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9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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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祥林嫂被拐卖后什么也没有干,照样和贺老六过日子,照样生下个儿子,儿子长到六七岁,山里没有了狼,孩子也突然失踪了。于是祥林嫂四处寻子,见人就喋喋不休地说:“我以为山里的狼没了,孩子就不会丢了,那天我让阿毛在门口剥豆子,就那么一会儿,孩子就没有了。拐卖人口的家伙比狼还要坏哪……”谁听了祥林嫂的故事谁都要落泪。走一路说一路,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寻子的故事上了电视,观众说祥林嫂比当年倪萍还要煽情,比男儿有泪天天弹的朱军还要催泪!屏幕一曝光,认母的电话不断,世上好人多,祥林嫂在一大堆候选儿子中,经过亲子鉴定,找到了儿子,大团圆的结局在电视与广大观众见面,祥林嫂立马成了当年感动中华感动明天的名人!一出了名,祥林嫂更是喋喋不休了,为啥?广告商来了,保健品给儿子吃,美容化妆品让祥林嫂用,天天在电视上喋喋不休地说:“名气是大伙给的,我给大伙介绍这个品牌,好处嘛当然是谁用谁知道!”
喋喋不休的祥林嫂在旧社会死了。喋喋不休的现代祥林嫂如此风光。我怕有“戏说”经典的不恭。请教批评家,答曰:关键是态度嘛。喋喋不休是心里有想说的话,在今天能说出来,就像高压锅有出气阀,安定了嘛。不仅安定,而且喋喋不休还化弱点为优点,成为可开发资源,安定再加上和谐了嘛。听了批评家言,我觉得不完成此文对不起读者了,于是把这篇小文章呈现于你的面前,请你过目。
都市水浒
现在有另类读物,解构名作,这种东西让许多热爱经典的先生大为恼火。解读红色经典的自然被叫停。解读灰色的、黑色的或者杂色的,就不好办了。比方说《水煮三国》之类的东西,借古人说今事,说的不是政治,是经济,于是在经济为中心的今天便大行其道了。
依我看,大行其道必有大行其道的理由。经济社会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各种“排行榜”。书店有图书销售的排行榜,电影有票房的排行榜,唱片有发行的排行榜,名人的各式各样的名人榜,更闹腾得可以。正面的有十大青年俊杰、十大女杰(女警察、女法官、女艺员、女诗人……)以及“感动中国的十位新闻人物”、“当代中国的百名杰出企业家”、“环球华人百名英才”凡此种种,在每年、每月或每周都分别成为都市的新闻焦点。负面的也有,“年度十大贪官”、“十大知识侵权案”、“十大造假事件”以及“最有争议的明星”、“最出位的美女作家”……如此榜单在各种小报上成为最抢眼的卖点。
我不禁想起当年领袖说的一句话:“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领袖说这话的时候,在各式媒体上的英雄还真没有今天的名人多。头年出了个雷锋,这一年的好人再多,也都是“雷锋式的好同志”。第二年出个“焦裕禄”,其余的好干部也不少,轮到上台做先进事迹报告,也是“焦裕禄式的好干部”。计划经济年代,英雄也有规矩。正面的讲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换个角度说,思想不解放,学先进也像穿衣服,从上到下中山装,水平高的是毛料,水平差一点的是咔叽布,再差就叫艰苦奋斗了,中山装上打几个补丁。那个时候,思想好这句评语,也有形象,劳动模范总是两个人肩并肩地一起读报纸。读报,这个形体语言就是,在听来自北京的声音,在学习雷锋事迹,在关心国家大事。
现在难了,现在读报是需要脑筋急转弯的事情。头版是主旋律的大政方针,各家报纸差不多。当然要看,中国老百姓从来就关心国家大事,这一点在中国的媒体上得到充分体现。所有的报纸都有个相似的头版,所有的电视台都有十九点的“新闻联播”。再下面,就真是“英雄辈出”了,各式的“榜单”,推出各式的“当代英雄”。让我感到真像个城市水浒,天天排座次,处处是江湖。闹得很也累得很。读者都看得累了,争上榜的英雄们不知道累不累。答案是肯定的,但再累也前仆后继,上演着都市水浒的连续剧。
我认为,当荣耀与荣誉不再成为少数人的专利,老百姓也能做名人梦;当财富与富有不再成为批判的目标,老百姓也能做发财梦;城市这个名利场进行着追名逐利的“奥运会”,各种排行榜也就是公之于众的金银铜牌成绩单。排行榜上的人不一定出身名门,但昨日的无名之辈今日富甲天下,这也许就是社会公平的一种体现——人人都应拥有机会,虽然不一定人人都最终拥有财产。排行榜上的人不一定道德高尚,但昨日的平头百姓今日名扬四方,这也许是社会进步的一种体现——只要你给社会创造了财富,就会得到社会的承认。
各式各样的排行榜,越来越多的排行榜,周期越来越短的排行榜,让我感到都市经济运行的加速度。同时“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空前繁荣的时候,排行榜也在告诉我,在“都市水浒”的时代,排行榜本身也快餐化了。名人当不久,红人当不久,大牌当不久,连坏人也当不久,遗臭一周就不简单了,下一期专刊就会有新案件叫人们忘了旧坏蛋。所以,水浒都市里最盛产的就是“前名流”和“原著名人士”。不认识的人见面打招呼,掏出一张名片来,总有一大排吓人的头衔。每一个头衔都是一次曾经风光的“上榜人物”!
见多不怪,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遍地英雄。当然,这种时尚,也让某些蝇营狗苟之徒空前大展身手:追名逐利、唯利是图、厚颜无耻,招摇撞骗、翻云覆雨、挑拨离间……凡是曾被人不齿的下流手段,只要通达名利目标,都使唤得得心应手。因此,都市水浒排行榜的榜上榜下,或者说我们的身前背后,都看得见这类角色身影,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鬼都怕”。这类角色与过去的流氓地痞最明显的不同:自我感觉良好,自认为出类拔萃。
鬼都怕——当代都市水浒排行榜上第一百零九位。
听出味儿来
开会有时是件有益的事情,尽管在我们一生中,对生命最大的浪费之一,就是开会,特别是作为知识分子或者公职人员。开会有时是件有趣的事情,尽管在我们需要尽职的事务中,我认为开会一般是应划入“应酬”或“不得不”的低质易耗的乏味项目。
但像今天这样的会,讨论几个获奖青年诗人的作品,而我又无须主持会议,这种状态下,我力争使这次会议对我而言,有趣而且有益。要进入这样一种境地,一是超然,不要想说服谁,也不要想去教导谁;二是细心,不要完全跟着发言者的思路去想问题,而是从发言中听出一点值得回味的问题。本次会议主题:第三届华文青年诗歌奖获奖作品讨论会。
听谢冕发言,谢冕在发言中,说了一句:“……我算个中年……。”
谢先生今天应该七十有余了吧?他说出一句“我算个中年”:尽管有个前置的条件“和蔡其矫先生比”,我觉得这句话显出了谢先生的养生之道。作为北京大学的博士生导师谢先生的学问应有定评,作为新时期文坛“三个崛起论”的代表人物之一,对谢先生的褒贬之声二十多年来从没有个定评。但是,每次一看见谢先生脸上总挂着笑容,这是一定的;谢先生每次参加活动总是身轻步健,这是一定的;从背后看谢先生其身材正值中年,这也是一定的。谢先生在心理学范畴衡量,应是最优秀者,生命对他如同一只装着半瓶酒的瓶子,他一定是永远赞叹瓶子里还有酒的君子:“真好!还有半瓶!……”相反,一个悲观主义者,拥有同样一只半瓶酒的生命,他却悲叹道:“天啊,只剩半瓶了……”
听庞俭克的发言,他说:“……人类需要诗歌,连那些该枪毙的人,心里也有柔软的地方,何况正常的人,绝对需要真情和诗意……”
我笑了。庞先生是《诗刊》的朋友,也是漓江出版社的副老总,一个出版家。我插话:“在许多诗人眼里,最该‘枪毙’的就是出版商,因为一说到出诗集,他们就摇头,就说诗人自己能出多少钱?当然,庞俭克算是心里也有柔软之处的那一类了。”他也笑了。
听吉狄马加发言,说道:“诗歌与心灵有关……”
他是我们的领导,而且是政治领导,在机关里,昨天还说:“保持先进性教育第三阶段的任务……”干什么吆喝什么!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这是老话。但我们一些诗人有个误区,忘了人是有各种角色,诗人这个角色不是一个写诗的人唯一的社会身份。诗人只有在写诗和读诗、谈诗的时候是诗人,其他时候,也许是教授,是公务员,是老板或是打工仔……总之,是一个正常的社会人应有的所有身份,还是父亲、儿子、老公、女婿、房客……忘了这一点,以为会写几句诗,就处处是个诗人,这就麻烦了,会被人认为神经有毛病。诗人常被叫成“诗疯子”就因为忘了在写诗以外他应该正常完成各个社会角色。诗人卢卫平从另一角度补充了这个想法:“我在公司里干活时,老板的指令对我而言,永远必须执行;回到家里写诗时,我才真正对我自己负责。”处处充当诗人者,自以为浪漫,自以为酷,其实给人印象是智障,如同一台硬盘太小的电脑,功能转换能力不足。
听刘福春发言,他说:“……这些作品都有一种健康向上的诗风……”
刘福春是诗歌版本研究者,也是诗集版本收藏家。我经常开他的玩笑,说他是所有的诗集只读一页“版权页”的读者,同时也是越不正常的诗集越能让他热心研究的研究者。比方说,对中国的红卫兵诗歌研究,让他获得“世界性的声誉”,在日本出版了这本集子。看来,让专家参加研讨会,不仅对作者有好处,有时对专家更有益,这个会议逼得刘福春读了健康的诗篇,肯定有助于他身心健康。
听王光明教授发言,他在肯定这些获奖作者的同时说了一句:“……深度不够……”。听陈超教授谈他的感受结尾的希望是:“作品还差那么一点如同箭击中靶心以后,再向前推一下的力量……”
他们俩是此次会上发言中对作品提出了不足之处的两位,也就是在发言中有“但是”这个转折词的两位。听含有“但是”转折的发言,重点一般应放在但是的后面,否则,就不能听出味儿来。王教授说深度不够,陈教授说还欠推一下之力,说得很委婉。如果直接翻译,都是一个涵义:还差点劲!差劲是贬义,差点儿劲就比较婉转。是不是听出这味儿来就算明白了呢?还不全对。教授们的参照系和编辑们的相反。编辑是从一堆来稿中,也就是从一堆平庸之作中发现“好东西”;而这些当下新出炉的好东西拿给教授们品评,教授们在读这些作品之前已经烂熟于心的是名家们的经典,也就是我们说的“满腹经纶”。这些经典是教授常备的参照系,所以能够读出差点劲的感觉。因此,这种批评不是贬低作品,而是抬高作者,把他们抬到名家经典中间了。所以,在另一些研讨会上,一片赞赏之声,绝不会是真心赞美,也许是批评家觉得不值得把那些作者放到经典面前去比较。细想起来,一派赞美并非好事!
主持会议的林莽在会议结束前,让我作个小结,我没有准备正式的“会议总结”,于是就把自己的这点私下的收获公之于众,不知算不算数?
风吹燕麦
■ 温新阶
四月的风,暖洋洋,柔乎乎的,从地面上刮过,像母亲的手抚摸女儿的头发。
风吹过油菜地了,金黄的海一海的涟漪,一海的芬芳;风吹过土豆地了,土豆的茎还只有三五寸高,叶子厚厚的、圆圆的,茎儿如一岁的婴儿,胖得可爱,因为胖,摆动就不柔和,一愣一愣地颤动。
风终于来到了那大片大片的燕麦地了。燕麦的杆儿高,却比小麦的杆柔,现时正孕着穗,风吹过来,那一坡坡燕麦就一波一波地从这边波到那边,又从那边波回来,整齐得一溜溜的,如旗之舞动,如湖之荡漾。
燕麦产量低,却是一等的口味,一等的营养。解放前,石碾子庄大户人家总要租出几坡地让人种燕麦,年末了磨成燕麦面,和了蜂蜜和香油,用那细瓷白碗调得稠稠的、匀匀的,用银勺子蘸上一点抿在嘴里,那个香那个甜从口中直钻到每一根神经。
欣婆婆出生时,她妈妈好歹挤不出一点奶水,出钱雇了一个奶妈,她却高低不含别人的奶头,也是怪事,没想她竟然对燕麦面情有独钟,燕麦面喂活了石碾子庄首富人家的独生女,她一辈子最爱吃的就是燕麦面,在所有的农作物甚至所有的植物中,她最喜欢