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4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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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皮特像个精神病患者;越来越令人讨厌。他公开向我挑衅;说我干活慢;他干活有多么多么快;他是No。1;应该得最高工钱。有一次他只顾百米冲刺般前进;脚下一个打滑;摔倒在地;下颚正撞在地上;顿时疼得昏了过去。老板只好赶紧打911叫救护车把他拖到医院急救。那天正是礼拜六;客如潮涌;一波接一波;我一个人坚守在厨房里;干两人的活;从上午干到夜里;饭都没工夫吃;骨头都快散架啦。老板心里那个美呀;脸上都乐开花了;比平时多赚了数倍的钱;厨房还少付一半的工资!而且他一个奖金都不发。我心里除了咒骂那个愚蠢的打工仔臭皮特;还要骂这个奸猾刻薄的老板吉姆;气得够呛。幸亏有罗娜不时到后面来帮我一把;总算坚持到底。我想起我的移民状况有点像这天的悲惨景象:独自支撑;压力巨大;手忙脚乱。从国内带来的钱要交学费;要维持生活;所剩不多了。我必须在北美这片人生地不熟的大地上生存下去。我需要这份工作。
下班后我们一道回家;罗娜在我车上望着我笑;我一天的疲劳缓缓消散。她穿着T恤衫;把她的长胳膊伸直:你看;我左手的骨头;从小断过;可以弯成这样!果然;我看见她左手的肘关节居然往里弯;胳膊可以向外翻着;有点像中文标点符号的反括弧;我既怜惜又好奇地伸岀右手去抚摸;害怕它真的从当中折断了。这时一辆车忽地窜上来;险些和我们撞个满怀!原来我的车偏到对面车道上了!嘀嘀嘀!对方发疯地鸣喇叭;我们哈哈大笑一溜烟跑掉了。分手时我们又一次相互拥抱。
我和罗娜走得更近了。只要是她家乡的同伴或是温哥华的同学朋友来找她;她对别人介绍我时都说;爱德华——这是我最喜欢的人。这时候不光臭皮特恨我;连吉姆都简直悲痛得如丧考妣。出于本能;老板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量破坏。我忽然发现我和罗娜的上班时间完全错开了;不是她走我来;就是她来我去。这个混蛋吉姆!
爱德华;爱德华!一天上班的时候;只见臭皮特拿着一根烤鸡串来到跟前:给你吃。
为什么?我不明白这家伙今天态度的变化是怎么回事。望着鸡肉串;烤得金黄;散发岀孜然和鸡肉的混和香气。他笑眯眯地望着我说;前面做多了;你吃吧;我不饿;你快趁热吃下去。我接过鸡肉串;慢慢咬下一口;嚼了一下;没什么异味。再看看臭皮特;诗人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这种希腊快餐是在前台直接面对顾客的买单制作;有烤羊、猪、鸡、虾肉串等。前台有时犯错;做多了或是错了;就送到后面给大家处理。我想鸡肉串也是做多了;就大口大口咀嚼起来;当时我刚从学校匆匆赶来上班;还没吃午饭呢。臭皮特用一个诗人的敏锐眼光仔细观察我吃鸡肉的动作;包括我喉结的上下蠕动。好像要证实我确实吃下去了;他才放心地离开。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那心满意足的神态;让我感到很不自在。后来希腊美女海伦到后面来;我问她是不是刚才多做了一份烤鸡肉串?她说没有多做;是有一串掉在地上了。我大吃一惊:什么?臭皮特拿到后面来给我吃;我都吃了呢。海伦非常惊讶地叫起来;啊?你把它吃了?!我看见他捡起来的;还以为他要扔到厨房的垃圾桶里呢!
我顿时感到恶心;要呕吐。这该死的变态狂!要不是顾及我的移民身份;我真要狠狠揍他一顿!后来吉姆来了;我马上向他投诉。吉姆气得脸色都变了。他说臭皮特这次是犯下大错了;越过了底线;他要调查;如果属实;臭皮特就得走人。
三天后;果然不见了臭皮特。我问老板;吉姆说;我给了他护照。我问是什么意思;他把手一挥;表示已把他打发走了。
臭皮特走了以后;本以为和罗娜的关系会好好发展;不料她却和老板的关系日益密切了。她天天坐老板的车回家;老板说要到罗娜的家乡去打猎度假;罗娜说欢迎去她家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吉姆果然去拜访了罗娜的父母;那几天罗娜也没来上班。虽然没有传出什么浪漫的故事;但是我觉得过去臭皮特心中的痛苦;现在都转嫁给我了;诗人倒是眼不见心不烦;超脱了。还有一次我在商厦里闲逛;忽然发现了罗娜和吉姆;吉姆一边走一边在打电话;罗娜在一旁穿着一双拖鞋很自在地跟着。这一老一少的组合;并排行走;忽前忽后;虽然没说话;但似乎很默契。我不忍再看;也怕他们发现我;赶紧调头走开了。
爱德华;今天你应该向我祝贺!一天;老板一上班就笑嘻嘻地对我说。我问为什么?他说和依莲娜分居了;从现在起;又成单身了。我龇牙咧嘴地说;这小餐馆都有三个光棍了——幸亏还走了一个!
回家后在公寓楼外碰到罗娜;我特意试探她;说老板已经和老婆分居啦;还要我恭喜他。她像是没听见;飘然而过。我决定事不宜迟;赶快采取行动。回屋匆匆洗了个澡;打电话叫她下来。
花园里花树茂密;多彩多姿的杜鹃花刚谢;粉红月季又盛开枝头。我简单地对罗娜讲述了和小乐分手的经过;开门见山地告诉她;我原来对女孩子很失望;想当个洋葱。但是自从碰见你以后;慢慢想法就变了。我想我当不成洋葱了;我变得认真了。我是个没出息的男人;我们能不能做朋友?我是认真的。她说爱德华;我们不是已经做了好朋友吗?我问;能不能更好?她脸红说;更好?我们已经很好了……再说现在决定太早了。我才18岁。我说;我已经28了;我们能不能做那种朋友?过了好一会她才回答;爱德华;请你原谅。我们相差10岁;10岁已经有代沟了。这话就如同一声霹雳;轰隆一声把我的心彻底劈碎了。我越想越伤心。自从被罗娜拒绝之后;我心里不是滋味;彼此见面都很不自然。我在考虑换个打工的地方。
吉姆有一天突然问我;公寓里还有没有空房子可以出租?我问谁要租房?吉姆把手一指;我一看;竟是罗娜。她自己不来问我;要吉姆来打探;我就有些不乐意。吉姆还在一旁观察我的反应。我也试探他;连忙反问道;你家那么大;现在又和老婆分居了;干吗不租一间房给罗娜呢?他直摇头:不行不行;我的保姆要住一间房;照顾我的孩子;所以……原来罗娜搬到我们公寓之后;很快几个月过去。不出我所料果然两个室友渐渐不干了;都要搬走;罗娜不得不又要搬家。她说黛安娜和翠喜搬走的原因;一个是找到工作要搬到离上班近的地方住;一个要去温哥华岛的维多利亚大学念书。我听了觉得这些都不过是罗娜“到巴黎去”的口号的翻版而已;一切只是为了一个钱字。我直接对罗娜说对不起;野猫还没走;否则欢迎你来。看得出她听了很不痛快。她说早就不想和翠喜黛安娜她们住一起了;不知是谁又懒又脏;居然把尿拉到啤酒罐子里;放在她床下!我吓一跳;心口突突跳着;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不敢再说怕露馅;我立马溜之大吉;留下她一个人在那儿发呆。
到月底罗娜就搬走了。没过几天;她又来辞工;说她找到另一份工作;工钱比这儿高;也比这儿舒服。我客客气气地和她道别;虽然我知道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看到她;但我们甚至都没有握手。那些天正值期终考试;我竭力不去想她的事;全力以赴对付考试。现实教育了我爱情不能当饭吃。爱情在这个世界上;比空气更不值钱;比熊猫更稀少;比诚实更奢侈。
后来再没有罗娜的消息。听说她辗转去了中国;当模特;又听说她回到加拿大;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空姐。
有一天我在楼下倒垃圾;有一个流浪汉在垃圾堆里扒着;突然他抬头喊我;原来是臭皮特!只见他衣衫褴褛龌龊不堪;一副落难的样子;我顿时心生内疚。问他近况;他说他找到几份工作都没干长;现在没有工作只好流落街头了。
当天我就去找吉姆想请他同意让臭皮特回来。吉姆说正好也要和我谈臭皮特的事情;他才听人说起;臭皮特原来就因为写书在原住国坐过牢;弄得有些神经兮兮的。最近臭皮特请求吉姆原谅他一次;还是允许他回来工作;吉姆说没有问题。吉姆对我说臭皮特的诗人性格把他害了;几个月就要发作一次;没办法。
臭皮特回来后我们所有的隔阂都消失了;我、吉姆、臭皮特成了“恋友”;因为我们曾共有一个“恋人”——罗娜。如同飓风刮过之后;墙倒屋塌没有了依靠;我们三个男人还得重新寻找安慰和寄托。有时候他俩和我开玩笑;要我把野猫介绍给他们。周末干完活很累;有一次老板请客带我们去看脱衣舞;我们兴致勃勃地看完之后;吉姆还不解渴;说要去找妓女;一面对我们秀了秀荷包里的蓝色伟哥。臭皮特屁颠屁颠地和老板一起去了。
两年后我终于离开了“爱琴海”;在下城区找到一份对口的专业工作——在一家货运公司从事我熟悉的进出口业务。从我办公室的窗口可以看到蔚蓝的海湾和世界闻名的斯坦利公园的墨绿森林。有时候我会突然面对窗外绝美的风景发呆;想起罗娜;想起和她的种种交往;那些故事历历在目;却又了无踪迹。我明白了;罗娜是不会属于我的;不如说她是所有男人们的大众情人;梦中情人;天空的情人;远方的情人。
有一次;我做了一场梦;梦见罗娜当空姐的那架飞机失控掉下来了!我风风火火驱车送她去看急诊。过程仍是缓慢的;一开始还是由那个越南女护士登记姓名;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姓爱;她说这里是医院;不能性爱。我说我是爱德华——性爱的爱;道德的德;中华的华。她又问我是哪儿的人;我说现在是加拿大人;但MADE IN CHINA。她又追问罗娜叫什么?罗娜大声叫疼;一个劲哭着;把我惊醒。
我经常抬头望天;每次经过列治文都要注意观察温哥华国际机场上空的飞机。我想那个无边无际的天空就是罗娜最好的家。我害怕哪天真有一架飞机从天上掉下来;正好就是罗娜的飞机。
天啊;可别发生那样的事情!
责任编辑鄢 莉
口香糖 作者:罗尔豪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长江文艺》
从棚子屋里窄小破烂的窗户望出去;越过空阔的广场和几幢待拆迁的房子;就能看到翠苑小区院墙上爬满的紫藤。棚屋里的女人把身子往上挣了挣;弄得脚链子哗啦啦的一阵响。
正埋头收拾工具的男人注意到女人的动作;走了过来;把头伸到窗前。窗子的下面;是一块地;上面种着玉米;虽然草长得几乎要遮蔽了庄稼;但这并不影响玉米的茁壮成长。男人看了一阵;说;“再过些天;就要收玉米了。”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女人;又向前面望了望;看到了翠苑小区的房子;就说;“我知道你为啥总喜欢趴在窗户上了。”
男人说完;拉开门;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原本阴暗的屋子仿佛撒满了黄金;躲在空气中的灰尘有些不自然的扭动着身子;几只簸箕虫在阳光里四散奔逃;有一只差点跑到她的脚上。男人看了女人一眼;犹豫了一阵;还是把门关上了。
棚子屋的外面是一大片空场;现在变成了菜地;上面种着丝瓜;南瓜;西葫芦;菜豆角;小白菜等一些常见菜;还有几株向日葵。男人干了一阵;太阳晒得头上直冒汗;有些气喘吁吁。男人就骂自己;这身子骨是咋的了;以前在家里一干就是一个整天;气都不喘;中午还是送饭到地上的;可自己这才到城里几年;这身体可就不行了。还咋回去伺候那几亩地呢!
虽是这样想的;男人还是歇了下来;他坐在锄把上;锄是自己制造的;把一个铁片嵌在一根木棍上;就像原始人的工具。年初来的时候;本想从老家带一把锄头来;但考虑到上车下车;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而城市里是不可能有卖锄头的。他只在一个商店里见过一个类似锄头的东西;但非常小;倒像是一件凶器。没有办法;他只好自己想办法;制造了这么一件粗糙的东西;但还算实用。就是靠它;把这片地弄出来了;而且种上了很多菜;这些菜足够他吃的了;如果有剩余;他还可以利用闲下来的时间;拿到市场上去卖;赚些小钱来。去年就卖了五百多;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如果再加上吃菜节省下来的;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他甚至想;如果不是这片地;他或许早就卷铺盖回家去了。
他坐在锄把上;四下里看;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这地也种不了多长时间了;人家说来就要来的。两个月前;人家就已经来通知了;让他抓紧时间搬走;说工程马上就要施工了。但也说不准;城里人说话似乎总没个准;就像这个地方;开始自己和工友们一起住;这些工棚虽然简陋但不用掏钱;还是让人兴奋的不得了。一年过去;人家来人催他们搬走;说要盖房子了;原来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工友们都搬走了。他因为回家;没有及时搬;回来后还住在这里;房子也没见盖;也没有人再来催;他就这样住下来了。所以;他们上次的催促;也是不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