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4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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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你提出了一个什么要求;你满足他了吗?嘻!
别提了;成本真他妈的太高了!
两人围绕这事说了一阵;因为偏题;屋子里的气氛眼看着就要活跃起来了;但是赵光磊又言归正传;重新回到窗子外面的小蜘蛛人;继续担心他会做出敲诈勒索的坏事。钱太太心里虽然也打起了鼓;可她总在想着赵光磊描述他的儿子;利用她的照片向他提出一个高成本的要求;越想越憋不住;噗哧一口笑出声来。
天哪如冰;你还有心思笑!你们这些女人真是不知死活!赵光磊恼火得脸色都变青了;我说的这些完全有可能是真的;他敲诈勒索的对象不仅是我;还有你;还有他……
他把眼光再一次投到她背后的墙上;那只红木像框是长方形的;里面的女人比目前的钱如冰要年轻几岁;男人至今也没让赵光磊当面见到。钱太太脸上的笑容在慢慢儿地散开着;顺着他的思路她终于也想到了;窗子外面的小蜘蛛人在看见他们的同时;是不是把像框里的男主人也记在心里了呢?
那你说怎么办?钱太太这样问他。
赵光磊略微考虑了一下说;变被动为主动;先发制人!你可以到派出所去报案;说他入室盗窃;被你发现之后他就以揭露你的隐私为名进行敲诈!他是盗窃与敲诈两罪连犯!
钱太太立刻就否定了他;你说的根本不能成立!刚才我在被子里面听他说了;他说是物业公司派他来给我们墙上刷漆的;他手里的漆桶和刷子;还有腰上系的绳子足以证明!
如冰你听我的没错;你可以对警察说他原本也许没有这个动机;在刷墙的过程中看见你家卧室窗子敞着;临时起意;以为屋里没人就爬进来了!
说不通!我问你;当他发现屋里有人怎么没有行凶呢?
你一嚷叫他就吓跑了;这是一个胆小怕死的贼!
这次轮到钱太太考虑一下了;她的两眼盯在了他的脸上说;你这人也忒毒了点儿吧?人家不是还没有敲诈你;不是还没有给你说出去吗?她故意地用了一个北京人爱说的“忒”字;而且把字音拖得很长;想借此改造一下屋里又变得严重的气氛。
你真是太单纯了如冰;等到那时我们就来不及啦!赵光磊危言耸听地说;他觉得事情本身就很严重。我们到外面去坐会儿吧;你说话的声音真大;听着就跟吵架一样……我身上怎么有点儿发冷;嘴里也干得难受;想喝口水……
钱太太知道他忌讳的不单是那一道白绫子窗帘;同时还想回避墙上的红木像框。也不单是这一次;过去每次他来这里都是这样。她就随着他从卧室转移到了客厅;两人分别坐在两个独立的沙发上;还像事情发生以前那样坐着。钱太太相信他想喝水不假;身上发冷和嘴里干渴也是真的;因为刚才他出过汗了;脸上现在还汗光闪闪;又吼了几嗓子窗外的小蜘蛛人。她从身后的饮水机里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什么也没放就递到他的面前。
谢谢!赵光磊居然礼貌地说;他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你把我当成服务小姐了;你坐在大会主席台上作报告是吗?钱太太笑了笑;觉得这个男人要么是被吓得不知身在何处;要么就是虚伪到了极点。
不过她原谅他脱口而出;望着他喝水时心神不定的样子;她同情如今的男人真是脆弱;无非是受了一次小小的惊吓;就差不多到了精神崩溃的地步;这事过去这么长时间还不能够恢复过来。看来今天是彻底结束了;一点儿重振旗鼓的意思也没有了;她从他闪烁游移的眼光里;明显地看出他想提前离开这里。
以前他每次来都要待上两到三个小时;然后一道共进午餐;这次一个小时还不到;事情刚一开始就被搅黄了;一阵紧张和愤怒之后;接着又转向忧虑和恐惧;再也提不起来兴致的原因就在于此。
喝完一杯热水;他还感到身上有些发冷。不会落下什么病吧?他担心地问钱太太。
至于吗?就那一会儿的工夫;你们这些人也是忒娇气了!钱太太指的是事情发生以后;赵光磊光着屁股去驱赶窗子外面的小蜘蛛人;她又拖长音调说了一个“忒”字。
我说的不是感冒;我说的是……
明白了;你说的是得了冷病;那你从今往后别到我这里来吃西瓜了!
赵光磊听出了钱太太话里的含意;就重点看她脸上的表情;她的脸上虽然笑着;却是一种冷冷的笑。
想不到你这么小的心眼儿;你把我的意思全部歪曲了!……唉;都是那个小王八蛋害的!
他只害你?他没有害我?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他说的小心眼儿;钱太太这次真的笑了;她是指窗子外面的小蜘蛛人害了他们共同的好事。
两人就又重归于好了;不过被破坏的兴致仍然提不起来。赵光磊亲自起身续了一杯热水;喝完又坐一会儿;这才做了几个扩胸的动作说;总算是好一些了。好了;我走了如冰;再不走……说起来你不相信;来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预感;觉得今天像要出事!
说着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子;钱太太坐着没动;那样子既不留他;也不送他;只是仰起脸来把他望着。要出的事已经出了;还要出什么事?
我也说不好;就有这么一种预感;还是走吧;总是要走的!赵光磊说。
在他正要出门的时候;楼下的马路上响起汽车警笛的声音;一声比一声近;听着是朝这幢三十二层的塔楼开来。开到楼下警笛声停了;接着响起的是嘈杂的人声。赵光磊回过头来看了看钱太太;发现她也正在看他;两人都是满脸的吃惊;同时也都加快了呼吸;不知道这幢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真是一张老鸹嘴;说要出事就真的出事了!钱太太快速地拍着自己胸口说。
不会是这小王八蛋带人来抓我的吧?赵光磊故作幽默地笑道;其实他的心里并不是没有这个顾虑。
至于吗?如今都什么年代了!
这跟年代没有关系;这跟人性有关!
楼下的嘈杂声大了起来;钱太太指挥他说;你到窗口去看看!
还是你去看吧;你是这幢楼里的主人;有责任关心这幢楼里发生的事!赵光磊说;他仍然不敢在窗口抛头露面;害怕被人看见了不好;虽说刚才已经露过一次;但那是为了掩护她;他把自己豁出来了。
后来两人决定一道去看;像是有难同当。客厅的窗子又大又亮;又正对着塔楼唯一出进的大门;他们选择了刚才退出的卧室。赵光磊用一只手扒开窗帘;让钱太太一人把头伸出去;这样做万一有人用俄式的望远镜从下往上窥视;望到的也只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自己屋子的主人在自己的屋子里观察自己楼里发生的事;不能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可惜楼太高了;钱太太住在三十二层的倒数第四层;从卧室窗口往下望去;停在楼下一层的警车只有儿童玩具那么大;警察和围观的人则比瓜子长不了多少。她没法看清她想看清的事;除非她学那位被风刮掉名牌胸罩的顶层小女人;亲自乘坐电梯下楼去看。
两人就又从卧室回到客厅;赵光磊根据主观推测;很快认定是这幢塔楼有人犯了案子;盗窃或者杀人一类。警察来抓捕凶手的时候对方想跳窗逃走;后果要么是被擒;要么是摔死;这得看受害人的家住在几层。
钱太太对他的说法半信半疑;一时却又作不出别的判断;就送他一个面子;让他认为他是对的;反正为拉不拉窗帘的事他已经对过一次了。
赵光磊给自己又倒一杯热水喝了;然后果断地开门走了出去。
这次他没有乘坐电梯;他记得房屋装修公司给他家装修房屋的那一阵子;工人和材料都是通过电梯运送上来。以此类推;给楼墙刷漆的小蜘蛛人如果为桶里添加漆料;自然也会乘坐电梯上到楼顶;再连漆带人用绳子吊下来;这小王八蛋才不会一层一层地去爬楼呢。他想他一辈子见到这人一次已经够了;不能再在电梯里见到第二次了!
他大气直喘地走下二十八层楼梯;头有点儿晕;两条腿子也酸胀得厉害;这笔账他统统算在了小蜘蛛人的身上。接着他又嘲笑自己;想不到今生今世还会躲避一个刷墙的小民工;还会为这样的一个小人物让路。这小王八蛋!最后他忿忿地骂了一句。
但是他一脚跨出大门;门外的景象就把他惊呆了;那里站着层层叠叠的人;他们多数像是本楼的居民和从车上下来的警察。几根红色的塑料桩子拉起一条白线;在楼墙外面划出一道弧形;进出楼门的人只能沿着白线绕弯行走;不能进入白线以内。他看见弧形里面睡着一具身穿迷彩服的尸体;脸朝着地;两臂张开;左右不远处有一只漆桶和一把刷子。另一方向还有一顶黄色的头盔;快要滚进地沟的时候停住了;仰在地上像个剖开一半的黄南瓜。尸体的脑袋泡在一摊红红黄黄的酽稠物里;那摊颜色本来也是从脑袋的破口流出来的;现在已经不流了;一群苍蝇停在上面。
赵光磊在一秒钟之内;就把这具尸体跟钱太太卧室窗口的那个小蜘蛛人对上了号;为了进一步地证实他的判断;他向那只漆桶和那把刷子;还有那顶黄色的头盔各自看了一眼。然后又把眼睛抬起去;顺着尸体的上方看那悬岩一样的墙壁;他看到的正是一大片新刷的油漆;岩灰色的;只有倒数第四层的部位;也就是钱太太卧室窗口的上下左右;大概半间房子大的面积颜色发白;猛一看像是有人晾挂的一块麻布。再往下看;墙上岩灰色的新漆没有了;从楼顶吊下一根尼龙绳子;在风中一荡又一荡的。
他仿佛听到小蜘蛛人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声音;咚的一响;也像悬在他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想起十秒钟前他还骂过的小王八蛋;赵光磊动员自己为他致一个哀;但是内心突然涌起的感觉;却是一阵获得解放的轻松。他吸进一口长气又把它放出来;觉得腹腔里什么都没有了;整个心情又回到了今天清早那样。
塔楼对面;是他来时经过的那条马路;他绕过白线划出的弧形去路边乘车;这时一群脏吧拉叽的人直着朝他奔了过来;他们身上的衣服要仔细分辨才能认出是迷彩服;跟小蜘蛛人身上的衣服一样。这些人走路的姿势难看极了;头往前攒;屁股往后撅;其中一个年纪大的腿脚直打踉跄;黄头盔差点儿撞在了他胸脯上。
赵光磊一个闪身让开了;那老汉也不道歉;举起袖子在脸上搪了一把;他看见那张老脸满都是水汪汪的;胡子上还挂着一吊白花花的东西。另一个年轻的侧脸看他一眼;有些惊讶地冒出一句话说;出人命了;这大的领导都跑来了!
这话差点儿把他给逗笑了;知道那人说的是他。他对迎面而来的一辆计程车招了招手;同时掏出手机给她拨了一个电话。如冰;快;你快下楼来一趟;楼下发生了一件事情!
电话里的钱太太听出是他;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地问;啊?好事还是坏事?
对于我们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你下来一看不就知道了吗?看完以后回到屋里;就可以安安稳稳去睡你的觉了!
计程车停在他的面前;他合上手机;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
钱太太换了一身衣服;从容不迫地走下楼来;她才不跟被风吹落胸罩的楼顶小女人那样仓皇;那样穿着睡袍就往下跑呢。首先她一眼看到的是几个脏人像捉一头牲口;把一个同样脏的老汉强行拦住;抱的抱腰;拽的拽胳膊;拼起命来要把他从那里扯走。他们的脚边有个圆鼓咙咚的黄球;被那些乱糟糟的脚踢得滚来滚去;最后有人一脚把它踩成了一个瘪壳;这下她才认出那是一只头盔。老汉像牲口一样直着嗓子嚎叫;也拼起命来要往白线划出的弧形里扑;那里面有一个人脸朝下趴在地上;又瘦又小;跟一条被人打死的狗差不多。
我对不起你的瘫子娘呀;我不该带你出来;我替你死了吧……!牲口一样的老汉嘴里发出人的声音;从抓他胳膊的那些手里挣出一只自己的手;在自己头上发疯地捶打着。
钱太太认出了趴在地上的人;她身上好像发冷那样抖了起来。
一条黑狗穿过人的胯裆;从警察圈起的白线下面钻进去;绕着那具尸体走了几步;坐下来用嘴去舔地上的污血。外面的人群起初都以为它是警犬;这时才发现不对劲儿了;高声喊叫着快些把它赶走;一个警察应声而入;噗哧两脚把黑狗踢出圈外。多少有些见识的居民就势提出一个建议;建议在法医赶来验尸之前;应该拿个东西给他盖上!
钱太太的身子还在抖个不停;转身走进电梯的时候差点儿摔了一跤。她看着电梯的铁壁变成了这幢塔楼的高墙;浑身血污的小蜘蛛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又被一根绳子吊在她的卧室窗口。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跳下床去;伸手把那道窗帘拉上了;小蜘蛛人的眼睛却从窗帘上穿破两个小洞;最后清清楚楚看见了钻进被子的她。
那道窗帘是白绫子做的;尸布一样的白。
赵光磊打电话告诉她说;看完以后回到屋里;就可以安安稳稳去睡她的觉了。但是她既不能安稳;也睡不着觉。钱太太不敢再看那道窗帘;甚至不敢再走进她的卧室;当她把窗帘跟尸布想到了一起;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