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立云沙-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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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什么人?”
“杀那些欠下血债的人。”忽然层层雾气化作颗颗珍珠,晶莹剔透,转瞬滑落,碎在少女的斜襟上,和血污融在一起。
“你有心魔。”
“我只想忘记,修衍,我只想忘记。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你明白吗?”玉心回望男人金芒温暖的眼,泪光闪闪,“我不想成为别人想让我成为的人,我只想做自己,想要我自己的生活。你们,去找我哥哥吧。男儿想要的王权霸业江山社稷,不是我的想往。”
“你都记得?”
不可思议的声音,难以置信的目光,向着少女。
“对。”
“德王世子还活着?”
“我和他分开时,还活着。他是男儿,担负的使命更重,身边保护的人也更众。他肯定会活下来的。”
“他在哪里?”
玉心摇摇头:“我往丹江去,他向黎水行。至于他现在藏身在哪,我不知。”
远处传来竹哨声,清越悠长,划破冷啸的风孤凄的夜,直达耳畔。
“接应的人来了。我们走夜路,不能停留。”
玉心扫了眼残肢碎尸血色大地,有些恍惚,有些分不清哪处是丹枫黄栌的红,哪处是鲜血漂染的红。她轻轻点了点头。
修衍握住她的手,两人在山林中飞奔。古树是高耸的巨人,随风摇动的枝桠是野兽的利爪,在玉心面前张牙舞爪。若不是有修衍拉着她,她可能会挥舞的长剑迎上去。现在她只是提起一口气,放足奔走,巨人在她身边快速后退。
当旭日终于冲破层峦叠嶂的围阻露出红堂堂的脸庞时,他们到了羽山第三峰飞虎峰下。晨曦穿透层层树冠,斑驳陆离地洒在斜坡、怪石、溪流和裹着落叶的土地上,金辉粼粼。
玉心的心已经彻底平静。她侧头看着身边的修衍,他也在向她注目。两人身上都如血洗,他失了玉润的容颜,她不见病怏怏的黄脸,唯有一层血,将他们包裹。
相视无语,各自嗟叹。
貊带着护卫追上了他们,为他们带来了食物和换洗衣物。
玉心就着溪水洗去了一身的血污。仲秋的山溪,刺骨寒。可玉心不觉得冷。她胸中有一团火熊熊地烧着,只觉得浑身燥热。一遍遍用皂角汁洗着身子,染红了山溪,却除不去身上的血腥。
无奈地长叹一声,换上了干净的衣袍,道了声:“好了。”
她四周呈五行方位背对她站立的高大汉子们似乎都松了口气。
马车已经毁了,玉心和修衍共乘一骑,众人在崎岖的山道上狂奔。
猎猎风起,从耳边呼啸而过。玉心眯着眼,看山天相接,看云在脚下,看滚滚黄尘如烟消散,看云里雾里群山失色,看壮阔朝阳挥洒金光无际,瞬间叠嶂间阴霾散尽,霞光万里。
这江山如画,如此多娇。
心,忽地,也随着万里红霞,点燃了蓬勃的朝气。
她,似乎再不是过去的她。
可她,却又不知,自己究竟该是谁?
一路狂奔,披星戴月,除了吃饭,马不停蹄,玉心连睡觉都是在马背上。他们终于穿过了莽莽羽山接近了山脉西麓。立在山间高岗,放眼望去是一片纵横无际苍莽茂密高大苍劲的五针松林,在这初冬萧瑟的季节,绿意盎然如海壮阔。
修衍马鞭一纵,指向前方:“过了这片林海,就是濯郡了,不日就可到鹤山云门。”
玉心仰头望着他,男人满脸尘霜原本丰润的双颊瘦削了不少。然而玉色的肌肤依旧,金芒内蕴的瞳仁映着正午的骄阳灵光璨耀。
玉心抬手,轻轻抚过他的下巴。男人一愣,随即一笑:“这些日子太过邋遢,见笑了。”
“修衍,辛苦。”
她还能说什么呢?
修衍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但笑不语。
无人知,他心中叹息。
貊策马过来:“主人,司主传书来,前方树林有我们的接应,你和姑娘可以好好休息了。”
玉心看着仍一身车夫打扮的貊,依旧是那身青布衫,可染了血占了尘和了灰,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那张脸也掩在一层混合着血、汗和泥污的脏污后,不见本来面目。唯有一双牛眼,大而敦厚,豁亮地注视着修衍,又和善地看了看她。
她浅浅一笑,眸中翠色莹莹。
这笑中,含着无尽的感激,以及,一丝莫名的惆怅。
众人纵马下了山岗,扑入松林。霎时浓荫暗淡不见日光。前方似有人影浮动,貊从怀中掏出一枚竹哨放在嘴边,清越的哨声穿透针叶,流向远方。
……
不见回音?
那些人影已经接近。
貊猛一挥手,众人立刻散开,呈作战阵型藏匿在密林深处。
冷风吹过,松林颤抖,玉心探头看着,人影越来越近。手,紧紧握住剑柄,等待着又一场厮杀。
不过看清了来人,众人都挑了挑眉。
那些人都是猎人的装束打扮,骑在高大的马背上手持弓箭腰挎弯刀,头脸上也没有黑布遮面。单个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但这初冬之际,并非狩猎时节,这么多猎户聚集在山林中意欲何为?
而他们身后不远处,高大的男人骑在黑色宝马上,青花纹燕尾蓝锦袍加身,外罩雪豹翻毛短坎,腰系蟒纹绿松石革带,足蹬虎皮高靴,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正射向她和修衍藏身的地方。
修衍握住马缰的手一紧,身体也更加挺直。
玉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忘了一切,大声高呼:
“祁风!”
、碧天如水夜云轻 一
“兰心!”冷毅的面庞忽如春风拂过,绿意盎然不胜欣喜。
祁风一催追风,风驰电掣而来。修衍的属下隐在层层暗影中,没有主人的吩咐,他们没有上前阻住来人。
玉心很想冲过去,不过修衍屹立不动,她驾驭不了跨*下宝马,只得看着祁风电一般飞驰过来。
“兰心!”
祁风已到近前,他满心欢喜地张开双臂,想把他日夜思念的人揽入怀中。玉心向前探身,也想伸出双手,可是那个温暖安心的臂弯忽然变得钢铁般坚硬,将她死死地禁锢在他的手臂和胸膛之间。她有些愕然,有些不明白状况。
而祁风的目光已经从玉心身上移开。刚刚他满眼全是玉心,此时终于注意到玉心竟是和一个男人同乘一骑,而她现在正亲密地靠在那个男人怀里。他墨眉微蹙峻目微寒,目光从男人搂在女人腰间的手臂缓缓上移,对上了那双莹透却又幽邃、金芒灼灼如亘古蜜蜡的眼。
眸内寒光一闪,祁风难以置信:“兰心?”
这?玉心不明白,两个男人身上为何怒潮暗涌?他们并不认识彼此啊。不过,她倒是能体会祁风的心情,修衍和贺兰昀太过相似,最初就曾吓得她三魂出窍。而祁风,是恨极厌极贺兰昀的。可修衍呢,他又为何如此?
“祁风,这是我的结义兄长叶修衍。”她赶快出言介绍,“修衍,这就是我要找的朋友,祁风。”
两个男人互相望着,祁风冷淡地点点头,修衍随意地一拱手。
“祁风,我能到这里多亏了修衍一路护送。”
“嗯。”祁风终于缓和了神色,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可眼神仍如冰,“叶兄一路劳苦,风感激不尽。”
“不敢当。义妹的安危我自然义不容辞。”修衍的声音平和,但,臂弯依然僵硬。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们不喜欢彼此。而且,似乎永无成为朋友的可能。怎么会这样?
“兰心,累么?”祁风不再理会修衍,看向玉心殷殷询问。
“嗯。”
“那么,就在此稍作休息吧。”说着祁风率先下马。
那些猎户始终谨慎地侍立在祁风身后,见他下马,前面一排八个大汉也跟着跳下马背,动作利落齐声落地。
修衍略一思索,也下了马。而他的属下仍隐立在树后的暗影中。他回身神态自若地抱玉心下来,祁风眸中寒光又闪了闪。
“祁风,你怎么在此?”
玉心足一落地,便跑向祁风。男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凝视。玉心也抬头看他,他眼中似乎有簇簇火苗,焰焰升腾炽烈灼烧。
半晌他才道:“我到了师门,久等不到你,所以又下山找你。万幸在此遇到了你。”
玉心展眉一笑,她一直深信祁风无事,她一直深信祁风一定也如她思念他一般记挂着她。果然如此。她看着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心中纵然思绪万千却无以用语言表达。
祁风的属下除了那八个大汉都已悄无声息地退散。他拉着她席地而坐,让她舒服地靠在他怀里。她的心怦怦跳着,不知怎的有些羞赧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敢抬眼去看修衍,怕在他的眼中看到责备或者嘲笑。
其实修衍根本没有看向他们,他只是静立在一棵高耸的老松下,淡淡地看着那些猎户打扮的仆从规矩整饬地退下,掩在粗壮的树干后不见踪迹。而下马伺候的汉子,利落地架起树枝点上篝火,将打来的野兔剥皮开膛穿串架在火上烧烤。待肉香味泛出、而烟熏气消散了大半,方在火边不远不近处铺好兽皮恭谨地请主人落座。
祁风随即笑着与玉心携手坐到兽皮上,又礼貌周全地请叶兄同坐。
叶修衍淡然一笑潇洒入座,就有人奉上美酒,酒香扑鼻是陈年佳酿。他对着祁风双手举樽,算是敬酒。祁风回礼,酣然畅饮。到了此时,玉心的一颗心似乎才安稳下来。
修衍开口问询:“听义妹说祁兄乃是云门弟子,不知是师从哪位高人?”
祁风不经意地看向玉心,玉心竟觉得自己做了错事,连忙低头。只听他说:“家师天目。”
“哦?”修衍神色间微有怔愣,一瞬而过,“想不到祁兄竟是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天目真人的高徒,令人艳羡,失敬失敬。”
“不敢当。风能得恩师相中引入云门,实属机缘巧合,乃是风之大幸。”
“不知祁兄就此仍回云门么?”
“那是当然。”
“可据闻云门中规矩森严,非本门中人不得入山门一步。不知祁兄如何带我义妹同行?”
修衍声调平平毫无起伏,却直让人觉得其意不善咄咄逼人。祁风峻目睃着他,淡然道:“无妨,我已禀明家师,家师特准兰心入山。”
修衍不再说话,只低头看着樽中香醇的美酒。玉指轻轻晃动半透明的青玉樽,浓郁的液体旋转起伏,酒香冉冉升起沁人心脾。那酒色微黄澄净莹透,和他的眸光闪烁辉映,相映成趣妙不可言。玉心呆呆地看着他,暗自比较。一直以为修衍多了些英姿少了些飞逸,更像个凡人,不比贺兰昀那人仙姿难绘需屏息仰视。但此时的他,竟也飘渺清尘,难描其状,难探其心。
而腰间一只大手倏地用力,玉心的肩头撞上了祁风坚硬的胸膛,热气扑到她脸颊,玉心下意识地缩了缩。祁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天冷,兰心也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呃,好。”她乖乖点头。
感觉修衍似有若无地瞟了她一眼,她再偷偷看过去时,他仍垂眸看着酒樽。而后扬手一饮而尽,潇洒起身。
“既然义妹已安全无虞,叶某就此告辞。”
祁风和玉心双双站起。男人拱手相送,而淡淡的惆怅萦绕在少女心间。她张了张嘴,只说出:“一路珍重。”
修衍绝尘而去,很快,身影就没入浓阴与薄雾中难寻其踪。貊等护从也随之悄然退去,隐没在暗淡的阴影之中。
玉心愣愣地看着他随雾霭飘逝,心间的怅惘忽然浓郁起来。
而一双有力的大手扳住她的双肩,迫她转身。接着手向下移,固定在腰间一收,她便撞进祁风怀里。那力道很重,她有些痛,诧异地抬头,却见祁风眉头紧锁,神情异常严肃,也因此那张嶒峻的脸是那样凌峭如羽山第一峰削崖峰般凌厉。
玉心一震,竟有些口吃:“祁、祁风,你,你怎么?”
“你和一个男人共乘一骑,你让他抱着你!”
声音不高,可满满的责备。
“你这是——吃错了?”玉心有些好笑,可看着祁风的神情又不敢笑。
“看来我要立些家法。”他说得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这在现代应该不算什么吧?可,她不该忘记此时身在古代。
“什么家法,我们谁是谁的谁谁?哪来的家法?”玉心小声嘟囔着,可耳力极好的祁风听得真真切切。
男人脸贴近,几乎与她鼻尖碰着鼻尖,语气不善:“谁是谁的谁谁?”
哦?带着丝丝薄怒。
“你,你别生气。他是个君子,再说,我又不会骑马。”
“君子?他?”
“是啊,你不要无理取闹。”
“他是君子?我无理取闹?”
腰间的手更紧,玉心有些喘不上气来。丹田的气自起,只要她挥手就可以把人推开。可她只忍着痛轻轻扭动了一下。
“祁风,你——唔——”
她的嘴被封住,一条舍趁虚而入,在她口中舔舐挑逗追逐着她的舌。那舌尖带着酒香,鼻息间也甘醇醉人。她脑中轰鸣,思维混乱。他夺了她的初吻,前世今生。她有些恼,有些不甘,有些迷恋,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