生问学,始论“知行合一”。水西安氏慕先生,致馈,且咨及减驿事。复书谕以朝廷成制,言: 
  驿可减也,亦可增也。驿可改也,宣慰司亦可革也。使君之先,自汉、唐迄今,历逾礼法,无故而加诸忠良之臣。不然,使君之土地人民富且盛矣,朝廷悉取而郡县之,其谁以为不可? 
  所云奏功升职事,意亦如此。夫铲除寇盗以抚绥平良,亦守土常职。今缕举要赏,则朝廷平日之恩宠禄位顾将欲以何为?使君为参政,已非设官之旧;又干进不已,是无抵极也,众必不堪。夫宣慰守土之官,故得以世有其土地人民;若参政,则流官矣。东西南北唯天子使,朝廷下方尺之檄,委使君一职,或闽或蜀,其敢弗行乎?则方命之,诛不旋踵而至,捧檄从事千百年之土地非复使君有矣。由此言之,虽今日之参政,使君将恐辞去之不速,其又可再乎! 
  又书: 
  阿贾、阿札等畔宋氏,为地方患,传者谓使君使之。此虽或出于妒妇之口,然阿贾等自言使君尝锡之以毡刀,遗之以弓弩。虽无其心,不幸乃有其迹矣。始三堂、两司得是说,即欲闻之于朝。既而以使君平日忠实之故,且信且疑,姑令使君讨贼。苟遂出军剿扑,则传闻皆妄。其或坐观逗留,徐议可否,所以待使君者甚厚。既而文移三至,使君始出。众论纷纷,疑者将信。喧腾之际,适会左右来献阿麻之首,偏师出解洪边之围,群公乃复徐徐。 
  今又三月余矣,使君称疾归卧,诸军以次潜回。其间分屯寨堡者,不闻擒斩以宣国威,唯增剽掠以重民怨,众情愈益不平。而使君之民罔所知识,方扬言于人,谓“宋氏之难,当使宋氏自平。安氏何与,而反为之役?我安氏达地千里,拥众四十八万,深坑绝坉,飞鸟不能赴,猿猱不能攀。纵遂高坐,不为宋氏出一卒,人亦卒如我何!”斯言稍稍传播,不知三堂、两司已尝闻之否?使君诚久卧不出,安氏之祸,必自斯言始矣! 
  使君与宋氏同守土,而使君为之长。地方变乱,皆守土者之罪,使君能独委之宋氏乎?夫连地千里,孰与中土之一大郡?拥众四十八万,孰与中土之一都司?深坑绝坉,安氏有之;然如安氏者,环四面而居以百数也。今播州有杨爱,恺黎有杨友,酉阳、保靖有彭世麒等。斯言苟闻于朝,朝廷下片纸于杨爱诸人,使各自为战,共分安氏之所有,盖朝令而夕无安氏矣。深坑绝坉,何所用其险?使君可无寒心乎? 
  且安氏之职,四十八支更迭而为;今使君独传者三世,而群支莫敢争,以朝廷之命也。有可乘之衅,孰不欲起而代之?然则扬此言于外以速安氏之祸者,殆渔人之计。萧墙之忧,未可测也。使君宜速出军,平定反侧,破众谗之口,息多端之议,弭方兴与之变,绝难测之祸,补既往之愆,要将来之福。某非为人作说客者,使君幸熟思之! 
  安氏得书悚息,卒定阿贾之难。居龙场三年,动忍增益,中夜得致知格物之旨,默证《五经》,无不合,著《五经臆说》。 
  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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