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谱电子书 > 经管其他电子书 > 长江文艺 2005年第09期 >

第6部分

长江文艺 2005年第09期-第6部分

小说: 长江文艺 2005年第09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俺5哪康摹
  我很高兴他能把我看成第一种人。而在内心深处,我更倾向做一个诡计多端的偷猎者。
  锅里的东西很快就熟了。那是一锅苔藓地衣木耳松菇之类的大杂烩。丹巴说自己是个素食主义者,并且说他希望全人类都能拒绝吃肉。
  “什么肉都不吃吗?”
  “当然。”
  丹巴说。然后招呼我去吃他的杂烩。
  我、丹巴以及那头母羊围坐在炭火周围吃得津津有味。一切都颇为新鲜。更新鲜的是,丹巴竟称那小母羊为“小奶油”。
  “你的小奶油真有趣呵!”
  我说我最初见到它时总以为是某种幻觉呢。
  丹巴笑起来。他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小妖精怕是得了人类病呢。”
  “小妖精得了人类病?”
  我惊奇于他的“小奶油”何以又成了“小妖精”。人类病又是什么?
  丹巴笑答:“不是它把你这个第三者吸引到家里来的么。”说话时奶山羊一脸惭愧的样子。
  我同他一道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声使我一时很难相信。的确是这样。我已有好久没笑过了。在城市,在人群中,我总感到笑是最不可思议的一种表情。瞧,多么夸张多么可笑呵!张大嘴巴,暴出牙龈,阴笑或朗笑,冷笑或狂笑,叽叽咕咕,嘻嘻哈哈,鼻子也不是鼻子了,眼睛也不是眼睛了,整个儿一个假面具。可是,我在丹巴的马架子里却能够笑个不停。瞧,我想,这个素食主义居然又成了吃醋主义啦……
  这一夜,我睡在了丹巴的原始的床上。
  而丹巴睡在地板角落里的一堆松针里。他和他的小奶油小妖精睡在了一起。
  可在森林中是无法睡懒觉的。
  那些小鸟,那些唯有在原始森林中方能自由行走的形形色色的小畜牲们,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将我唤醒了。它们越叫越起劲,直叫到太阳再度升起,直到夜雾化作一颗颗五光十色的露珠。
  丹巴起床做的第一件事是吃奶。
  他蜷卧在乱蓬蓬的松针里,让乱蓬蓬的脑袋拱进“小奶油”的怀里,吱吱吱地像个大老鼠。汲足之后,他就提着弓箭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大步踏出了松木小屋。
  我悻悻然起床。
  我朝丹巴的饲养员说:“来来来。”
  它不理睬。只是夹着尾巴在地板上深沉地走来走去。于是,我便怀着一副辘辘饥肠,怀着一腔失落感走出了松木小屋。
  森林的早晨真好呵。扑面而来的苍翠和湿润,扑面而来的虫鸣和鸟声在扑面而来的清风中陶醉了我的知觉。可以说,在这里,山就是树,树就是山,连云彩也模仿着树的姿态,连岩石也生就了树的色泽。而愈是地势险峻的地方,树木愈显得繁茂,愈是水流湍急的沟壑,愈可见树的仙风道骨。
  不知是从哪方土地伸出来的蛇一样的老藤,在爬满青苔的古树上尽兴地缠呵缠呵,那般有趣,那般有耐心。于是温和的古树也就毫不夸张地摊开它斑斑驳驳的枝干,搂抱了它。
  傲慢的松树尽可能将自己紫檀色的身躯挺得更高、更直些。一条条凤尾似的臂膀平展着,擎托一枚枚菠萝状的松塔果。而冷杉俊俏的姿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尊尊在莹莹碧波里倒映着的塔影,娴静而威武,纤巧而坚实。
  还有云杉、青枫、樟树、野山桃树,这些,不都是大森林中的首领吗?但它们互不干扰,和平共处,分享着阳光的温存,雨水的滋润。它们的根须是那般牢固地扎进土里,即使是在岩石的缝隙间,只要有一抔黑土,便能挺起它坚强的身躯。
  我看见一条编织得非常美丽华贵的绿色毯子。于是就产生了跳上去,并且翻滚一番的念头。但,走近了,才发现这竟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密匝匝的树,密匝匝的叶,遮去了峡谷的险绝。那些个绿色精灵们,从极深的谷底,一股劲地长起来,那样豪放,那样整齐。
  而此时,我感到自己竟渺小若一只灰色甲虫。我的每一次蠕动,每一声感叹,都是那样地微不足道。在这里,我究竟想做什么?
  弗洛伊德的书已遗失在头天点燃的松塔旁。可能已烧成灰烬。可能已被露水腐蚀。总之,我突然感到,那个背囊,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都弃我而去了。蓝马鸡的影子一闪。那时我看见蓝马鸡在树与树的空地上一闪而过。雪鸡、红腹锦鸡利黑尾地鸦古怪地叫着。飞鼠在头顶吧嗒吧嗒地嚼着坚果。
  我快活地钻来钻去。
  有许多菌类食物进入了我的腹中。积存在血液中的酒精消化在我的一泡惬意无比的小便里了。我自言自语。我说:活着挺好的。
  丹巴的工作非常简单。
  经过将近一天的追踪考察,我的结论是,做一个丹巴这样的人也是非常简单的。
  不就是背着一副仿古弓箭在林子里钻来钻去么。不就是守在小屋中喝羊奶食苔藓作与世无争状么。为此,我在傍晚时请求丹巴,让他把我留下来。
  “留下来,为什么?”
  我说我要回归大自然。
  “不不不。不行!”
  丹巴说。
  他说:“看你双目潮红,十指颤抖,色欲沉重,如何能做护林员?”
  我说不做护林员只求给你做个伴儿。
  “伴儿?莫非你是想同小妖精做个伴儿?”
  他这样说。小妖精就咩地叫了一声。它今天的气色可不怎么好。
  协议虽未达成,但晚餐是丰盛的。丹巴有一只巨大神奇的木桶。据说,把初春的晨露采集到桶里,再泡入几味亚河上游特有的草药,闷上十天半个月,就自然发酵成一桶清冽无比的啤酒。丹巴把自酿的啤酒说成“呛”。很奇怪他竟会为酒起这样一个古怪的名字。
  我们喝呛。
  最先露出醉意的竟是小奶油。然后是我,然后是丹巴。小奶油醉了便卷起尾巴擎着那团粉红花朵绕着墙根走个不停。我醉了就大声诅咒那个城市诅咒我自己。而丹巴则醉成一个说唱艺人,醉成了一个智者。他开始向我描绘他的传奇经历。
  丹巴说,十五岁的丹巴是个充满革命浪漫主义和革命理想主义的好青年。那时他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身材苗条。在家乡,人们都叫他阿丹。阿丹酷爱读书,不论文学历史天文地理,凡能读到,便会读得如醉如痴。所以人们又叫他书虫。
  
  这个名叫阿丹的书虫从书里认识了一个新天地。所以他决定离家出走。他背着十几斤文学名著,取道四川,穿越康区,追随一队贩茶的马帮来到亚河上游。
  来亚河并不是盲目的,他有个堂兄是当年亚河建政工作队副队长。可是,就在哥俩即将相会的头一天,堂兄被惊马拖死了。也就是说,阿丹历经千辛万苦兴冲冲来到亚河,竟是为了参加一个亲人的葬礼……
  这样,阿丹就成了亚河上游唯一的烈属。建政工作队队长问他想不想返回家乡,他说不。问他留下来想做什么,他说:“骑马。”队长苦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脑袋,说:“那好,你就留下来帮饲养员喂马吧。可是你叫什么呢?喂马也是革命工作,今后怎么称呼呢?”
  “叫我阿丹吧。”他说。
  “阿丹巴?”
  队长是少数民族,听不大懂南方话,从此就开始叫他丹巴。
  建政工作结束后,丹巴成了加加乡的文书。有一匹纯种亚河马供丹巴专人使用。“就好比厅级干部的专车一样。”他说。
  他说到了五月上旬,冬虫就在大山阴坡上变成了夏草,那时,他的马就会在一夜间变得肥硕无比。“它要觅食冬虫草呵。”丹巴说。“那马是个天才的美食家,晓得不晓得,它还懂得营养学呢!”
  丹巴伸出双手在我面前比划。那姿势,像在抚摸一个太空气球。“瞧,”他说。“就是这样的,吃了冬虫草的马便有这样肥胖的屁股。”我们就相视大笑起来。
  丹巴更喜欢的往事是在森林里追逐蓝马鸡。
  “蓝马鸡知道吧?国家二级保护呢!”
  他说年轻时他偶尔会徒手捉到蓝马鸡。
  他讲松树在被人锯断后发出的哭声,那情景活灵活现,鬼气森森。
  还有亚河里的鱼。
  他说他在河边走,会发现波浪之下永远流动着肉的诱惑——“你能猜出那是什么吗?”他提问然后作出回答:“是鱼。”他说,“是著名的亚河高原鳅。”
  此外,他还信口说出许多闻所未闻的森林动物和鸟类。诸如绿尾红雉、藏马鸡、石鸡、斑翅山鹑、淡腹雪鸡、胡兀鹫、白肩雕、长尾山椒鸟、楔尾伯劳、岩鸽、灰斑鸠、棕颈雪雀、黑喉雪雀、猕猴、狼、赤狐、喜马拉雅旱獭、矮岩羊、鹅喉羚、马麝、林麝、毛冠鹿、飞鼠、白尾松田鼠、红耳鼠兔、高原腹蛇等等。
  他又讲了一个猎杀雪猪的故事,相当有趣。故事中的人物有一天在距森林很近的草山上与一头美丽的雪猪相遇了。他举枪击伤了雪猪,雪猪便拚命挣扎着朝洞里跑。那人对温和的小动物从不手软,只见他大步流星抢在雪猪之前用刺刀堵住了洞口,雪猪埋头硬闯,被刺刀挑出一丈之外。雪猪再次闯关,再次被刺刀挑飞,结果雪猪就人一般站立起来(它用两个前肢死死夹住刺刀,然后用牙齿咬住刀刃),它咬住刀刃并且吱吱大叫……
  一番较量之后,那人被弱智者的反抗吓坏了。他双腿发软,两眼呆滞,感到自己的胆囊在迅速萎缩——操他的母亲,玩命啦!他想不通雪猪这弱小的东西居然会玩起命来。
  又经过一段相持,那人竟颓然倒地。胆汁与血液一道冲进脑颅,随后他的脸就成了一张骇世惊俗的草绿色的脸——丹巴说,那叫“军用品”。
  最后的结局是:此人晃着一张草绿色的脸回到加加乡,然后发誓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人最终成了一个积极的“绿色组织”成员。
  所谓雪猪,其实是牧区处处可见的“哈拉”,通常人们也叫它旱獭。
  旱獭?
  我想那头用牙齿对抗刺刀的旱獭肯定是它那个种族中的一条汉子。还有蓝马鸡,我想徒手擒获蓝马鸡的确不简单的确很了不起。
  “那个破了胆囊的人是你吗?”
  “不是不是!”
  丹巴连连否认。可是我却发现他的脸的确是草绿色的脸。连他喷出的唾沫星子都带着苦胆味呢。
  我把这个看法告诉了丹巴。丹巴连忙捂住了嘴,他说:“瞧你这人,还没熟到乱开玩笑的程度吧。”我为他斟了一碗“呛”,我说:“讲下去讲下去,你的脸不绿,唾沫也很甜,行了吧。”于是他就东拉西扯地讲了下去。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政府下令让加加乡的牧民养猪。
  “养猪?”
  “对,必须家家户户养猪。最高指示说,猪是一个宝,牧民少不了。”丹巴编造了一条最高指示,为此他得意地笑了。
  丹巴说,猪不喜欢吃青草,不喜欢游牧,你把它们羊一样放出去,它们就东奔西窜,牧羊狗对付羊还行,对付猪就不行了,它拼命叫,拼命咬,但这有什么了不起,猪还是乱跑一气,这些被汉人们宠坏了的畜牲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它们坚硬的长嘴非常会拱,不吃草叶,净吃草根,所到之处,草场便一塌糊涂,绿草成了泥浆,那一年,加加乡的草场不再长草,羊群只好往山后赶,往遥远的夏窝子里赶。
  牧羊也有牧羊的规矩呀!人随羊走,羊随圈走,一家一户地走掉了,那么这些猪怎么办?
  加加乡的乡亲们不杀生,怎么办?
  “不杀生?那么羊呢?牛呢?”
  “在牧民心里,牛羊乃天赐的食物,当然要宰杀,可是猪不能杀。非但猪不能杀,在加加乡,凡是天上飞的,森林里跑的,水里游的,哄玛尼叭咪哞,这些都不能杀。”丹巴这样说。
  丹巴说,那时他是乡文书,文书虽然不是官,但管事不少。他为猪的事找到了加加乡的加加村村长,村长名叫阿木留,阿木留有七八个接踵而至的孩子,当然,这些孩子都是从阿木留的老婆肚子里一个个掉下来的。对阿木留来说,这么多孩子的确是件麻烦事情。麻烦什么呢?当然是口粮问题。一个人头一年三斤酥油,一百斤青稞,这个数目乍一听还不错,可是吃到嘴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加加村的人谁不盼着共产主义早日实现呢!
  丹巴说故事有点像骑在马背上的醉汉,怎么说呢,有点太信马由缰了。我也只好随他去。
  他说,那天,为猪的事情,他找到加加乡的加加村的村长阿木留,说:“你这个大种马,一家伙搞这么多小孩出来干什么嘛?”阿木留拿出漂亮的鼻烟瓶,嗅一嗅,打个喷嚏,据说那是鼻黏膜受到刺激而产生的一种猛烈带声的喷气现象,也叫喷嚏。他说:“这个嘛,我的也有别人的也有干部们为人民服务的也有。”丹巴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起先我不大懂但很快就懂了。我们面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