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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长江文艺 2009年第04期-第14部分

小说: 长江文艺 2009年第0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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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便于随时往墙上板壁上挂;不占地方;要挂哪儿挂哪儿;要挂好高挂好高;方便。到茅厕去解手;往面前的墙壁上一挂;一边解手;一边望着它燃一片黄色花瓣儿一样的灯花;颤颤悠悠;想那漂亮“黄花瓣”里究竟是个什么世界;思想就走去很远;就忘许多;解手就常常多要一点时间。许多时就又要麻烦陈婆婆到茅厕门边喊一声老头子;怕他出现意外。她听说解手脱气死过人;但脱气只要抢救得快也不会死人。回到屋里;陈婆婆就笑他是不是挖煤炭去了;因为两个鼻洞已被烟熏得黑黑的;像两个煤炭洞。 
  你老望着我;还有什么话要说你就说吧。陈婆婆将嘴凑过去;轻轻地挨近冯胡子的脸;就像年轻时要亲热一样;或者说和现在的青年男女那些搞法一样。她是在听他到底还要说点什么;她是将耳朵向着他的嘴唇的。 
  冯胡子脸上的皱纹好像在微微扭动;像冬日里微风中的柳条;摇曳得慢悠。陈婆婆感觉到他在望她微笑…… 
  陈婆婆就坐正一些;将头发向后弄弄;向着他;微笑着;让他看。她的身影映在黑黑的板壁上。很平静。 
  这时斑鸠在毛桃树上叫唤;咕咕;咕咕;很好听。它们是在甜甜的睡梦中招呼情侣;或是呼唤它们的儿女。它们使这棵毛桃树在黑夜里也富有生命气息。 
  听见斑鸠甜蜜的呻吟;猫头鹰也在树梢上开始歌唱;这歌唱和茅草坡土家族人打呜呼一样。土家人呼喊对面山坡上的人;由于远;就打呜呼;做活做累了;也要抬起头打个呜呼;当然有时追赶或者嬉戏也是打呜呼——就是把心里的一种东西豁达地发泄出去。 
  其他很多鸟儿便也不甘示弱;或者说再也耐不住;开始歌唱;接着蝉开始悠扬地鸣叫;接着树下的蟋蟀也操起了它们的琴弦;进行伴奏。一时间满树的生灵争相歌唱;此起彼伏;像是在为什么仪式排练大合唱;各自准备节目。真像一个合唱团;正在进行一曲交响乐。于是这树就变成了不夜城。早上喜鹊飞来;又涌起满树欢呼。 
  陈婆婆感觉到冯胡子此时也在认真倾听毛桃树上的歌唱;她就又想起一些事情——这毛桃树冯胡子一直不砍它。他说我们买不起收音机;这毛桃子树还可以抵半个收音机呢。这些东西是活物;也得有个地方呆一呆;叫一叫。人听了也清爽;像听收音机;还是个伴呢。 
  陈婆婆像年轻人一样嗔怪地瞅他一眼;说你呀真是老小、老小;还像个小娃娃。有时还说;你这个“三岁子”!“三岁子”是形容天真小孩的一个地方形容词。 
  有好几年年关逼近;要打豆腐;要煮腊肉;土家族人过年要煮一个大大的猪脑壳和猪坐臀(说是要“有头有尾”);可大雪封山难以上山砍柴;陈婆婆就要冯胡子把毛桃树砍了;冯胡子说留着吧;豆腐过年后就不能打了?猪脑壳过年后就不能煮了?我死你前头了;这毛桃树还是你的一个伴儿呢。 
  她听了就反问;你就准备甩我?就不能和我一路走? 
  好;那我就陪你到老;一路走…… 
  现在陈婆婆又转过头望一眼小字本似的格子窗。那窗外是檐沟;檐沟坎上是毛桃树。她又想起怀那个不幸的儿子时;天天去摘毛桃子吃;后来立冬了还常常习惯往那里走;走到树下抬头一看不见桃子;连叶子也没有了;不禁脸一红就往屋里走。他就笑一笑;她就瞅他一眼。他就到茅田镇上卖了叶子烟;买了几个橘子回来给她;说;你看这橘子像个什么呀?她不吱声。他说;这像个小娃的脑袋瓜呢;颜色几多漂亮呀;你吃了生个漂亮的姑娘吧。那时还年轻的陈婆婆的脸也就红成了一个橘子。 
  这时天井坎上鸡笼里的鸡子又弄出响动;舒心地伸着懒腰;睡醒了一个段落的瞌睡;需要舒展一下懒筋。 
  她看他脸上的神色;还是那么微笑着。是否在想很久以前的故事?她的心情也就风儿一样钻进他的神色里;想起那次在山林里弄柴。都像刚才的事。 
  满山青青的;看一眼浑身都舒服。他也在山林里放牛。他说我帮你弄柴。她望他一眼;没做声。他就开始帮她弄柴。她还是不做声。不一会他们就默默地弄好了一捆柴。他说我们去找香菇吧;老林里好多香菇哟。她好奇;就跟他去找香菇。 
  找了一些香菇;她望着手中的香菇说:好香啊。边说边抚摸着。 
  他就望她笑;我想摸摸你这香菇……手伸向她的胸脯。 
  陈婆婆想到这就觉得脸上冒出些温温的热;就转过头去望格子窗;望了格子窗就又去用针挑灯芯。她好像不好意思再看他;那些事就是今天刚做的;他那脸色现在都还不正经;还在想摸她那香菇……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嘛;横竖这么望着我做什么? 
  陈婆婆从他的微笑里好像听见一种幽远的声音:我要走了…… 
  陈婆婆说;你就乐心乐意去吧——莫担心我。我也不孤单;还有屋后你留下的那棵“收音机”呢。 
  他仍然那样微笑地望着她;眼睛不眨动一下;不打算闭上;好像还要说重要的事情。 
  陈婆婆说;你说吧……她说着将耳朵贴在他嘴边。她好像听见他说;收殓我时;放一件你的衣服;我有时好摸摸…… 
  哦;她明白了;是要将她的衣服放一件在他的棺材里;挨着他……她马上大声说;要得;就放我常穿里面的那件汗衫吧。 
  这时她看见他好像点了下头;微笑着。她就又说;你先去吧;把住处安排好;我可能不久就来跟你做伴儿的。 
  陈婆婆又挑了下灯芯。亮儿像一片黄色的花瓣儿;闪闪悠悠。她就又想起她那次患病;他把留着自己吸的一点叶子烟悄悄去卖了;给她买回一瓶药。瓶瓶不小;他来到床边;掏出药瓶;拿手里摇晃;摇出很好听的响声;笑笑说;我给你买了一瓶贵药呢;吃了就好的。说着又有些得意地摇摇药瓶。 
  她吃了这瓶药真的病好了。接着他就用那药瓶做了这个煤油灯;并用铁丝安上一个长长的挂钩;很得意地带有顽皮意味地交给她:我给你做了个好东西…… 
  陈婆婆想去摸摸他的手。不知为什么要摸他的手。她又想起这手第一次摸她——摸她的手;她让他摸。他说像香菇;肉嫩嫩、软乎乎;摸一下心里要痒酥一辈子。要是让我摸摸胸部的那两朵蘑菇;我马上可以死在这儿。她说那就不让你摸。他睁大眼睛说怎么?她说摸了就死那还有什么意思? 
  陈婆婆想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摸他的手。当她摸着他的手认真感觉时;才知道他的手冷了。她不相信;看他那眼睛还正望着她微笑呢;像有什么话要说呢。她就伸手去摸脸;脸也冷了;去挨鼻眼儿;看还有气儿没有;可是她的手早已被泥土和猪草染得黑黑的;像是刷了一层漆;粗糙得像树皮;早就不灵敏了;无法感觉了。她又凑近些听他的声音;她没有听到什么明显的声音。她又看看他的脸;脸很平静;微微地笑着;眼睛仍然痴痴地望着她;根本不像走了;只是没什么气力说话了;或者说正陷入一种意境里;正在想一些事情。她忽然从他的微笑里感觉到一种声音:我要走了;还看看你…… 
  她很平静。她早就知道这一切。 
  隔壁人家的猪们又在刨猪圈板;似乎在埋怨这秋天的夜晚一点也不暖和了。 
  陈婆婆将瓶瓶灯拿到灶屋里挂板壁上。用一把松毛放进灶洞里烧燃;再加些松树枝;很快热了一盆水端到房间里。对他说;你还要看我;我就洗干净了让你看吧;糊糊涂涂怎么看呢? 
  她说着就开始用巴掌大一块毛巾洗脸。这块毛巾是一个毛巾剪成的两块之一;这是为着节约。她将脸洗得非常认真非常干净;她想让他还好好地看看她;千万不能留下什么灰尘、黑渍;给他不好的印象;这就比平时洗脸费时间多了;直到确认洗干净了;又拿来梳子把头发梳顺;在脑后绾好。又想起什么;去衣柜里找了那件准备过世穿的新衣服;认真地穿好;然后微笑着对他说;你就认真看吧。他微笑着看她。她说;你看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她从他的微笑里感觉到他在说;好看;看好;真好看。她又强调说;看清楚些;记住我的脸;不然我来时你不认识了;那个世界也人多;还怕搞混淆了…… 
  她看见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些了;忽然明亮些了;在认真地看她;眼角的皱纹轻轻地一动一动;在动情地微笑;在用笑容回答她的话;用笑容表示他的激动心情。她又为他擦擦眼睛;让他更清晰地看她。她觉得这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仍然笑眯眯的;是一起弄柴找香菇时紧紧地抱着她、看着她的这双眼睛;结婚时两人一起走进这间新房;一起喝交杯茶;看着她的也是这双眼睛…… 
  然后她为他洗脸;最后为他洗一次脸;让他干干净净地走。她没为他摸拢眼皮;睁着就睁着;看她就看她;她觉得和平时一样。她认真地为他擦洗那张微笑着的脸;就像许多母亲为孩子洗脸一样;就像收拾出远门的儿子;不;她是在打扮一个新郎…… 
  然后就为他洗手。她觉得这手像一把枯柴。她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他的手。他的手是多么有力啊。那次他帮她弄柴、找香菇后;就是这手伸进她的胸脯里;摸她那两朵香菇;摸得她的全身都酥了;摸得她的心都化了。他说;我要娶你!说着;就是这手;轻松地就将她抱起来了;呼呼地转圈;她只感觉到在云霞里飘呀飘。然后就轻而易举将她放到蓬松的树叶上;像棉絮一样的树叶上;把她抱得紧紧的;她差不多就浑身化成了水……她哭了;泪水很烫;紧紧地抱住他。又是这手;为她抹眼泪;抱起她;逗小娃娃一样;一晃一晃的;说莫哭;过两天我把香菇拿到茅田街上卖了给你买花夹子、买红头绳儿;还买糖。她还是假装不高兴。他说我马上请媒人来说亲;我真的要娶你做媳妇;在一起甜甜蜜蜜地过日子;一辈子都喜欢你;一辈子都把你像带小娃儿一样;背你;抱你;亲你。说着用嘴去亲小娃娃一样亲她;像是喂糖。她就笑了;说不晃了;身子疼;你刚才把我压疼了;头也晃晕了。他就只是抱着;不晃;笑眯眯地望着她——也就是现在这样望着…… 
  特别是结婚那天。这间房做的新人洞房。典礼后总管说:新郎新娘入洞房——这时她上前一步;准备抢先入洞房。来时父母亲和亲戚都对她说;一定要抢在前面进入洞房;这样你才一辈子不被他欺压。许多人也是这样说;谁抢上前了;谁就一辈子占上风;压着对方。可是当她刚刚抢先迈出脚步;也就是他这双手一伸;就轻松地把她抱了起来;笑着说;急什么嘛;一齐走多好!怎么能先一个后一个呢?一起进新房;才能一同到老……说着抱起她向这洞房走去。想来;那些说法也不一定对;这一辈子他从没欺压过她;从没占过上风;一切都是她指挥他;叫他砍柴就砍柴;叫他挑水就挑水;叫他淘猪草就淘猪草。 
  这手也是那么轻巧柔和;从没弄疼过她;更没打过她一下;哪怕只试一下。多少次抚摸她的脸蛋;抚摸她胸脯的两朵香菇;弄得浑身发热;像是太阳一下子钻进了她的心里……她叹口气;亲切地说;要是你现在还能抚摸我一下;该有多好! 
  这时她看见他的手动了动。于是她俯下身子;就真的感觉到脸蛋、胸脯正被他抚摸着;抚摸着…… 
  后来她就用毛巾擦洗他的胸部;她觉得真是一棵老了的毛桃树。那时他的身子像条龙;像一条龙在她身上翻腾;干活像一条牛;站着就像一座山……现在你为什么这样平静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身子当时是那么有力!好多次;她病了;他手一伸就将她背到了背上;像背个小娃儿;去看医生……她擦洗他的身子;她想这人为什么一晃就变成了这样子?人不老该有多好!哦;老;就是和水果一样;熟了;老就是成熟;就是完成了任务。哦;他累了;要休息一下。人活着就是劳动;死就是休息;休息好了;就又出生…… 
  她轻轻拍拍他的胸脯;说:你好好休息;等我。我来了;我们一起又走进新房…… 
  然后她为他穿上干净的衣服。他身子软软的;像没长骨头。她想他的身子从没这样软溜过。她说你也用点力吧。她看见他点了下头;然后身子就一下子变得硬些了。 
  天亮还没影;鸡子还没叫头遍。她将他复原躺在铺上;他经常那样躺着。 
  她望着他说;你还睡会儿吧;天亮还没影。 
  她就感觉到他好像还在说;还看看你…… 
  她知道他真的死了;但她一点也不怕。她想他还是他;怕什么;他从来没把我怎么样;这下没气力了还能把我怎么样?一生和气;死了也不会翻脸的。 
  她挑一下瓶瓶灯的灯芯;那黄花瓣儿就长大些了。她就学往日一样;在他脚头睡下来;用夹肢窝夹着他的脚。他们好久就是这样;各睡一头;互相煨着脚;老年人的脚总不发热。 
  让我帮你把脚煨热。她说着;又抱紧一些。你要出远门;走很远的路;我给你把脚煨热;免得僵脚僵手的;怕摔倒……她这么说着说着;不知什么时候也就睡着了;打起细细幽幽的鼾声。和往日一样;很平静。 
  瓶瓶灯的灯花如黄花瓣儿要落不落;像春天田里刚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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