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立云沙-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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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男人看着案上的地图,仍然没有抬头,只淡淡地道,“回来了?”
“嗯。”她坐在男人身边,小心地察看他的脸色,只见男人神色淡然静若止水波澜不惊,她什么也看不出来。再偷偷瞄了眼修衍,这个男人虽比昀大了四岁,却哪比得上昀老成深沉,面沉似水雾霭弥漫地坐在那里,右手握拳压在竹案上,玉心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那是要打人的样子。她收回目光,闷闷地坐在一边,也看向地图,默不作声了。
秦长云好笑地看着这几人,哈哈,哥哥生气了,女人也怕的。他还以为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
子肃不明所以,帝君与贺兰将军先行回来只道陛下亲自勘察枫岭地形去了,身边有长云和暗卫保护定当无虞,他将门出身实在人一个,立刻放下心来。此时见了玉心,他自然也不会多想,见无人说话,他便道:“陛下,斥候已经前去探查玉融踪迹了,我等正在商讨进军路线。如今我们拿下了南天关,玉融再无天险可守,他若向东南去,虽有重兵拥戴,却是一马平川,我肖子肃敢断言,三个月荡平他所有的羽翼不在话下。只是,我与贺兰将军都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
“怕他不往东南去,而是藏身在山岭丛林中不出。”子肃指向地图上醴郡周边的崇山峻岭,“那样的话,一年半载也难以搜寻到他的踪迹。”
玉心淡淡一笑,问:“隐身山林,他成了什么?”
“嗄?”子肃一愣,修衍也抬起头来,皱眉看着她。
“玉融既有野心,又怎么能隐身山林?果真如此,他是据山为寇呢、还是打算放弃荣华富贵从此做一个山夫泯然于世呢?无论他怎样,我必要拿下这四郡。有他在,这四郡尚可支撑数月,他若只顾自己的性命,这四郡群龙无首一个月也撑不下去。他明知大势已去,也必会做最后一搏。若是我攻不下这南天关,他还有些资本,或还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不会公然谋反,向我讨个藩王的封号,自此在南方乐哉优哉地做个不受朝廷拘束的王。但现在,他已无退路,说不定一到郡治磐城得到将士拥戴便会自立朝廷登基称帝。”
“他有这么大的胆子么?自立朝廷登基称帝,按我大曦律法,即使他是皇族中人也罪不容诛。”
“玉融私自离京视同谋叛,他据关自守不听天子号令乃大不敬,种种行止与谋反不过一步之遥。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承帝王之统吗?已经到了这一步,孤注一掷,哪怕只做一天皇帝也不枉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
“不错。”贺兰昀终于开口,修长的手指点在磐城的位置,“醴郡郡治城高池深又有重兵把守,守将正是葛诚的弟弟葛焕。玉融必往磐城去,他们可谓同仇敌恺,必与我王师一决生死。”
玉心立刻满脸堆笑,看着男人:“昀说得对极。”
可男人根本不睬她,半点回应都没有,只接着道:“传令斥候不必向山岭搜寻了,直向磐城及周边刺探军情。”
子肃神情严肃,起身道:“好,我这就传令下去。陛下,臣告退。”
他大步出了轩堂,男人又道:“长云。”
“哥哥有何吩咐?”
贺兰昀淡淡一笑,明明此时节还在末伏中,秦某人却觉后背凉飕飕的,只听男人云:“去问问你的朋友,磐城中可有他的暗桩?我估计,肯定是有的。那里的兵力布署你早就了然于胸,只是那护城河宽且深,进城必走吊桥。你的朋友神通了得,我们攻城,请他鼎力相助。”
“呃,嘿嘿,哥哥放心。”
长云尴尬地笑着,贺兰昀平静地看着他,只是在这表面的平静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万丈波涛呢?长云揉揉鼻子:“那,哥哥,小弟这就去安排。陛下,臣告退。”
“臣也告退。”修衍霍地站起,向玉心躬躬身,和长云一起向外走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翠绿的竹廊下,玉心回过头来,扬起笑脸看着男人:“昀……”
只是,后面她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男人终于偏过头来看她一眼,她努力地堆着笑,扭扭身子想靠过去,却又有点怕,到底没有动。
他开口问:“饿了吧?”
她重重点头:“嗯。”
他收起地图,双掌相击,少顷,燕儿领着仆从端着托盘进来,立时,几案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燕儿笑盈盈地道:“陛下,这些菜肴可都是山珍,这清蒸的红鲤是刚刚从轩后的清池中捉的,鲜嫩的很,您和帝君慢用。”
玉心笑着一摆手,燕儿立即领着人下去了。玉心立刻举箸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在昀的碗里,谁知男人推开碗,淡淡地道:“我已经用过晚膳了,你慢慢吃吧,我去关隘巡视一遍就回。”
他从容起身举步向外,玉心猛地拉住了他羽纱丝袍的下摆,喊了声:“昀。”
男人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金芒点点,却似乎带着一丝清冷、一丝疏离、一丝淡然。玉心有些心惊地看着他,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和你一起,一起去。”
“不用,你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休息呢,用过晚膳早点歇着吧。”
言罢,他转身离去,柔滑的丝袍下摆从玉心的指缝中抽离。玉心愣愣地望着他雍容的背影消失在夜雾中,满桌的美味珍馐再也咽不下去。胡乱地扒拉了两口米饭,她便坐在竹榻上,望着小窗外斑驳的竹影发起呆来。燕儿过来收拾时,觉得奇怪,见玉心的样子却也不敢多问,只禀告说大皇子醒了,吃了些东西便又睡下了。玉心只点点头,又看向窗外。燕儿挑亮案上的红烛,忙活起来,为玉心打来了清泉,伺候她洗漱更衣。所有事毕,她温婉开口:“时辰不早了,陛下歇下吧。”
玉心摇摇头:“你去吧,我要等昀。”
昀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玉心一颗心突突突越跳越快,被惶窘不安攫住,以致坐立不安。谯楼三更鼓响,男人还没有回来。她披上一件袍子想去找他,却怕走岔了路,他回来不见她,又让他误会。想着,她又坐回榻上。燕儿几次来劝她歇下,她都固执地摇头:“我要等昀。”
燕儿无奈退下,可四更鼓响,男人还是没有回来。一阵山风穿堂而过,案上的红烛一闪,一道青烟起,便无声无息地灭了。玉心静静地坐着,眼睛无神地盯着小窗,不知不觉间,青灰色替代了暗夜的黑,眼看天就要亮了……。
男人轻轻推开竹轩的门走进来时,就见女人穿着素色中衣僵坐在那里无神地瞪着大眼,茫然中还带着三分惶窘,他一惊:“兰心?”
“昀——”女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有些踉跄地扑到他怀里,哽咽着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贺兰昀低低叹息一声,将女人横身抱起,向里间走去。寝室内,燕儿早就将床榻收拾齐整,男人将女人轻放在上面,却不想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他摇头叹息着侧卧在她身边。女人立刻钻到他怀里,双手环抱在他腰间,脸贴在他胸前,轻轻地抽噎起来。他拍着她的背哄着她,她绷紧的身子立刻放松了,不过片刻,只见她小脑袋一歪,沉沉睡了。
、东风销尽龙沙雪 七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亲的评貌似给抽回来了,我回头再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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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竹荫、小窗洒到榻上,身上有些躁热,心头有些惦念,玉心一下子坐了起来,身边无人,眼前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晃得她眯起了眼。却原来这一觉直睡到午后。她习惯了一睁开眼睛,就与那对内蕴金芒灵韵闪动的眸子相对,可现在,他在哪?她想起昨夜自己一夜等候,他始终未归,后来呢?
“昀——”她喊着赤着脚跳下地来,正要向轩堂去,只见珠帘一挑,男人端着托盘进来,燕儿捧着铜盆跟在后面。
“兰心,醒了?怎么这个样子?”贺兰昀将托盘放在床头的竹编方几上,将玉心从头打量到脚。玉心立刻乖乖坐回榻上,垂着头盯着自己光光的脚丫。
燕儿忍着笑过来为玉心洗漱更衣,之后便乖巧地退下。
玉心小心地看向男人,半晌,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昀,我,我错了,对不起。”
“嗯?”男人坐到她身边,平静地看着她,“你错了,错在哪了?”
女人顿时语塞,嘴唇嗫嚅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男人不再追问,指指方几上的托盘:“燕儿说你昨晚跟本没吃什么,先吃些东西吧。”
“没胃口,吃不下。”可说话间,肚子却咕噜咕噜不争气地响起来,玉心的脸霎时红透,她一下子扑进男人怀里,哪敢看他。
男人扶她坐在自己膝上,让她舒舒服服靠着自己,端起饭碗,喂一口米饭,来一筷烧笋,再喂一口米饭,夹一根山蘑……,玉心胃口大开,吃得香甜,满心的雾霭扫去了大半。含着满嘴的饭菜,她不敢开口笑,却眉眼弯弯,欣喜地看着昀。可是,男人看她的目光还是淡淡的,她一下子又泄了气,耷拉着脑袋,严重地意识到,事情远还没有完。
果然,用过膳,男人便放下她起身往轩堂走。玉心连忙跟在他身后,哪有一点帝王的威仪,倒是像足了一个做了错事等着主人惩治的小丫鬟。她心里闷闷的似堵着一块石头,郁郁之气充盈于胸无从发泄。他们走到案前,男人没有让她,径自坐在竹榻上,玉心便跟着坐在了他身边,垂下头不看他。
男人开口问:“兰心,你刚刚说你错了,你倒是说说错在哪里了。”
贺兰昀声音平静,玉心一颗心却突突突狂跳起来,她嗫嚅着:“我,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头垂得更低。
“你根本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对不对?”男人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迫她抬头与他对视。他目光灼灼,她眼神躲闪,他叹口气道,“兰心,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江山,皇权、富贵于你都如粪土。你做皇帝实在是出于无奈迫不得已。”
“昀,我……”
“但无论如何你如今是我大曦朝的君主,是南征叛逆驾驭三军的主帅,你责任至重不可推卸也不能逃避,我说得可对?”
她声若蚊蝇地答;“对。”
“两军对决,疆场厮杀,陛下亲自率军上阵,自是鼓舞军心,令士气大振。可你却在两军阵前弃自己的责任于不顾,丢下三军径自离去……”
“昀,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你是错了,大错特错,而你直到现在才知道,是不是?”
贺兰昀缓缓起身俯视着女人:“身为帝王,站在巅峰,览尽江山胜景无限风光,却也是高处不胜寒,置身山巅便要当心脚下悬崖。你的一言一行举止进退皆关系重大,你若出了意外,跟随在你身边的诸多将士均难脱罪责,身家性命皆无以保全。玉融趁机反扑回来,这天下必乱,生灵涂炭在所难免。你,实在是太放纵自己了。”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字字砸在玉心心头,她无言以对羞愧难当。男人转过身去望着窗外葱翠的竹林,话音中忽然夹杂着几许苍凉:“兰心,你丢下三军,追随祁风而去,投身到他怀中放声痛哭,可有想过我?你,置我于何地?”
长云虽然什么也没说,以他的聪明,也早料到攻伐玉融,祁风不会袖手旁观,这南方四郡的军情形势诸多情报必有祁风的手笔在其中。他只是不说破而已。祁风对女人情义深重,不输于他。女人重情重义又心怀愧疚,时时牵挂想要见祁风一面,他也不能阻拦。只是,她实在太过。他为了熠儿,不能守护在她身边,疆场厮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怎能不担心,自要吩咐金兰卫跟随左右小心保护。她在南天关城垣上一声声不停呼喊着“风”,她追着一个男人的身影离去将所有的责任弃之不顾,她扑进那个男人的怀里大声悲哭,她在金兰卫的护卫下和祁风紧紧相拥……。他呢?心裂成了两半,有谁知?!
双拳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熠儿说,抓她回来,吊在树上拿鞭子抽她。他真这么做了,也不过吧?
玉心仰着头望着男人挺拔的身姿,玉山般岩岩独立,可那孑然的背影却透出无限的落寞与萧索。心,疼了又疼。他为她撑起了一片天,他做的任何事都以她为先。她之所以那么有恃无恐无所畏惧,是因为他在她身边。她未曾想到的,他已思虑周全。她担心忧虑的,他早已谋划于胸。他是她的柱石,她的凭仗,她全心信赖他,有他在,她高枕无忧。
可是,她做什么却总是将他搁置在最后,从未替他着想,将他置于难堪尴尬的境地,独自支撑。他始终包容着她,迁就着她,她则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
昨夜,他彻夜未归,她内心惶遽到无以复加。她瞪着窗外苍竹碧梧离离疏影,心却似走进了一片荒漠,被恐惧攫住,惴惴不安。
她真的怕了。不是怕他就此再不肯包容她,忍让她,迁就她,而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