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4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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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发出嘶嘶的声响;荧屏上出现一片片雪花;偶尔显个影像;也模糊得看不清。他重新爬上房;摆动天线的方向。最后;他索性把她嘴上的毛巾拽掉;说;“我上去活动天线;如果清晰了你就答应一声。”
她呼出一口气;点点头。
电视画面还是不太清晰;但总算可以看了;他搬个凳子在电视前坐下来;手里拿着遥控板;一个台一个台的调换;遇到有很多女人的就稍微停一下;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晚上;他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拎了一块猪肉;脸上满是喜悦的表情。
“我们也该庆贺庆贺;”他搓着手说;“晚上你想吃点啥?”
她没有说话。
他想了下说;“有了肉;做啥都会好吃的;我就做‘肉面’;‘肉面’你吃过吗;就是把肉炒了;兑在面条里;好吃得很哪;我们那地方过节了都喜欢这样吃。”他说着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要流口水的样子。
说着话;他就开始捅炉子;等火烧旺了;在炉子上放上炒锅;萝卜和肉早已切好了。很快;浓浓的肉香味就弥漫过来;她用力吸几下鼻子;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咕噜声。他看了她一眼;说;“很快就会好的。”
她想把目光从锅上挪开;但目光却像黏虫;牢牢粘在炒锅上。
虽然极力掩饰自己的食欲;但她还是连吃了两大碗;好像这是她这一辈子吃得最好的食物了。她吃饭的时候;他悄悄看着她;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表情。
再上班时;他就把电视打开;把遥控板放在她的身边。有时;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电视里的人仍在说笑;可她浑然不知他们在笑些什么。
晚上;他会陪她看到很晚;主要是睡不着觉。他喜欢看电视剧;尤其是犯罪方面的电视剧;一边看一边啧啧感叹;“那些人可真胆大;连富翁的女儿都敢绑架;”电视里这时正在演一个关于绑架的电视剧;富翁的女儿被绑架了;绑匪要很多钱;警察们一个个束手无策;他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些警察可真笨;绑票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竟然都不知道。”可他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她正紧张地看着电视。
他突然说;“我这算不算绑架?”
她扭过头;看着他。
“不能算的;”他急切地说;“我又没有向你家要钱;绑架都是要要钱的;是不是;我只是怕你叫警察来抓我;才把你绑起来的;如果你当初不说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把你绑起来;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你说是不;我这不能算是绑架!”
她把目光重新投向电视;电视上的女主人公的命运让她牵肠挂肚。而过去;她是从不看这些肥皂电视剧的;看电视容易使人发胖;她的多余时间都打发在美容中心、健身中心和夜总会;那里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女人;尤其是晚上;她们相约一起去高级会所;看那些男人做裸体表演;真是让人兴奋。而电视里是根本看不到那些的。
电视上;绑匪最终被警察打死了;倍受折磨的女子被救了出来;她长出了口气;甚至想笑一声。可她很快就感觉出自己的不妥;转过脸;看见他也正盯着电视看;枪声响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他的身子侧歪了一下;脸色也灰暗下来。
他关了电视;把席子铺在地上;早早睡了。
半夜里;她做了一个梦;睡梦中;她被一个拿刀蒙面的男人追着;她拼命的跑啊跑啊;可男人还是追上来了;举起手里的刀;狠狠砍了下来;她啊地叫了一声;就醒了;睁开眼;看见他正站在她的面前;黑暗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看;她下意识的啊了一声;身子往墙角挪;一边举起手护住自己的脸。
他站了一会;又躺下睡了;后半夜;她再也没闭上眼。
电视带来的喜悦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这天晚上;他们坐在屋子里看电视;电视上插播了一条寻人启事;大意就是某女已失踪多日;有知其下落者请与某警官联系;定酬谢。后面是酬谢的标准;提供有益线索奖励一万元;找到人(发现尸体)奖励三万元。启事是当地派出所发布的;连播了三遍。他突然上去把电视关了。
屋里静寂下来;他定定地看着她;然后颓然低下头;“连派出所都知道了!”
她看得出他的惊慌;她的心里闪过一丝快意;可仅仅是一瞬间;立马被更深的忧虑所代替;她试探着说;“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他重复了一句;神经质地抓着头发;“如果让派出所的人知道了你在我这里;他们一定会以为我绑了你;那我就死定了。可我该咋办呢!”他在屋子里转着身子;“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在我这儿;是的;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在我这儿;”他不住声地重复着。
她恐惧地看着他。
“可我咋能让他们知道你不在我这;”他说着盯着她看;他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寒光。
仿佛受了袭击;她的双手抱住肩膀;身子蜷缩起来。
“你就放了我吧;我不跟他们说我在你这儿;真的;我会跟他们这样说的。”
他摇头;仿佛从梦魇中醒来;可他坚定地说;“我不能放你;我不会相信你的。”
她哭了一会;突然抬起头说;“那你要多少钱;我让他们给你钱;十万;二十万;怎么样;不行;三十万;好不好!”
他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仿佛被针刺了;激烈地摆着双手;“我说过;我不是绑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可你还是把我当绑票了。”他说着突然哭了起来;“我真的不是绑票;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他惊慌的样子使她稍稍镇定下来;她说;“不是绑票;你就把我放了;让我去跟他们说。”
“你会这样说吗;”他说;很快又提出一个问题;“他们会相信你的话吗?”
她仿佛从他的话里看出了一线光明;忙说;“我会把情况说给他们听的;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地上吐口香糖;更不该骂你;打你;还威胁你。我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我跟你说过的;你让我出去;我不说在你这儿;就与你无关了。”
“你真的会这样跟他们说?”
她急忙点点头。
“你说我会真的没事?”他又说了一遍。
她不住点着头;热切地看着他。
他看着门外;想了想说;“让我考虑考虑。”
又是一个星期天;他照例在忙自己的菜园。菜园里并没有多少草;可他仍用力锄着地。她看着他;几天时间;他的背似乎竟有些驼了。
她仍坐在门口;她的目光在翠苑小区留恋了一阵;又落在面前的那些瓜瓜菜菜上。那些南瓜、丝瓜秧已经遮蔽了地面;也遮蔽着他的身躯;很多次;他把身子隐在秧蔓里;她都以为他是消失了。
“你种菜倒是一把好手。”她说。
他从枝叶里探出头;看她一眼;说;“农村人没有不会种菜的。”
“能在这里种点菜;城里乡下的日子你都过上了。”她讨好地说。
她的话仿佛触动了他的心事;他停了下来;看了看他面前的那片青菜;它们就跟一群听话的士兵似的整齐地站在他的面前;他想了想说;“我还是喜欢乡下;我想回家。”
“家里很好吗?”她说。
“不好;”他说;“没有钱花;可我还是想回家;在家里没有人训我;那些庄稼呀;青菜呀;不会训我;不会扇我的耳光;不会扣我的工钱;那些猪呀羊呀不会看不起我;我给它们准备了吃食;它们就会在我面前拱来拱去;牵牵我的裤脚;我知道它们是在感谢我。”
他又说起自己的遭遇;队长又骂了他;原因是下水道堵塞;污水流到街面上。“现在队长又给我指派了一份工作;就是清理广场这一片的下水道;可没有给我加一分钱的工资;我跟他们说;可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我很有意见。那天;污水流到街道上;队长把我骂了一顿;还不许我顶嘴;说顶嘴就要撵我回家。”
她有些愤愤不平;说;“那队长也太可恶了;多干活当然要多加工钱。再说;他凭什么不让人说话。”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有温暖的东西在荡漾;“昨天还发生了一件事;一个人打了我一巴掌;可这次不是女人;是一个老男人。”他说着摸了摸脸;似乎现在还感觉疼。
“为什么呀?”
“还不是为了口香糖;我不让他吐在地上;他偏要吐;我让他把口香糖捡起来放进垃圾桶里;可他却用脚把口香糖踩在地上。我跟他说广场上的管理规定;他一个劲地骂我乡下佬;然后就抽了我一个耳光;好多人都在场;可没有一个人替我说话;他们站在边上只是哧哧笑。咋会是这样呢!”
她的脸木木的;眼光移向了别处。
“你说;城里人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啊!”
她没有说话;一只蝴蝶飞了过来;在她的头顶盘旋;然后落在她的肩膀上;扑闪着翅膀。
脚下;扔着一枚发锈的小铁片;她悄悄捡了起来。
再次抬起头时;远远地;她看见从公路那边下来一个人;径直向这边走来。他也看到了;急忙把她推到屋子里的床上;重新把她的嘴堵上;用被子盖起来。
来人是他的工友;是来通知他去加班的。工友说完并没有马上走;而是把头探进屋子;说;“这几天是不是嫂子来了?”
他说;“没有啊。”
“没有?”工友笑了一下;“前一天我从你这过;听见你屋子里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不是嫂子会是谁。”
他额头上的青筋暴了出来。
工友看着他笑了;说;“我知道了;好你个家伙;你竟敢干这事;把女人召到家里干;看我不回去跟嫂子说。”
有汗从头发丛里钻出来;他用手抹了一把;强笑着说;“胡说呢;我咋能干那样的事;一定是你听错了;我这咋会有女人呢!”
“可我分明听见女人的说话声。”工友不依不饶地说。
他突然想了起来;“那可能是电视机的声音;你不知道;我买了一台电视机;一定是我走时忘了关电视;电视上女人的说话声让你听到了。”
工友哦了一声;脸上有些遗憾的样子;探头往屋里看了看;看到了那台十四英寸的电视机;可他似乎仍有些不相信;说;“你这小子这几天可有些不对劲;听工友说你现在中午还要回来;有时还买两人的饭;你小子究竟是在搞啥鬼。”
“能搞个啥鬼;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不就是活多了;容易饿;中午要睡会觉;不然;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谁受得了!”
“这倒也是的;”工友说;又往屋里看了看;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工友说;“那我们还是快点走吧;队长在等我们呢。”
晚上;他没有回来;第二天见到他时;他显得又累又乏;他放下塑料袋里的食物;把她的双手解开。然后歪在椅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给她带回来的是过桥米线;她很快就吃完了。吃了饭;她有了些精神;活动一下仍有些酸困的手腕;拖着脚上的链子走到他面前。他睡得很沉;眉毛紧紧攥了起来;脸上的肌肉不时跳动;仿佛在睡梦中仍有不顺心的事在困扰着他。她顺手抓起身边的一个小板凳;高高举了起来。
她还是把凳子放了下来。
外面传来沙沙的声音;原来是下雨了。她看向门外;细密的雨丝如织一般落下来;天也变暗了。她静静坐了一会;看着手腕上被绳子勒出的印痕;她想起前天藏的那一截铁片;急忙从被子下面拿出来;在铁链的环上剜起来。
雨越下越大;石棉瓦开始漏雨;地上积起一个个小水坑。他的身子正好处在一个漏子下面;漏下来的雨水悉数浇在他的身上;他只是把身子动了动;又睡去了。
有一阵子;他仿佛被梦魇住了;肩膀不时抖动;嘴里发出呜呜的痛苦的声音。她不得不停下来看着他。
剜了一阵;一只脚链上的卡扣被她捅开了;她悄悄看了他一眼;又赴下身子;剜另一个脚上的链子。
就在她快要成功时;他醒了;她急忙把脚藏在身子下面。
她的异样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的身子湿透了;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抬头看了看屋顶;说;“该修房了。”说着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然后对她说;“我去做饭;中午你想吃点啥?”
她操心着即将捅开的铁链;就说;“随便。”
她说话的口气使他禁不住看了她一眼;他说;“那我就去下面条了;还有一点肉;也一起炒了。”
饭端上来了;是捞面条;她吃了一口;肉已经有些变味;但他吃得很香;两大海碗面条进了肚;他抹了下嘴唇;说;“真把我饿坏了;也把我累坏了;有饭吃有觉睡就是好啊!”
他跟她说起昨天晚上的事;“广场下面的下水道堵了;污水流到了街面上;把路都给淹了;队长让我们去清理;虽然不愿意;可也没有办法。这是我第一次进下水道;说实在话;开始进去;还真把我吓坏了;根本没想到外表光鲜的城市下面竟然是这个样子;一条又一条通道;就跟鸡肠子似的;连接在一根大通道上;那根大管道;有三间房子那么大;开始我们不知道堵在哪里;就沿着蛛网一样的下水道往前走;脚下都是淤积的污泥;和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成群的老鼠吱吱叫着从我们的脚边跑过;它们长得几乎有猫一样大;一点也不怕人;由于吃惯了死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