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8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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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找到了;大雾准备换师傅换菜。他挨个给战友们打电话;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战友们像商量过的;都说你看着办。大雾的心一下子凉到了脚板上。唉!生意不顺;把战友们的钱占住了是小事;关键是把人家的好意埋没了;人家咋能开心呢;谁还想管呢。
大雾准备引进玉山县的土家菜。
玉山县是市内唯一的一个山区县;海拔高;常年云遮雾罩的;就养出了和城里不一样的风景和植物。清清爽爽的一个小城;人啦、路哇;房子啊;都像是用水洗过的。山大;藏着很多宝贝;保护动物、珍稀植物。当年大雾开车时;没少往山里跑;夏天去避暑;冬天去买野物。那时吃过那儿的饭;香、软、脆;爽;简直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现在一想起来都还想打香嗝儿。大雾琢磨;现在城市人的生活节奏快压力大;人们就开始怀旧了。农村的磨呀、碾子呀、斗笠呀、草鞋呀都成了时尚的装饰品。城北岸的市中心开了几家土家菜馆;有一家还取了个牛哄哄的名字;“土菜大霸王”。冲这名字;大雾和战友们去过一次;什么大霸王;简直是大王八。戴了一顶土菜的绿色食品帽子;做着不三不四的菜。可就那;还天天客满。大雾想;自己要是开这样的店;一定要做真正的玉山菜。
想好了就干。大雾请人打听;找了个玉山籍的师傅。讲好由师傅牵线;经常从玉山捎当地的菜;并且严格按照玉山的土法子做菜煨汤。
长着两条细长眉毛的玉山师傅叮叮咚咚地在操作间忙开了。菜说好由师傅的一个表兄隔几天通过班车捎一些来。当然;这是几个主要大菜的原料;比如被柏树枝熏得玉一样透亮的腊排骨腊蹄子、能在树枝上飞来飞去的土鸡;当然;少不了还有果子狸、野猪肉、野兔野鸡等。不过这都是悄悄弄的;连女儿周末回来都不敢弄了她吃。女儿自小喜爱动物;上了大学更不得了;常常指责人们猎杀动物的习惯。让她知道了;敢把老爹爆光到报社或电视台去。
试运行了半个月后;大雾把战友们都请来。一说土菜;他们的兴趣来了。个个吃得直打饱嗝儿。客人又渐渐回流了。生意一天天好起来。
大雾每日精神抖擞;有时都忙不过来。但他情愿自己忙些;多请一个人一年得一万多的开支呢。精打细算;把战友的钱赶紧还了要紧。所以大雾每天老板、跑堂一肩挑。
可大雾也有心烦的时候;比如遇到长狗眼儿、说话冲的客人; 这个时候他就有些怀念上班时的那种单纯和清净了。这些人来吃饭;完全是在找当上帝的感觉;仰着头;斜着眼;用鼻腔说话;老板;拿烟来。没有?怎么不多备些呢;还开馆子呀;帮忙买去。对了;顺便给这个小姐买盒酸奶。
大雾躬着腰点头;鸡啄米一般;是的是的;中午才用完的;还没来得及进;我这就给你买去。心里却骂;买你妈啦个巴子。老子开饭店的;又不是烟草公司。这逑多烟你不要;偏要那种。还小姐;小姐的妈还差不多;一看就是二奶;老二奶;都老残废了还出来和人混;没得脸!
但一肩挑的生意也只好了半年;客人又慢慢少了。大雾急得抓耳挠腮。咋回事儿呢?价钱吧我们很公道的;菜味吧;比那个大王八好得多;怎么生意就没大王八好呢?师傅也着急;他看中大雾人好;还想跟着大雾多干几年呢。可黄花菜说凉就凉了;一天一桌客也没有了。
大雾木在店里;这次他脑壳都想穿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跑到江边上;看到一池江水浩浩荡荡地从脚下流过;想着自己这两年的经历;心里酸得不是个味儿。他又想起老道的那个签;只怕是自己的磨难还不够。但啥时是头呢?自己还不惨吗;办业务错账被除名;媳妇下岗;老天爷咋不长眼睛呢?
大雾一夜夜睡不着;两月了;他实在掐不住这每月不进只出的生意了。他决定把店盘出去;盘的钱还给战友们。他算了一下;还战友们的钱刚够;只是自己这两年的折腾除了吃喝外没有一分钱落头。盘出去后再干什么他也想好了。帮别人跑的士去;吃饭要紧;面子不面子的也就只能扯下来扔到路上让别人踩自己轧吧。
大雾在天地人的招牌上贴上了“转让”的字样。
这招牌还是请当时市里的一个画家画的。遥远的山岗上;一轮红日喷薄欲出;它的前方是一片绿油油的田野。这个招牌;连画带做;当时花了1000多块了;可没想到才挂了一年的时间;它就寿终正寝了。大雾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眼泪流出来了;大雾心也就静了;等着有人来接手吧。
这就等来林根。
我来看看你的店。大雾恹恹地一抬眼;突然就激灵了一下。来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大雾竭力回想;记忆还是很模糊;也就不想了。他嗯了一声。来人开口了;敦敦实实的几句;莫转让;我到你这儿当大厨;生意要好了你给我开高工资!
大雾被这两句话唬的慢慢立了起来;就像腰被钩子钩着;寸寸上移。他盯着来人的脸;半晌;你;叫啥?只要生意好;莫说高工资;分一半给你都行。
林根坐在店里;谈自己的想法。这个店;位置相对偏;人流量小;长期靠带客不是个办法。而且寻常的菜不能长时间地留住顾客;必须选特别的项目;做大众的生意;做量;做品牌。品牌上去了;自然有好酒不怕巷子深的结果。大雾听痴了;心里却笑得痛:狗日的老天爷;你非要等到现在才开眼吗?
林根帮大雾定下了一个在露天烹调的主打菜——油焖大虾。
从下午三点开始;店里的员工就全部围在门口给龙虾刷肚皮了。这简直就是一场表演秀。一塑料腰盆的龙虾有三十来斤重;全都举着一对巨大的夹子;在小小的空间内挣扎;翻滚;逃生。一个龙虾一用劲爬了起来;然后踩着伙伴的身子悄悄上到盆沿;想逃走。但哪里逃得掉呢?大雾用手轻轻一拈;它就四仰八叉着肚皮朝上了。这些黑乎乎的肚皮一个一个用刷子刷洗干净后;丢进煮虾子的大锅。锅也支在店门口;偌大一口锅;虾子放进去;一瓢瓢的花椒、辣椒、蒜段、生姜放进去;在林根不断的翻炒中;不一会香气就满街乱窜了。大雾闻着这香气;觉得腿肚子都熏软了。
街上过来过去的人被这香气和这种做菜的架势整呆了。他们点了座位;要尝尝。大雾听从林根的建议;不让他们坐包间;让他们坐排档。也不给他们玻璃瓶的啤酒;而且在他们身后竖一桶扎啤。客户瞪大了眼睛;突然就觉得全身特别放松;像回到了童年时村子里的稻谷场;食欲就疯狂地爬上来了。他们用戴着手套的手从盆里抓起虾子;按照林根的指点;掰了夹子和头;剩下一管尾腔放到嘴里;慢慢吸吮。真好吃啊!姑娘们辣得啊啊直叫;嘴里唏唏溜溜响;但手还在一个劲儿地往盆里伸。男人们大汗直淌;但手也不停地往盆里伸。盆底儿快朝天了;做东的人拍着桌子喊;好吃!老板——;再来一盆——还有扎啤——!大雾的排档坐满了人;但人还在往这儿涌;等着别人吃好了他们再坐。
“天地人”慢慢就成了汉江两岸的知名小店;还把所在的一条街带成了全市知名的大虾一条街。会计主管帮他统计了下;一条街上63家大虾店;属天地人的生意最好;平均一晚上要翻三次台;有30多桌客人;每晚要吃掉活虾200多斤。
3
按照当初说定的;生意好了;给林根开高工资;大雾现在已经把林根的工资开到了每月4000元;这在本地是最高的。有的战友说多了;建议他少开点儿;但大雾不同意;他觉得没有林根就没有店里的今天;林根就是签子上说的福星。
大雾想着这位福星;心里就一阵阵欢喜;老天有眼呐。但偶尔也觉得有些隔膜。比如林根话少;也清高;常训斥店里的其他人做事不仔细;说这是要命的毛病;其态度之严厉;语言之刻薄;连大雾脸上都有点儿挂不住。店里人都不喜欢他;厌恶他;背后嘀咕;说话比老板还老板;也不就是个做菜的吗!还有;大雾的工资已经很高了;但听店里的娇娇说;林根怄门得很;一分钱都不乱花;每次发工资就全部存进银行。共事两年了;想他请吃根雪糕都不行;说这时娇娇脸都气红了。大雾知道;娇娇好像对林根有点意思;可林根就是对娇娇视而不见。林根从不谈及他的家事;也没见什么人来找他;但他电话多短信多;没事时老拿着手机摁摁摁;电话是标准的普通话;哥哥弟弟地唤着。怕是有什么隐秘的情感吧;现在的人!大雾接着想;也许林根是苦出身;穷怕了;现在依然富年想着穷年景。
早饭后大雾的习惯是沏一杯浓浓的绿茶;端上;出店门;钻过城门洞;来到汉江边上赏一会儿景。大雾知道;脚下的这条江是自己这所城市的骄傲;几千年来;有不少大诗人都为它作过诗。大雾不会作诗;他只记得一句李白的“鸭头绿”;颜色真像啊!不过这么大一池“鸭头绿”的水;几千年来;一刻也不停;每天流着;最终流到哪儿去了呢;它们有没有人一样的痛苦和辛酸呢……
十点了;该回店里忙活去了。大雾从江边折回店里;气氛却有些异样。怎么回事?林子递给大雾一封信;老板;林根说他回家了;给你留下一封信。
大雾双耳“嗡”了一声;浑身的汗又狂飙了出来。他快速地撕开信封;雪白的信纸上;工工整整的一段话——
钟哥:
原谅我不辞而别;因为我的“账”还清了。
你还记得四年前吗?你在上班时多付了外面一个客户十万块钱?那个人是我。当时我生意不顺;母亲住院欠债;所以就揣着钱跑了。但我心中一直不安。前年我回来偷偷打听你的情况;听说你已经被单位开除;生意也不好。就决定留下来帮你一把。我在老家也是做餐饮的;堂兄弟们能干;这两年把店做得很大;想让我回去开分店。
钟哥;我妈年纪不大;但我拿了你的钱后;她竟然突然病重不治身亡;我觉得那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你付我的工资我都存在银行;一共是8万;密码是店里的订座电话;请你收好。
另;我走后;林子可以代替我。
张文即日
雪白的信纸从大雾的手上飘落到地上;存折本随之滑落。林子看了一眼大雾;转身走进操作间。
大雾快步走出店门;来到江边。此时;风帆正上;汽笛长鸣;一江东水浩荡着东去;两行泪;从大雾的眼角悄然落下……
责任编辑何子英
说走就走 作者:田 平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一
最先想起黄伯的还是南门菜市场卖肉的崔叔。从开秤到一架子肉都空了;黄伯还没有来取猪心肺。加上昨天的几笼;一堆堆在那里;上面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血丝;绿不绿粉不粉的;一看就倒胃口。
崔叔一边收拾家伙一边朝街口张望。
背时老疙篼;欠老子钱不敢来了?!
这是小城最热闹的地方。每天清早;扒开川流不息的人堆;一定会有个肩胛骨凸起老高、推着旧式载重自行车的身影;那就是黄伯。来来回回转几趟;车两旁那些筐筐袋袋就塞满了。最后;他才会一声不吭地来到老崔的肉铺前;递上钱;接过几笼猪心肺;扔进后座草筐里那几只光秃秃的鸡子堆里。
忙哦!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崔叔道别;黄伯一脚踢开车架。
崔叔似乎多半都没有答理。偶尔抬起头;老人家已转过身;双手撑起自行车龙头;肩胛骨将薄薄的衬衫凸得更高了;像是背上长了一对角……
不久;一个不幸的消息风似地迅速扫过菜市场。
那个不幸的消息是关于黄伯的不幸。
二
电话正好是我接的。对方没头没脑地嚷开了:……快来看看喽!又是吼又是喊……
懵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才跳出几个关键词:米林山动物园、铁门紧闭、动物吼叫……
不到十分钟;我们赶到城南米林山动物园脚下;一道铁门拦住了上山的石梯。
阴阴沉沉的动物狂叫声从头顶上浓密的香樟林间窜下来;一阵紧似一阵;很不耐烦。
没精打采的彭副所长嘟囔了一句什么。他右手捏着一支残烟;对铁门而立;足足闷了两分钟。
莫不是饿了?!
走!
没等我反应过来;彭副所长已扔掉烟头;猴儿样跃上铁门。两百多步台阶一溜而上!
等我们气喘吁吁跑到山项;吼叫声掀起了高潮;其间还夹杂着爪子噗哧噗哧的刨地声、铁笼撞击声以及其他形容不清的稀里哗啦的声音;好不热闹!
天近黄昏;树阴下光线不好;抬起头;几道幽蓝蓝的光扫射过来;骇我一跳。仔细瞧才看清那几排圈舍中的动物们正凶巴巴地瞪着我们!我下意识地揪住彭副所长的衣襟;刚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