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9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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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即是说,宝钗坚守此岸意识,踩着坚实的土地,承认世俗生活的重要意义。在这一点上,她既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又有别于儒家男性文化传统。儒家思想强调现实的世俗生活的意义,在活着中追求生命的意义,强调人际关系的和谐,自我价值的确定需要他人评价的强调。而且儒家的世俗生活中,更多的是男性的入世视角和行为规范。世俗生活不同于日常生活,虽然活生生的人和人际关系都是两者的主要内容,但世俗生活注重得到社会的认同、功名利禄等,也就是宝玉所厌恶的那些男性社会目标,而日常生活直接与人的生存需要联系在一起。儒家在理论上强调家庭、夫妇、人伦的意义,这显示出男性喜欢将生活中自然而然的关系理论化、神圣化的一贯做法,而且热心世俗生活并不表示他们关注日常生活,居家中的琐碎一面是他们不愿意去想、去做的。谁能想象贾政如此标准的封建家长会关心宝玉的饮食起居?一般的知识分子要么将日常生活崇高化,倡导一种行为艺术,要么将日常生活自然化,鄙视其庸常性,甚至干脆以拒绝日常生活的激进态度来获得人生的意义。传统男女的使命的差异影响着一般知识分子的兴趣:“男性的思想是飞腾的。它会发见无垠的天际,但是空无实质的。它把‘辞句的草杆当作事实的谷子’。女人的思想老是脚踏实地的:它每天早上都是走的同样的路,即是女人有时答应和丈夫一起到空中去绕个圈子,她也要带一本小说,以便在高处也可找到人类,情操,和多少温情。”⑥作为女性,宝钗缺乏一般知识分子的清高劲儿,而是将日常生活作为一种严肃的事情对待。日常生活固然有其平庸、琐碎的一面,人们常把经营日常生活的人视为缺乏理想的人,我们的文学和文化也一直以超越日常生活作为目标,以更崇高、悲壮的具有浪漫主义的情怀来映衬日常生活的猥琐性,但是,人们往往在很多时候不得不停下其富有创造性的工作去填饱肚子,不得不向日常生活妥协去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人们在天空中飞翔累了,不得不向大地投降。大地才是我们的最终处所。
在一些具体细微的事情上,我们可以看出乌托邦式的无能和日常生活化的灵活。当别人在为某些事情而伤心或喜悦时,宝钗马上会想到自己该做些什么,她的思想总是走在感情的前面,她的反应往往都十分得体。同样是为宝玉挨打伤心,宝钗不是哭得天昏地暗,无计可施,而是镇静地将自家药物拿来,详细讲解其用法,临走时不忘告诉袭人:“不必惊动老太太,太太众人,倘或吹到老爷耳朵里,虽然彼时不怎么样,将来对景,终是要吃亏的。”而黛玉前来探视时,只知道哭,将眼睛都哭成了红桃子,并无其它办法可想。性灵与现实之间存在着深刻的隔阂,黛玉可以给人带来情感的剧烈震荡,却无助于解决眼前的实际问题。
中国传统文化有许多自相矛盾的东西,一会儿说“食色,性也”,一会儿说“君子远庖厨”,一会儿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显示出文化创造者们——士大夫的立场的游移不定,从而显示出其作伪的人格。士大夫(知识分子)向往的是基本生存条件得到保障之下的心灵绝对自由的境界,像孔子称赞得意门生颜回的:“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但是,如此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隐逸者实在太少了,大多数人即使炫耀自己的学识也是需要物质的。美国作家梭罗算是奇人,他厌恶现代文明,一个人跑到瓦尔登湖边居住,却也要定期返回城镇去添加啤酒和面包。宝玉倘若不是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他如何能够表现出“红袖添香”的精雅生活情趣?黛玉葬花也是需要精致的花锄和锦囊做道具的。同样是卧病在床,黛玉的病让人爱怜,有一种古典的病态美,而被赶回民间的晴雯的病,却是让人心酸,乏美可言。那些专注于灵性发展的公子小姐,预先便有了充分的物为基础,倘若缺乏祖辈、父辈所提供的“荫庇”,他们的灵性又如何能得到长足发展呢?
宝玉、黛玉具有典型的士大夫(知识分子)的人文气质,注重对自我生存意义与价值的纯粹思考,期求自己的精神有所超越与拯救。“人文精神由于其所具有的精神乌托邦性质,实际属于一种否定的、反思的话语,而非肯定的、建构的话语……它并不为时代提供正面的建设性蓝图或体系化的清晰话语,它只是以自己的独特角度审视着世界,以超越的立场实现对社会的批评”。⑦这种判断和表述实际上包含了两个相反方向的精神运动:
一方面的精神指向是梦幻,是精神乌托邦。黛玉、宝玉对日常生活的拒绝,使他们的理想缺乏现实的土壤,使他们变成梦想家、“梦游诗人”。他们谈情说爱,率性而为,吟诗作赋,发泄情绪,没有既定的人生目标,没有传统的行为规范,因而其思想具有较大的自由性、破坏性,可以对当下生活状态和现存社会制度提出大胆的质疑。他们本身就是一对矛盾体,每一方面都显示出其片面性来。宝黛式的人文理想虽具有强烈的精神启迪作用,有助于人们反思现实和改造社会,但这种思想毕竟是抽象的,“辛酸的”的,甚至是“荒唐”的,不能以一种切实可行的形式去指引人们行动,不能导引出男女主人公的幸福结局。拒绝与现实合作,拒绝有所改善,精神乌托邦注定是难以在现实中实现的。宝玉想方设法地逃避读书,逃避他必须承担的家族重担,也就是拒绝长大,欲以各种“荒唐”的方式挽留住即将逝去的童年时代。当代著名诗人顾城也一样拒绝长大,去构筑他的女儿国和童话世界,其结果是杀妻、自杀,“激流岛之梦”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宣告破灭。
另一方面的精神指向是世俗,是此在性实存。宝钗从社会传统中继承了一种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的文化规范和人生目标,“兰桂齐芳”、“凤冠霞帔”的事情只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其缺憾在于其聪明才智被固执地限定于日常生活的经营,她以实用原则来衡量事物的意义与价值,体现出人们常说的工具理性精神,也就远离了人类可贵的批判精神、审美精神。从辩证法的角度上说,事物的矛盾被消解了,生活一片和谐,世界也就没有了前进的动力。宝钗关注的是“此岸”、“此在”,是当前的或者稍远的现实利益,它们都指向了物质层面,以及与之紧密联系的较低层次的情感和精神要求,不免陷入因循守旧、缺乏生机的文化怪圈和历史泥潭。这也是曹雪芹痛感必须反思与超越的。
这两个相反方向的精神运动代表了人类社会活动的两个极端,一个是有着传统知识分子的高蹈,在天空中翱翔得太久,不幸折羽而坠落地面,一个是不免走向媚俗,将脚紧紧踩在大地上,缺乏必要的宇宙意识和彼岸意识。宝玉对黛玉、宝钗的取舍也正是对理想精神和日常生活的取舍。在此意义上,红学界长期以来所谓“钗黛合一”的说法,似乎正是表现了她们的思想相互结合后的一种完美状态,“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我想人们长期以来期盼“钗黛合一”的良好愿望如果实现了的话,那么钗黛各自如此极端的命运就可避免了,儒家所倡导的“中和之美”、“天人合一”的梦想就成真了。
注解:
①张曙光:《生存哲学》第48页,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②'美'余英时:《红楼梦的两个世界》,《中国思想传统的现代诠释》第328页,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③'美'孙隆基:《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第390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10月版。
④唐富龄:《瞬间与永恒——四论的悲剧意识》,《红楼梦学刊》2005年第1期。
⑤杨兴华:《汉儒诗学的人性关怀》,《文艺报》“理论与争鸣”版,2004年12月30日。
⑥'法'莫罗阿著,傅雷译:《人生五大问题》22页,北京三联书店1986年版。
⑦许纪霖:《寻找意义》第235页,上海三联书店199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